經歷和記憶塑造了人格。
賀靈川目光微轉：“反過來說，如果沒用上明燈盞，奪舍或者傳承的記憶就會……缺失？”
“或者繼續沉睡、繼續被封印。”對於明燈盞，牟帝堪稱經驗豐富，“記憶不醒，真正的‘你’就不會醒來。”
“醒來……不會醒來……”賀靈川目光微閃，“那麼，力量呢？隨著‘本我’沉睡的力量，會一起醒來麼？”
“真是個好問題。”他問得這樣細緻，讓牟帝有些驚訝，但還是答道，“我明白告訴你，可以！但是會有削減，比不得你原身之時了。”
得了這個明確的答覆，賀靈川才稍覺心安。
“怎麼，你要替誰勘破胎中之謎？”牟帝表現得很大度，“我宮中還存有幾株明燈草，你若需要，我差人送來。”
這可是價值連城的寶物，昔日的浡國就因爲一株明燈草而被滅了國，但在牟帝這裡，就可以眼都不眨拿它當禮物，輕描淡寫。
賀靈川也不推辭：“那就多謝辛君了。”
說到這裡，他心頭一動。眼前的牟帝其實是從上古活到現在的老怪物，見聞廣博，不如順便求解。
“對了，還有一條情報要與辛君共享：靈虛衆的大天魔珈婁天，前不久拿下了一名真仙，喚作‘隱神君’。辛君可認得……”
話未問完，牟帝臉上變色：
“什麼！隱神君？你這消息來源可靠？”
他第一次在賀靈川面前失態，令後者心中一沉。
“可靠！”
“竟然連祂都遭遇毒手！”牟帝一聲喟嘆，“隱神君的真身是一頭強大神秘的海妖，平時潛在幽深的遠海，即便在上古時期都很少浮上水面，所以世人不知祂的存在。上古大戰期間，它總共只出現過兩三次。”
賀靈川點頭。難怪奈落天從前也沒聽過隱神君的名號，這位妖仙實在太喜歡潛水了。
牟帝沉吟：“我只知道，天地災變之後，龍族遭遇重創而逐漸消失，隱神君好像佔走了一處深海龍宮。”
“從前靈山邀請過祂許多次，祂都不理不睬。深海也的確是最好的藏身之處，但我沒想到，祂會在這個時候被天魔圍剿！唉，果然是獨木難支。”
“聽起來，這位隱神君性情孤僻？”賀靈川好奇，“祂的原身是什麼？”
哪有人類能住在深海，隱神君一定不是人。
“造化神奇，常有些不合常理的個體成仙，比如從前有木之靈成仙、有頑石成仙，還有些難以歸類的物事也能修成正果，我們統稱爲異靈。”
“這位隱神君就是異靈。其特異之處，天上地下海中可能只此一例。”牟帝扼腕，“祂被天魔所害，真是太可惜了。”
賀靈川就在邊上等著，看他要吊自己胃口到什麼時候。
“我從前還特地研究過。隱神君的原身之一，是一種半透明的軟膠質，既不像動物也不像植物，但能夠不斷繁衍。它會鋪展在海牀上，揀取任何食物，海中的活物碰到膠質也會被黏住，然後被捕食。”
賀靈川點了點頭，這聽起來像某種真菌。
“這種軟膠喜歡待在海底火山和玄晶礦脈附近。隱神君就是找到了兩座大型玄晶礦脈，在那裡安家落戶，自身才能不斷壯大。”牟帝如數家珍，“上古大戰爆發之前的五千年，它遭遇另一種奇特的生物入侵。那是肉眼難見的肉管型蟲子，但是集羣行動，它們能分泌出堅硬的外殼。這兩種……”
以他閱歷，也是花了幾息時間才找到一個合適的詞彙：
“這兩種生物大戰了二三百年，最後居然化干戈爲一家人，發展出了奇特的伴生關係。也即是蟲子能夠鑽入軟膠當中，以軟膠當中的養分爲食，但它同時能分泌出硬殼。千千萬萬只蟲子協同合作，就能雕塑出軟膠的內骨骼！”
賀靈川忍不住按了按額頭。
原本軟趴趴一坨大果凍，突然長出了骨頭，光靠想象都覺得那畫面太美。
“它就可以站起來了？”
“不錯。”牟帝咳了一聲，“隱神君由此誕生。”
“所以它其實是兩種生物的聚合體？”賀靈川也不得不感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其實那種肉管型蟲子，聽起來有點像珊瑚蟲。
“是啊。”牟帝道，“有了內骨骼的支撐，隱神君不僅能夠離開海牀遊動，還能化出不同形狀的分身來。”
這句話讓賀靈川一下子警覺：
“等一下，化出分身？！”
“軟膠本來就可以隨意塑形，現在又加入了隨心變化的骨骼，它就可以模擬各種深海生物，甚至是妖怪的外形了。”牟帝回憶道，“我親眼見過它化出一條石斑魚分身，在巨型石斑魚羣裡待了兩天都沒被發現，然後它一連捕殺了兩條巨石斑，每條都有四五百斤重。”
“等到隱神君成仙之後，變化之術就更加了得了。不過它是孤例，我沒聽過祂還有第二個同類。”
賀靈川奇道：“這種……這兩種生物，也能成仙？”
人類爲萬物靈長，要成仙都歷盡波折，又講功法又講修爲，又講道心又講業障。這些異靈是怎麼修成仙人的？
“登仙之途其實多種多樣，並不只有人類的辦法。你看世間那麼多妖怪，它們被帝流漿啓蒙開竅之後，自然就知道怎麼修行了。那就是天賦，或者說是天賦異稟，是上天贈予它們的禮物。”牟帝搖頭，“人類反而沒收到這種天禮，都要靠自己去摸索、總結、試驗。並且因爲人類心思太重、雜念太多，又會衍生出心魔、三尸蟲這些障礙。只能說，有得有失矣。”
上天視萬物爲芻狗，各有各的機緣。人類太聰明，在這方面反而大大欠缺。
問題又歸結於，天魔抓捕隱神君，想做什麼？
隱神君躲在深海，世人不知，要找到它的下落一定極不容易。
賀靈川皺眉：“當年妙湛天偷襲顛倒海，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想劫千幻真人的身軀，去生成人形的身外法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