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妃笑容一滯。
九幽大帝知道她住在哪裡？
當年她和這兩人在灰冢告別之時，曾經說過，今後要找她只需要來鉅鹿港的鬼市，在公告牌上貼一張紅白相間的信紙，寫清楚時間地點，她就能來赴約。
重獲自由之後，她不想讓任何人再掌握自己的行蹤。
“白洋汀外的富治山莊，原主人是個姓陶的富商，生意做得很大，三年多前從河裡救上一個美貌女子柳青青，從此就鬼迷心竅，爲了她拋妻棄子。但好日子還沒過多久，他就染疫去世，萬貫家產都留給了柳青青。很快，龍神戰爭爆發，柳青青變賣了富治山莊，搬去距離鉅鹿港更近的塗城，在那裡開了一間遇龍別館。因爲城裡兩家大戶的兒子都鍾情於她，縣太爺也總去捧場，別館在當地經營得有聲有色，富商豪紳甚至當地官員都是座上賓客。”
賀靈川衝著她微微一笑：“你就是柳青青。”
邊上的董銳撓了撓鼻子。當初在灰冢告別梅妃，他還有些心疼又有些不捨，賀靈川說什麼來著？
用不著擔心。像她這樣的女人，在哪裡都能過得很好。
奶奶的，又被姓賀的說對了。
梅妃噘起小嘴：“我也要賺錢，我也得吃飯呀。”
可惡，明知道她住在塗城，這人還要在鉅鹿港的告示牌上留言，讓她巴巴趕來這裡！
他就不能自己過去？
不過她心裡暗自凜冽，九幽大帝果然厲害，連她這麼一個改名換姓的小人物都能查到下落。
由此可見，他對地方上的管控能力有多強。
到底是怎麼查到她的呢？
梅妃輕輕倚到桌上，兩手抱臂：“有人發動了龍神戰爭，原本像我這樣安居樂業的小老百姓，生活突然動盪，不得不背井離鄉，到別處再起爐竈，箇中艱辛誰能體會？”
秀眉一蹙，她就有十二分的委屈。
賀靈川轉了轉杯子：“我倒是聽說，白洋汀的陶氏家族一直在打聽你的下落，想要追回萬貫家產。”
言下之意，她是因此才離開白洋汀。
梅妃悠悠一嘆：“陶英早就和家裡斷絕了往來，我還勸他給妻兒留足了錢。待他不幸去世，陶家卻帶著百多號人，登門欺負我一個小小弱女子。你們說，我不走還能怎辦，早晚被他們害到渣都不剩。”
她又露出了招牌式的楚楚可憐，像丁香帶雨，連董銳都有一瞬間的恍惚。
但他馬上就反應過來了，這可是梅妃！
她說誰會被害到渣都不剩來著？
董銳輕咳一聲：“我多嘴一句，陶英的遺體是如何處置的？”
梅妃理所當然道：“他的死因非同一般，乃是染疫而亡，當然要火化下葬。”
董銳忍不住笑了。不論是老浡王還是富商陶英，最後的下場果然是骨頭渣渣都差點剩不下。
寒暄了這麼久，梅妃覺得，可以進入正題了：
“賀先生特地約我見面，總不會是想我了吧？”
說罷，巧笑嫣然。
這個笑容如百花齊放，讓幾丈外兩名茶客看直了眼，連倒茶時壺水溢到桌面上都沒注意到。
賀靈川親手又給她斟一杯茶：“本來有事要請你出馬，但看你在塗城過得逍遙自在，我又有些猶豫。”
“哦？”梅妃卻被勾起了興趣：“說來聽聽，有什麼事是九幽大帝自己都搞不定，非得找我幫忙不可？”
她欠賀靈川一個天大人情，現在人家上門就是要找她辦事的，容不得推託。
什麼有些猶豫，客套話罷了，誰信誰傻。
“做這件事，恐怕你就得暫時舍掉塗城的生意，去一個更廣闊的舞臺。”
“塗城的生意，不過是閒暇無聊時打發時間罷了。”梅妃伸手拂開垂落的青絲，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朵山茶花，插在鬢上。
她一動，山茶花就輕輕一顫，鮮活嬌豔。
這個動作，孫夫子也時常做，但兩人的氣韻卻截然不同。
茶館裡幾聲清脆的磬響，講古人登場。
好巧不巧，今天的段子是龍神歸位、九幽立國。
梅妃聽了幾句，再看眼前人，心緒就有些複雜。
浡國之變後，她大隱於市，收心好好過了三四年的平凡日子，就像個普通女人那樣。
但是吧，波瀾不驚的生活過久了，未免就有些……
反觀當日在浡國掀起風暴的賀靈川，這一千多天裡是一刻也沒閒著，先成了九幽大帝，開始替天行道，又搞垮了爻國，再組建龍神軍，最後統並了整個閃金！
從外地行商到蒼晏帝王，這樣轟轟烈烈，纔是傳奇人生。
她很羨慕。
別人最嚮往富足平靜的生活，可她不然。
過去十幾年，她都爲復仇而活。可是復仇成功之後，她的生活卻變得索然無味。
目標呢？方向呢？她到底爲什麼而活著？
想過得充實快樂有滋味，就得有目標有方向。
所以賀靈川一開口，她就有些躍躍欲試。
賀靈川看懂了她的眼神，才順手放了個無形的結界：“你去過牟國都城麼？”
梅妃搖了搖頭：“我連牟國都沒去過。本想今年秋天走一趟，見識一下大國風采。”
“接下我的任務後，你就得提前成行了。”
“只要是公費報銷就行。”梅妃笑吟吟道，“要我在牟都做什麼？”
“就和你在塗城做的一樣，做幾門生意，結交上下游人士。”賀靈川道，“牟都盡多風流人物，加你一個也不過分。不過，你要爲我打探和收集情報。”
梅妃挑了挑眉：“什麼樣的情報？”
“政策新規、宮廷秘辛、內部密令、派系爭鬥、官員調動等等，除了內政，尤其注意外交動態。”賀靈川輕聲道，“我也往牟國派了不少人，但現在缺一個居中策應、能拿主意的主理。”
他看著梅妃：“以你的本事，我想這個角色你最適配。”
蒼晏立國，和牟國的關係就不那麼和睦。在雅國之戰，賀靈川要靠百列通風報訊，才知道牟軍動向。老實說，這就慢了一些。
蒼晏以後要和牟國長長久久地打交道，內應和間諜可不能少。
所以他記起了梅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