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靜靜相守的歲月

他轉(zhuǎn)過身，踉蹌的向外走，崔婉只覺一顆心被人扯著一樣重重的往下一沉，她下意識的追過去：“錦川，你去哪……”

“從今往後，你也就當(dāng)沒有生過我這個兒子吧。崾”

陸錦川不再回頭，直接跨出了客廳，崔婉心痛難當(dāng)，幾步跑過去拽著他的胳膊不肯放手，哭著喊道：“爲(wèi)了一個女人，你連媽都不要了？”

“當(dāng)年你爲(wèi)了自己的幸福，幼子尚且可以不要，如今，兒子也不過是跟著你學(xué)罷了。”

陸錦川推開她的手臂，走下臺階，崔婉哭著追過去：“錦川你聽我說，那件事也並非我的本意……躪”

“不是你的本意，卻是你讓人動的手！”

陸錦川至今不敢回想陸成說的那些話，他甚至第一次打心眼裡感謝顧仲勳的及時趕到，若非如此，他的甄艾又會受到多麼可怕的折辱？

“錦川，我本來從未想過做那件事，我只是想要讓她知難而退……”

“向太太還是什麼都不要說了，不管您當(dāng)初怎麼想，事情都已經(jīng)做了，所以，你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了，我不會聽，也不想聽。”

“錦川……”

崔婉心頭都在滴血，眼睜睜看著陸錦川大步離去，整個人卻被釘住了雙腿一樣，竟是無力追上去半步。

陸錦川的車子駛出去別墅大門，傭人們正在樓上整理他的東西，想必很快他就會派人搬走。

他說了以後不會再回來，他說了要她權(quán)當(dāng)自己沒有這個兒子……

崔婉只覺頭痛欲裂，一顆心彷彿硬生生被人摘去了一半，忍不住毫無形象的坐在地上大哭出聲。

“你怎麼那麼糊塗啊！”

向維民聽了他們的幾句交談，隱約也能猜出一點什麼，他知道崔婉不喜歡甄艾，可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讓人跑去上海對甄艾動手……

這不是自己活生生的打碎了她和錦川原本就少的可憐的母子情分？

崔婉卻是一下子站起來，她胡亂抹了一把眼淚，怔怔望著向維民：“不，不是這樣的，維民你相信我，我根本最開始都沒有想過要這樣做，是，是……”

傅思靜那三個字就要脫口而出，卻又被她硬生生的嚥了回去。

她忍不住摸了摸手指上的翡翠戒指，又想到傅思靜給她的那一張支票，她若是把傅思靜說出去，傅思靜自然也會把她收了自己好處的事咬出來，到那時，她這張臉往哪放？她還怎麼有臉繼續(xù)待在宛城？

崔婉這一輩子，活的就是個臉面。

只是可惜，前面的丈夫有能耐吧，運氣不好，待她也只是尋常，向維民一顆心都撲在她身上吧，實力財力卻連陸家的九牛一毛都不如。

她不想在昔日的妯娌面前跌份兒，回了宛城更是不想要從前那些羨慕她的女人們低看她一眼，所以她的衣食住行，無一不是最上等的，可這裡面需要的費用驚人，向家又如何禁得起她這樣的揮霍？

所以在傅思靜藉著孝敬她的理由送來那些珠寶和支票的時候，她鬼迷心竅的沒能拒絕……

可是如今，有口難言，有苦也只能往肚子裡咽，她方纔知曉傅思靜行事的周密和手段的厲害。

到如今她爲(wèi)她背了黑鍋，爲(wèi)了做了壞事，卻又不得不爲(wèi)她保守著秘密，崔婉想到這些，心裡猶如烈油烹煮一般煎熬的難受，但這些辛秘，卻又偏生不能對任何人講，這樣幾次三番的折騰下來，竟是熬不住真的病了起來。

但饒是如此，陸錦川也一次都沒有回來梅嶺別墅看她。

崔婉到此時方纔相信，這一次陸錦川是真的惱了她了，她想明白這一點，乾脆破罐子破摔，反正她是他的生母，他也不能怎樣她，既然坐實了這個罪名，那就順其自然好了，日子總要過下去，她就算是肚子裡苦的猶如吞了黃連，可走出梅嶺別墅的大門，她也得照舊笑的志得意滿！

