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章
宇文這一指,與之前他在段韶暗中佈下的琴絃上所彈的那一指頗爲(wèi)相似,“大權(quán)”上所發(fā)出的黑光沿著琴絃一直燒上去。這黑焰來歷詭異,看上去甚至有幾分冷意,卻連這空氣凝成的琴絃也不能阻止其延燒。
然而宇文一指,其目的卻僅僅在於牽制段韶的行動!
方纔段韶已經(jīng)用行動證明,這樣的黑焰對他起不到什麼作用,琴絃一振之下便可消解。然而此時,段韶的雙手卻已經(jīng)放棄了被宇文黑手控住的五根琴絃,正在全力催發(fā)餘下的兩根——倘若他要抵禦宇文黑焰侵襲,就必須停下業(yè)已奏到第三轉(zhuǎn),威力漸顯的蘭陵王破陣樂。
如何抉擇?
爲(wèi)了與段韶相配合,憑空“做”出這張大琴來,不但發(fā)動了琉璃精兵八部中的乾婆部,還動用了幾件佛門的秘寶。此琴並非段韶一人所能做成,琉璃精兵的配合是必不可少,雖然一旦琴成,那無邊的音波就是最好的防禦,任你刀槍劍戟火法雷光也難以透入,但弊處也有一樁,那就是難以移動,琉璃精兵此時若離開了本位,這琴就會立時瓦解。到那時,段韶自己也會受到相當(dāng)?shù)膿p傷。
更嚴重的問題在於,此時琉璃精兵中剛剛分出了一小隊,就在那張大琴下方順著琴絃的指向,朝著山上緩緩撤去。不問可知,這是律若爲(wèi)了怕孤軍在此作戰(zhàn),生出什麼意外來,纔在立陣成琴之初就將重傷不起的蘭陵王送出。
是以,段韶此時若是棄琴而起,便是將蘭陵王置於正狂飆突進的兩騎周將的刀鋒之下,而那兩騎的戰(zhàn)力,適才段韶已經(jīng)都看在眼裡,只可用神將來形容!
“宇文泰有子啊……”不知怎地,段韶腦海中忽然閃出了這個念頭。三十年來,神武帝那一代老地老死的死,名臣宿將漸次凋零,原本是人才鼎盛的高氏門中,如今卻只有高長恭這麼一個庶出的第三代站在陣前,保護著北齊的江山。而對手宇文氏,卻出了這樣一個奇才宇文!自己和斛律明月都已老了,北齊後起一輩中,誰堪做他地對手?
不過,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他,卻隨即便將這念頭甩到了九霄雲(yún)外,刀鋒相對的時候,只有戰(zhàn)死的段鐵伐,沒有老死地大將軍!“好精妙的小手段!只是若憑這一點就想讓我段鐵伐無計可施,那還早地很吶!宇文大家,莫欺我北齊無人!”
他雙掌在那大氣琴絃上一振,蘭陵王破陣樂中陡然呈現(xiàn)一個雜音。
就在金一的眼前數(shù)丈,山石泥土下倏地竄出一條黑影,手中的寒光短而又短,幾乎只有巴掌長?!巴狄u?這樣短的兵器,怎能傷得了我!”金一隨手一棒,鐵棒就像是被甩出去一樣伸長數(shù)尺,那黑影半邊身子還沒離開泥土,便被當(dāng)頭一棒砸了下去。
如此“小敵”,金一絲毫不放在心上,超光速度絕頂,一溜煙地從那黑影竄起的地方閃了過去。就在那一刻,超光忽然向上直躍起來,一跳竟跳了十餘丈高!
超光雖然生性桀驁,但一旦與金一建立起感情後,上陣之時如臂使指,就好像是他身體的一個部分一樣,幾曾有這樣老虎跳的情形出現(xiàn)?金一詫異之餘,閃目下望,見到的是令他不敢置信的一幕:那本該被他一棒砸成肉泥地敵人,掌中的短兵竟然將將從超光腹下三尺處劃過,倘若超光不是自己跳了起來,這一下怕不要連腸子都劃了出來!
“還活著?……不對!”身在半空,金一看的清楚,那正向著自己腳下的地面落下的,的確是一個身穿北齊紅色軍裝的敵人,被他那一棒砸中頭臉,此時胸口以上都已經(jīng)稀爛,看不出面目和頭頸,照說應(yīng)該是死得不能再死了??伤麉s分明還能活動!
牛琪琪此時已將坐騎絕地圈轉(zhuǎn)過來,候在下面,祭起金剛杵就是一下,這一下力道剛猛,硬生生將那敵人打成了兩截!可是這兩截敵人的殘軀落在地上,卻還在蠕動不休,整個頭都被砸壞也不能阻止他們找到自己的另一半的方向!
“這是什麼妖物?不對,妖戎我也見識過了,照樣經(jīng)不住我地鐵棒。
這簡直不是妖物可以比喻的!”金一呸了一口,眼下可顧不上仔細研究這陌生而有些噁心地敵人,“琪琪,別管他了,咱們加一把力,直取段韶!”
牛琪琪卻搖頭道:“主人,你瞧!這樣的敵人可不止這一個呢!”
就在兩人通往山頂?shù)剡@短短數(shù)十丈路途中,泥土中不斷鑽出相同的敵影,一樣地手持短兵,頭臉都被兜遮住,身上的鎧甲看上去破破爛爛,甚至滿是被兵器劃破的傷痕,卻將他們?nèi)淼拿恳淮缂∧w都遮住了。
沒有吶喊,沒有咆哮,沒有旗幡,也沒有看上去比較顯眼的將佐,這是一羣金一從來沒有見識過的敵人
.在這些敵人的面前,金一卻不得不按捺住自己想要的想法。
危險!從這些敵人身上,金一感覺到的是一種不該屬於人間的危險!
