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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識靖蓉

我是一棵小草,一棵普普通通的小草。我不會開花,也不會結果。我沒有一點特殊的地方,與天下的小草一樣,穿著一身綠色的衣服。

我已不記得,我是怎麼來到這兒的,怎麼出生的。只記得,我剛來到這兒時,現在的郭夫人,也就是黃女俠,還是一個嬌俏明媚的少女。她穿著一件粉黃衣衫,頭髮上束了一條金帶,肌膚勝雪,容色絕麗,讓人不敢逼視。我這棵小草,雖然不知天高地厚,也覺得這個女孩子真是好看。那個濃眉大眼、看起來很憨厚的男孩子叫她“蓉兒”。而她叫他爲“靖哥哥”。

蓉兒,靖哥哥,嗯,我記住了,這個好看的女孩子叫蓉兒。那個長的不太好看,但是,看在眼裡,讓人比較信賴的男孩子叫靖哥哥。

當然,後來,我知道,她叫黃蓉,他叫郭靖。

春天我出生,夏天我成長,秋天我葉落,冬天我睡眠。我睡眠的時候,就用自己的根牢牢地抓住這城牆的牆縫。來年的春天,春風姐姐到來的時候,她溫柔地呼喚我,我就會睜開眼睛,看著這天地間的一切。我見證了這一段歷史,所以,我自認爲,我是一棵歷史見證草。

我最初的時候,親眼見到郭大俠和黃女俠騎著他們心愛的汗血寶馬,來到這南朝屏障———襄陽城。

第二天,有一個俊俏的官員騎著小紅馬出城。我們草兒是有靈性的,我一眼就認出來,那是蓉兒。她爲什麼裝成這個樣子呢?我想問她爲什麼?我第一次有了想和人類說話的衝動,就大叫了一聲“蓉兒”

可惜,她沒有回答我,我遺憾地想,她一定沒有聽見,我的聲音太低了。

她出城的時候,是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去做什麼。可是,她回城的時候,我卻明顯地看到,她一臉驚慌失措的神色。她爲什麼慌里慌張的,我很爲她擔心,又大喊了她一聲。她仍然沒有回答。

後來,風姐姐告訴我,那是因爲人類不懂我們大自然中風雨、花草、日月的語言。

剛開始,我不明白,有許多的疑問。後來,我一天天地長大,路過我旁邊的人越來越多,而且,風姐姐經常告訴我許多消息。漸漸地,我懂了許多。

原來,蒙古要滅掉大宋,襄陽城是大宋的一個重要邊防,是必經之路。因爲襄陽城首當其衝。他們兩人一得知消息,馬上來通知邊關守將呂文德。

這個呂文德,我知道,兵士們有時候會悄悄議論他的一些事情,說,他膽小怯懦,只會抱著自己的小妾飲酒作樂。

他們告訴了呂文德這個重要的消息,呂文德卻根本不相信他們的話。

風姐姐告訴我,即使呂文德相信他們的話,他會做出的反映也只能是棄城南逃。這樣的膿包,沒有一點做人的志氣和尊嚴。我雖然是一棵小草,也瞧不起他,我爲襄陽城的百姓擔憂,爲靖哥哥和蓉兒難過。

在這種無奈的情況下,蓉兒只有孤身犯險,行使“弦高犒師”之計。所以,纔有了,她女扮男裝,變身爲一個俊俏的官員出城這一幕。結果到了蒙古軍營一看,蒙古大軍竟然有十餘萬之衆,於是,她驚慌失措了,所以,變得慌里慌張的。

後來,蒙古兵果然攻城,衆難民扶老攜幼來到城下,他們號叫呼喊“蒙古兵殺來啦”。呂文德卻下命令給守城官,緊閉城門,不放難民進城。而且,加派士兵,彎弓搭箭對住難民,喝令他們退回。城下的難民哭聲連天。

我眼睜睜地看著這人間慘劇,傷心悲痛。

城外難民哭泣著哀求著,有的老人已經受不住,昏倒在地。有個士兵憤憤不平地說:“爲什麼不讓咱們大宋的百姓進城!”

守城官斥責他道:“這些是百姓嗎?明明是蒙古人的奸細。”

許多士兵臉上都露出憤怒的恨意。

就在這個危急關頭,郭大俠在城頭振臂疾呼:“襄陽城若是被蒙古兵攻破,無人能活,是好漢子的,就跟我殺敵去!”

又是那個守城官斥責著他道:“你是個奸民,在擾亂人心,快把拿下了!”

沒有一個人動手。

郭大俠一把抓住那個人的前胸,大喝:“快傳令開城!”