新一屆商會會長競選下月就要開始，這一段時間宛城商界著實是熱鬧驚人。

前有趙景予與重病妻子恩愛情深，頗是拉了很多路人的好感，後面又有某

集團(tuán)老總一擲千金做慈善，也頗是讓民衆(zhòng)讚歎了幾天。

陸錦川卻一直都沒什麼大動作，就在陸成都開始爲(wèi)他著急的時候，陸錦川卻忽然讓陸成和幾個下屬準(zhǔn)備一下，他們要去宛城周邊的山區(qū)，去看望山裡的孩子們。

四年前甄艾曾一個人去哪裡支教過，後來她回來，陸錦川以陸氏慈善基金會的名義給那裡的學(xué)校進(jìn)行了援助。

因爲(wèi)學(xué)校位於深山之中，所以工程進(jìn)度十分的緩慢，不過四年過去，到底新的校園還是建成。

教學(xué)樓，宿舍樓，圖書樓，塑膠跑道，籃球場，排球館，規(guī)模不算小的校區(qū)，也算是一應(yīng)設(shè)施都修建妥當(dāng)了。

陸錦川一行人過去，低調(diào)的進(jìn)行了奠基儀式，剪了彩，卻並沒有急著離開。

到山裡的第二日，派去接甄艾的車子方纔姍姍而來。

瀕臨雨季，山中多發(fā)洪水泥石流，陸錦川來之前特意看了天氣，卻不料山中氣候?qū)嵲诙嘧儯绨瑏淼哪且惶欤B綿的下起雨來，倒是耽誤了不少的行程。

知道她不說，其實心裡一直都惦記著那些孩子們，尤其這些年，甚至那些孩子們還會和她保持著通信聯(lián)繫。

所以，他想要她來親自看一眼，看看他做的這一切，爲(wèi)她做的這一切。

他首先是一個商人，不是什麼慈善家，認(rèn)識她之前，更是從未如那些豪門世家二代子弟那樣惺惺作態(tài)，今兒去認(rèn)養(yǎng)個孤兒，明兒去個慈善拍賣會。

他這人爲(wèi)所欲爲(wèi)慣了，說穿了，他也不是什麼聖人，有點時間都用來鮮衣怒馬尋歡作樂了，哪顧得上去做這些事兒？

可是與她相識之後，因爲(wèi)她，他才真正的接觸並且深入到另一種生活裡來。

比起那些冷冰冰的數(shù)字和煽情的電視廣告來說，親眼目睹帶來的影響更加的震撼。

也是從四年前開始，他方纔真切的開始去接觸慈善，做慈善，但是，卻從未曾要媒體曝光過，只是默默的去做。

如今，他這一所漂亮，設(shè)備俱全的學(xué)校在大山的最深處建成，他唯一想的，只是要她來看一眼，要她能看著他，給他一個讚許的笑容。

都說你愛上一個人，那個人就會輕易把你改變。

感謝他遇上了甄艾，愛上了甄艾，要他變的越來越好，要他的人生，也終究有了一些意義和光彩。

甄艾到的時候，已經(jīng)是山中的深夜。

顧仲勳並沒有跟著一起過來，陸成委婉的解釋了一番，倒也合情合理，這是陸氏的事，暫時不想要外界知道，顧仲勳終究是外人，不好參與。

甄艾也很想念那些孩子們，俱她所知，那所學(xué)校有小學(xué)部和初中部，教師的薪酬十分豐厚，直接由陸氏慈善基金撥款發(fā)放，因此去的老師也很多，師資力量是足夠的。

陸錦川遠(yuǎn)遠(yuǎn)看著她從車子裡下來，山裡的夏夜還是很冷的，又下著雨，她就裹著衝鋒衣，像是一個男孩子一樣從車子上跳下來，幸好長頭髮還是在的，要不然，誰知道他該用多少時間來習(xí)慣全新的她？

男人的一點私心嘛，還是希望愛人保持著自己最喜歡的模樣。

“冷不冷？快過來……”

陸錦川親自打著傘迎過去，將她護(hù)在懷中，兩人一路小跑著進(jìn)了房間，陸錦川半邊身子都溼透了，甄艾卻是連頭髮絲兒都是乾的。

“你趕緊去洗個澡吧，這裡夜裡涼氣很大，你淋了雨會生病的?！?

甄艾見他淋的溼透，慌忙說道，她在這裡待了一段時間，算是比較知道這邊的天氣的。

“我沒事兒，一個大老爺們淋點雨怕什麼？你呢……你沒淋到吧？”

他十分自然的拉著她的手臂把她拽到自己跟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細(xì)的檢查了一番，見她好端端的，這才放心一笑：“手還挺熱的，這我就放心了?！?