楊素的喊聲從後方遙遙傳來,聲音中也透著少有的緊張:“金小哥小心,這是齊軍第一等的精銳,百保鮮卑!”
金一不懂鮮卑語,自然也不知道百保鮮卑究竟是什麼意思,但齊軍第一等精銳這樣的說法,足以令他足夠警惕,那便是與千牛衛(wèi)相同等級,擁有北齊一方最強戰(zhàn)力的強兵了。
自出山以來,他已經(jīng)見識過了這世上號稱強兵的幾支軍隊,千牛衛(wèi)和琉璃精兵無是其中的翹楚,除了單兵戰(zhàn)力強勁之外,合練的陣法和戰(zhàn)術(shù)更是別具特色,若是純論單兵的戰(zhàn)鬥力,千牛衛(wèi)全軍都不會是他金一一個人的對手,可是若加上玄門陣法,那情形就大不相同了;五百琉璃精兵亦有足夠的能力與他相抗些時。
金一眼睛緊盯著這約莫二百人的百保鮮卑,低聲道:“琪琪,你能將我送過這敵陣,抵達段韶身前麼?”
“不能!能也不能!”牛琪琪的回答令金一莫名其妙,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吧,什麼叫能也不能?幸好牛琪琪居然還肯解釋給他聽:“從未交手,不知這百保鮮卑究竟有什麼所長,我怎知能否突破敵陣?中土盡多奇才異能之士,你那錢神法力便是我無法對付的,這百保鮮卑說不定正剋制我呢!這便是我說不能的緣由。”
“況且,那山頂上齊軍數(shù)千,又有段韶和寇謙之坐鎮(zhèn),你孤身一人闖上去,不是等於送死!”牛琪琪橫過眼睛,大大的牛眼裡盡是不以爲(wèi)然:“你叫我送你上去,是送你去死麼?我跟在你身邊,可不是爲(wèi)了要給你送終的,這便是能也不能!”
金一撇了撇嘴,一片腿,卻從超光上跳了下來,將馬繮繩朝牛琪琪手中一丟,拎著鐵棒大步向前走了過去。牛琪琪一怔,心中叫糟:“莫非是我說話太過直接,這小子還嫩著,被我?guī)拙湓挻痰檬懿涣耍娴囊ニ退懒???
“喂,你這是去做什麼?”
金一頭也不回,應(yīng)道:“大家叫我們擾亂段韶的節(jié)奏,此事關(guān)係到全軍的生死成敗,我若不能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如何對得起正在這沙場上奮戰(zhàn)的同袍?就算明知是送死,我也得去!”
一步踏出,金一的個子便高大了一分;第二步,手中的鐵棒便粗了一分,長了一分;第三步,他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十丈高下的巨人,掌中的鐵棒就像是最高大的宮殿裡的樑柱一樣,粗可合抱,長可十餘丈。
他甫一開口,聲音便震得大氣轟鳴,聽者的耳膜也爲(wèi)之震顫:“百保鮮卑!大周千牛衛(wèi)行長金一前來領(lǐng)教!”嗚地一陣狂風(fēng),鐵棒像座山一樣砸了下去!
一個十丈的巨人,一根大梁柱一樣的鐵棒;而對面是二百餘身高不過丈的兵士,掌中的是隻有巴掌長的短兵——金一的這一棒,簡直是要將這二百多人一棒就全數(shù)砸扁一般。
然而,面對這泰山壓頂?shù)囊话?,那二百名百保鮮卑軍士,卻不閃不避,不驚不懼,只將手中的短兵齊刷刷地向上一舉。二百道光芒從二百柄短兵上發(fā)出,以幾乎無法看清的高速在半空中匯聚成一道光,而後迎上了那一棒。
金一的棒竟然就砸不下去了!
即便還沒有使出三五火車棒法,金一此時也已將巨靈變催發(fā),十丈高下,是他最能發(fā)揮巨靈變大力的狀態(tài),這一棒的氣力少說也有百萬斤,再配合上手中的神鐵,哪怕真正是一座山壓下來,威勢也不過如此了。
可這二百人手中的短兵,硬是抗住了這座山。
金一卻未感到驚愕,倘若號稱北齊最強的百保鮮卑只有這樣的實力,又怎配和大周軍對峙三十年之久?感受著鐵棒上傳來的那股抗力,似乎是綿綿泊泊,若不受力,然而卻能讓他手中的百萬大力落在空處一樣使不出來。
沉默片刻,金一忽然笑了起來,笑聲在山坡上滾動,就像是雷聲滾過:“原來如此,這就是百保鮮卑之力!試試接我這一棒吧!”他的鐵棒仍舊壓在百保鮮卑的頭頂,看上去根本沒有動過,然而其肩上卻陡然出現(xiàn)了第三條手臂,手中也握著同樣的鐵棒,正在作勢往下砸;第四條手臂,就在這第三條手臂和原先砸下的鐵棒之間出現(xiàn),三臂和三條鐵棒,擺在同一條線上,就像是原本只有一棒,卻不知怎地因爲(wèi)時間的錯亂,不同時刻的狀態(tài)同時呈現(xiàn)出來一樣!
寇謙之陡然睜大了眼睛,這一棒,正是他今生都無法忘記的恥辱記憶,天界神將殺招,三五火車殺法!第四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