後來,又聽到郭大俠朗聲說道:“奉聖旨,襄陽城安撫使呂文德昏庸無能,革職處理,衆軍隨我出城抵抗蒙古大兵。”

他的聲音很響亮,壓住了一切。剎那間,一片寂靜。時間都彷彿凝固了。風姐姐告訴我,那是練武之人用丹田之氣叫喊出來的。

大宋軍的隊伍有些散亂,一部分往東邊山後奔去,一部分卻往西邊山後奔去。不知去做什麼?

只聽得郭大俠大喊一聲;“四門大開,城中軍民盡數躲入屋中。”

我心裡很焦急,敵人來了,他卻讓四門大開,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郭大俠和黃女俠騎馬綽槍,站在護城河的吊橋之前。

風姐姐說:“他們真聰明。”

我急忙問:“你爲什麼說他們聰明呢?”

風姐姐笑了,說:“你繼續看吧。”

我不明白風姐姐的話,但是,我卻知道,小紅馬的蹄力很快。他們兩人明明能離開這是非之地,卻沒有離開。從此,兩人站在站在護城河前的英姿永遠記在我的心中。

塵土飛揚,金鼓齊鳴,蒙古軍先鋒已經逼近襄陽城。

有一個象軍官模樣的人,在馬上抱拳向郭大俠行禮,道:“金刀駙馬在上,小人有禮。”

郭大俠還了一禮,一聲不吭。

那人看見郭大俠一語不發,也不知道說什麼,猶豫了一會兒,勒兵退後。

過了大約一個多時辰,衆人簇擁著一個少年將軍來到城前。他後面跟著一隊旗幟鮮明的鐵甲軍。這位少年將軍說道:“郭靖安答,你好麼?”

郭大俠縱馬上前,也說道:“拖雷安答,原來是你?!”

兩人都騎馬上前,大約相距五丈開外的地方,一齊勒馬。那個少年將軍拖雷臉上露出又是激動又是躊躇難決的神情。

郭大俠卻是滿臉怒容。

黃女俠一揮右手,只聽城內一聲炮響。東邊和西邊的山後,同時傳來許多人的吶喊聲,喊聲連天,旌旗搖動。

拖雷的臉色馬上變了,嘰裡咕嚕地喊了幾聲,蒙古兵全部向後退去。

一直等到蒙古兵全部看不見,黃女俠纔回過頭,笑說:“靖哥哥,恭喜你的空城計成功了。”

郭大俠也笑了,可是,他只笑了一會兒,就收斂笑意,憂慮地說:“拖雷爲人堅忍勇決,現在雖然退兵,明天一定會再來,到明天,怎麼辦呢?”

這句話出口,黃女俠臉上的笑意全無。沉吟半晌,才低低地向他說了幾句話。

郭大俠臉上露出爲難的神色。

兩人一時無語,退回城去。

當天晚上,兩人穿著夜行衣,騎著小紅馬向北馳去,兩人都是一臉的凝重。

……

彷彿過了許多年,我都沒有見過兩人。

這些天以來,一批批愁容滿面、哭哭啼啼的難民涌進襄陽城。使我回想到了二十年前,那次襄陽之戰。

果然,再次見到了郭大俠黃女俠夫婦。數年不見,郭大俠氣度更加沉著,他戴著一頂普通的帽子,身著灰布衣衫。除了雙目特別有神,其他方面與一個普通的漢人沒有區別。

黃女俠身懷六甲,仍然不減當年端麗,一件淡紫的衣衫上在不起眼的地方,打了幾個補丁。

有幾個乞丐出城來迎接他們,其中一個說道:“黃幫主,魯幫主在九天前已到了襄陽城,給各位英雄的邀請信也已經發了出去。”

黃女俠面帶微笑,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

郭大俠問道:“已經有哪些英雄到了?”

“有全真派門人,有南帝門下,還有許多人都已來了。”

有一個叫花子問道:“郭大俠,這幾位少俠是……”

郭大俠笑道:“這兩位是小徒,這是小女。”

“芙兒,敦儒,修文,見過這幾位丐幫英雄。”

那兩個模樣輪廓相似的少年,一起彎腰行禮。

那個在頸項中掛了一串明珠,粉妝玉琢一般的少女卻皺了皺彎眉,只是點了點頭。

郭大俠眉頭一皺,似乎想說什麼。

黃女俠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

郭大俠他們離開了,郭芙卻站住了腳,好奇地四處張望著。

看起來比較穩重的武敦儒說道:“芙妹,我們快些走吧。”

郭芙露出不快的神色,哼了一聲,道:“你走吧,小武哥哥陪著我呢。”

另一個少年武修文眉目靈動,笑著說:“大哥,我陪著芙妹,你快些追師父去。”

武敦儒訥訥著,不回答,但是,也不離去。

郭芙眼波流動,瞟哥哥一眼,再瞟弟弟一眼,微微撇著小嘴,不再說話。

大武和小武看著她似嗔非嗔的神情,不禁神魂顛倒。

我卻覺得這個郭家大小姐有點嬌縱蠻橫。

……

這一天,天甫黎明,兵強馬壯紀律嚴明的蒙古大軍來到襄陽城外,安營紮寨

自從蒙古軍在城外安營紮寨,郭大俠每天一定來城上巡視。卻未見過黃女俠,會不會因爲她身懷有孕,不舒服呢?