甄艾一驚，什麼時候這人都已經(jīng)把她的手給抓在掌心裡了！

“你還是去洗個熱水澡吧……”

甄艾不露痕跡的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卻是微微垂下了眼眸遮擋住了眼底的一絲微亂。

“行，你也洗個澡早點睡覺，孩子們都等著再見你呢！明天早點起牀！”

他十分利落的答應(yīng)，倒是

讓甄艾微微一驚，忍不住擡頭看他，卻只對上他燦爛的一笑，而接著，他就不再多說什麼，直接轉(zhuǎn)身離開了。

他們住在新建好的教師宿舍樓，他的房間就在她旁邊隔了一間屋子，甄艾聽著他的腳步聲消失，方纔回過神來，她關(guān)上門，走進(jìn)浴室，打開熱水。

放了好一會兒，纔有熱水出來，甄艾洗完澡換了乾淨(jìng)睡衣，躺在牀上，竟是很快就睡著了，這一夜無夢，直到天亮。

他來叫她起牀，下樓去學(xué)校的餐廳吃飯。

甄艾覺得飯菜吃起來很不錯，不由得詢問：“以後孩子們吃的也會是這樣的飯菜嗎？”

“當(dāng)然，學(xué)校的一切開支，除卻國家撥款的之外，其他都由陸氏慈善基金承擔(dān)，孩子們都在長身體的時候，營養(yǎng)很重要，我和這邊的負(fù)責(zé)人交代過，伙食是一定要好的。”

甄艾覺得特別的開心，她從前來這裡的時候，學(xué)校破破爛爛，條件惡劣的根本讓人待不下去，可是這一次來，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管怎樣，不管他們當(dāng)初如何，不管到底兩人之間發(fā)生了什麼，她還是覺得應(yīng)該對他說一聲謝謝。

“謝謝你?！?

陸錦川將剝好的雞蛋放在她碗裡，長眉微揚(yáng)：“謝我?guī)质颤N？”

他們的距離，因爲(wèi)這一個小小的動作而拉近，甄艾嗅到他身上好聞的淡淡鬚後水的味道，忍不住微微別開身子，與他的距離，保持在了一個安全的範(fàn)圍內(nèi)。

陸錦川一笑，卻是自然的擡手，把她鬢邊掉下來的一縷頭髮掛在耳後。

他的指腹，若有似無的觸碰，瞬間就掀起可怕的電流，甄艾只覺得四肢都有些痠麻，而那如玉的嬌小耳垂，已經(jīng)不可遏止的有了胭脂紅。

陸錦川瞧在眼中，只是脣角微揚(yáng)，卻沒有再繼續(xù)逗弄她。

吃過早飯，帶了她去看孩子們。

從前她支教時教過的學(xué)生，仍舊還在這裡，因爲(wèi)增設(shè)了初中部的緣故，那些大孩子們也在這裡念初三。

當(dāng)年甄艾給她漂亮衣服，可她卻因爲(wèi)手上太多傷口不敢去接的小姑娘，如今正在讀初中二年級，她長高了很高，也變的很愛笑了，看到甄艾那一刻，小姑娘掙開老師的手就往她身邊跑，然後撲到她的懷裡緊緊抱住，漸漸哭的泣不成聲。

十幾歲的孩子，已經(jīng)懂事了很多，她心裡一直都記著，如果不是甄艾要她繼續(xù)唸書，如果不是她一次一次去家中走訪，她恐怕早已經(jīng)輟學(xué)，又怎麼可能繼續(xù)留在這漂亮的校園裡安安心心的唸書呢？

山裡的孩子上學(xué)太難，所以他們格外珍惜如今的生活，當(dāng)年那些孩子，成績一個比一個優(yōu)異，他們沒有其他的辦法回報，只能不辜負(fù)這些善良人的付出。

甄艾也忍不住紅了眼圈，卻故作輕鬆的打趣小姑娘；“……我都要認(rèn)不出你了，這麼漂亮的小姑娘……”

“小艾老師，我們都好想你，聽陸叔叔說你要來，大家都高興的瘋了，你看……”

小姑娘拉著甄艾迴過身去，昔日深山裡與她朝夕相處的那幾十個孩子，歡呼雀躍著向她跑來，他們手裡甚至誇張的拉著大大的橫幅——

歡迎小艾老師回來！小艾老師，我們永遠(yuǎn)愛你……

“你們這些孩子……”

甄艾再忍不住，眼淚立刻就掉了下來，她其實並沒有做太多，只是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更何況，其實在她的心中，這些孩子們纔是她的救贖。