所以,這一天,兩人一起來到,我又是驚喜,又是驚訝。幾天不見,只見黃女俠的容顏卻顯得有些憔悴。

兩人並肩站著向外看。郭大俠說道:“大城鐵不如,小城萬丈餘……連雲列戰格,飛鳥不能逾……”

他稍微停了一下,黃女俠接著念道:“胡來但自守,豈復憂西都?艱難奮長戟,萬古用一夫。靖哥哥,想不到你已會背這首詩了。”

“蓉兒,你那天把這首詩寫出來後。我就想,天下文人會做詩的,成千上萬。要論憂國憂民,當數杜甫了。經書文章,我是一點也不懂,但我常常想,人生在世,就算做一個販夫走卒,只要有爲國爲民之心,那就是真好漢、真豪傑了。”

“除了杜甫,靖哥哥,襄陽還有個了不起的人物。”

“是誰?”

“從此向西,二十里的隆中,是諸葛亮耕田隱居的地方。他曾說過一句話,廣爲流傳。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郭大俠喃喃地念了幾遍:“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說的真好”然後說道:“蓉兒,這襄陽城守得住,守不住,你我是看不透的。只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

蒙古軍大舉攻城,矢下如雨石落似雹,紛紛向城裡打來。然後,駕起雲梯,四面八方爬向城頭。襄陽城在郭大俠的指揮下,每八名兵士合持一條大木,將雲梯推開城牆。

後來,終於有近百名蒙古兵攻上了城頭。蒙古軍中一時呼聲震天。

猛聽得城中梆子聲急,女牆後閃出一隊弓手,羽箭勁急,迫得蒙古援軍無法上前,接著又搶出一隊宋兵,手舉火把,焚燒雲梯,梯上蒙古兵紛紛跌落。

城上城下大呼聲中,城頭閃出一隊勇壯漢子,長矛利刃,向爬上城牆的蒙古兵攻去。這隊漢子不穿宋軍服色,有的黑色短衣,有的青布長袍,攻殺之際也不成隊形,但身手矯捷,顯然身有武功。攻上城頭的蒙古兵將均是軍中勇士,自來所向無敵,但遇上這隊漢子,搏鬥數合,即被一一殺敗,或橫屍城頭,或碎骨牆下。

郭大俠赤手空拳,縱橫來去,一見宋軍有人危險,立即縱身過去解圍,掌風到處,蒙古兵將無不披靡,直似虎入羊羣一般。

城頭上近百名蒙古兵已經給殺得沒剩下幾個,只有最勇悍的三名百夫長手持矛盾,兀自在城垛子旁負隅而鬥。城下的士兵吹起角號,又率大隊攻城,想將城頭上三人接應下來。

郭大俠縱聲長嘯,大踏步上前。其中一個挺矛刺去,郭大俠抓住矛尖向前一送,跟著左足飛出,踢在另一個人的盾牌之上。這兩個人雖然勇猛,怎麼擋得住這一送一踢的神力?登時幾個筋斗翻下城頭,筋斷骨折而死。

第三名百夫長年紀已長,頭髮灰白,自知今日難以活命,揮動長刀,直上直下的亂砍,

勢若瘋虎。郭大俠左臂伸出,抓住他持刀的手腕,右掌正要劈落,忽地一怔。那百夫長也一怔,叫道:“金刀駙馬,是你!”原來他是郭大俠的舊識.

郭大俠叫道:“嗯,你是曾經隨我西征的鄂爾多?”

那百夫長叫道:“正是,正是小人。”

郭大俠道:“好,念在昔日情份,今日饒你一命。下次再給我擒住,休怪無情。”轉頭向左右道:“取過繩子,放他下去!”兩名健卒取過一條長索,縛在鄂爾多的腰間,將他縋到城下。

兩軍一時罷鬥。鄂爾多到了城下,對著郭大俠拜伏在地,朗聲叫道:“金刀駙馬既然在此,小人萬死不敢再犯虎駕。”

郭大俠站在城頭,神威凜然,喝道:“蒙古主帥聽著:大宋與蒙古昔年同心結盟,合力滅金,你蒙古何以來犯我疆界,害我百姓?大宋百姓人數多你蒙古數十倍,若不急速退兵,我大宋義兵四集,管教你這十多萬蒙古軍死無葬身之地。”他這幾句話說的是蒙古語,中氣充沛,一字一句送向城下。城牆既高,兩軍相距又遠,但這幾句話,數萬蒙古兵將卻俱都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得相顧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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