在她最無助最困惑的時候，是他們純真無比的笑臉把她帶出泥濘的，該說感謝的不是孩子們，該說感謝的是她，如果沒有這一段歷程，她或許仍舊找不到人生的出路。

孩子們圍著她不肯散去，甄艾哄了好久，答應(yīng)晚上大家要一起吃飯，她今天絕對不會離開，孩子們才肯回去教室上課。

她被孩子們包圍的時候，陸錦川一直都在不遠(yuǎn)處看著她。

沒有錦衣華服，也沒有珍寶首飾，甚至穿的衣服也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可他卻依舊覺得他的甄艾那麼美。

在山裡的時光好似過的特別快，回程的日子拖了又拖，卻還是到了不得不走的時候。

很多孩子都面臨中考了，她在這裡，他們不能定下心來學(xué)習(xí)，甄艾那麼捨不得，可也知道自己必須離開。

山中多

雨，走的時候雨還未停，卻不敢再多耽擱，山路不好走，又多發(fā)山洪和泥石流，必須趁著現(xiàn)在雨勢不大的時候，趕緊離開。

走的時候，孩子們哭的稀里嘩啦，甄艾也一路都在掉眼淚，陸成在前面開車，陸錦川也不避諱，把她拉過來抱在懷裡：“還會回來的，別哭了?！?

甄艾趕忙掙出來，自己坐好，擦了眼淚：“陸錦川，你別這樣。”

他看著她這般抗拒的樣子，心裡的苦，幾乎快要將他吞噬。

陸錦川，再忍一忍，不要嚇到她，不要把她推的更遠(yuǎn)。

“上海發(fā)生的事，對不起?！?

他忽然的一句，要她有些訝異的回過頭來望著他，彷彿不明白，他爲(wèi)什麼會說出這樣一句。

“是我母親所爲(wèi)，甄艾，對不起，我沒有辦法爲(wèi)你討回公道，我唯一能做的，大約也只是從今往後與她不再來往?！?

他的話音中，帶著濃濃的頹喪和難過，一邊是沒有太多感情的生母，一邊卻是心愛的女人。

他知道這一次甄艾實在太委屈，可是，若將崔婉隨便換成其他人，他做什麼都可以，可是，她到底是他的親生母親。

“沒有關(guān)係了，與我無關(guān)的人，我都不會再去在意傷神?！?

甄艾忽而覺得心頭的陰霾就此散開了，崔婉是什麼人，她很清楚，崔婉很厭惡她，她亦是清楚明白。

那些傷害很難忍受下來，可卻比至愛至親帶來的傷痛要好很多。

因爲(wèi)他們是無關(guān)緊要的人，那就該用無關(guān)緊要的態(tài)度對待。

他看著她，她的神色十分平靜，彷彿那些過往，真的都變成了一縷輕淡的雲(yún)煙，消失無蹤。

可他知道，傷害發(fā)生了就是發(fā)生了，她心底的痛，只是依舊不願意說出來而已。

“少爺小心，坐穩(wěn)……”

正在專注開車的陸成忽然大叫一聲，緊急剎車，隨即卻是震耳欲聾的滔天巨響在車外響起。

陸錦川和甄艾俱是大驚，不遠(yuǎn)處的山體忽然滑坡，泥水夾雜著山石滾滾而下，眨眼間就阻斷了山路，行駛在他們前方數(shù)百米外的一輛車子轉(zhuǎn)瞬間就被泥石流吞沒，很快消失的無影無蹤……

山路被阻斷，而兩側(cè)的山體也開始有小塊的山石往下滾落，或許下一刻他們的這一輛車子，也會面臨同樣的慘劇。

陸成面色慘白，可是最初的驚悸之後，他卻逼著自己很快的冷靜下來。

現(xiàn)在還有轉(zhuǎn)圜的時間，他不能亂，車子上坐的是少爺和少夫人，任何一個人出任何風(fēng)險，他就可以直接去死了！

“陸成，我們不能繼續(xù)往前了，試著倒回去……”

陸錦川謹(jǐn)慎的看著四周情況，很快做出決斷，可他話音剛落，又是振聾發(fā)聵的巨響傳來，三人都回頭看去，極遠(yuǎn)處轉(zhuǎn)彎那裡的一個小小山坡好似整個垮塌了一樣，山體傾瀉下來，竟是直接斬斷了他們回去的路。

恐懼，死亡到來的真切的恐懼，這一刻瀰漫在靜悄悄的車廂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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