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總在不經意間悄悄的從指尖流走,就像是手中的流砂,你越是想要握緊,它就越是流得飛快。
天氣開始越來越冷,轉眼我在天明已經快半年了,雖然說員工規章嚴苛,可是對我而言卻是再正常不過的工作模式。這樣平靜的生活我已然滿足,每天經過的那座公園祥和安定,每天看到的太陽照常升起,甚至連每天姚敏嘴巴不停的八卦聲我都已經習慣。
嗯,很好,嗯,多好…
公司裡的女員工對吳子航仍然都是趨之若鶩,以各種方式和他搭訕,只是他始終都是一副千年冰霜的樣子,姚敏每次看到他都要興奮的拉著我看他,我看過去的時候他也正好看過來,四目相對時我竟然會尷尬的低下頭,以前上學的時候,不管是與老師,還是同學對看,我從來都是不退不避堅持到最後的那一個,可是第一次,我竟然無法與一個人對視,我說不清爲什麼,我第一次看到一個人的眼神可以既空洞又矍矍有神,他的眼神,應該怎麼形容呢,像是對所有事情都無所謂都不在乎可是偏偏又有種天下盡在我手中的慨然,像是明明打了勝仗卻分明又有淡淡悲傷惆悵的情愫……
總之這個男人總是有讓我說不清原因的卻又打破我習慣的能力,比如說,香水過敏。比方說,四目相對。
偶爾會接到肖辰的電話,找各種各樣的理由約我出來,而每次我都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拒絕,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如此抗拒見他,也許潛意識裡我很怕自己會把他當做歐陽錦,而愛上他。
漸漸他居然也打的少了,後來也只是發短信簡短的問候幾句。
我卻並沒有想象中的釋然,反而會有淡淡的失落感瀰漫,這種失落卻又讓我很苦惱,也許我總也忘不掉酒吧裡面他那在衆美女之間遊刃有餘的身影,可是這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也許因爲每次看到他,歐陽錦的臉都會出現在我腦海裡面,我害怕,害怕到最後我會真的把他當作歐陽錦。
公司每一季度都會組織一次員工聚餐。本來我是不喜歡熱鬧不打算去的,只是公司有規定,非特殊情況公司組織的活動不可不參加,否則按曠工處罰。
在別的地方礦工可能只是扣工資那麼簡單,在天明,礦工就等於被炒魷魚。
於是今天一下班就被姚敏拉著去買衣服,我跟著她去了商品街,那裡面的衣服上面的標籤讓我看著都乍舌,我們不過都是普通的工薪階層,這裡隨隨便便一件衣服都比上我們辛苦工作一兩個月的了,我問她,
“不過是去吃飯,有必要這麼誇張麼?”
她瞪起眼睛,翻了翻白眼,
“拜託,若溪你是不瞭解行情,天明的員工聚餐說起來只是吃飯,但是實際上已經不知不覺成爲名流Party,這是一季度一次難得的機會,到時不知我們公司的高層要來,就連許多名門貴族和達官顯貴的都被邀請過來聯繫感情,多少女員工不惜血本卯起來打扮自己,只爲了在Party中脫穎而出被某個富商或者貴公子看中從此就飛黃騰達,我這還算好的,有的人還特地跑去韓國整容呢…”
我被她的一席話說的啞口無言,這個社會的遠遠沒有我想象的那麼簡單,任何我所見之猙獰都只是冰山一角而不是生活的全貌,於是我突然發現,這個世界上,很多人活得都很悲哀。
姚敏她在衣服堆裡忙的不亦樂乎時還不忘幫我張羅著,
“若溪,你也挑一件嘛,這麼好的機會,你本來長的就好看再稍微打扮一下那Party上的焦點一定非你莫屬了,哪像我,每天還要和自己身上討人厭的贅肉和臉上的雀斑做鬥爭,即使鳳冠霞披也不像新娘啊…”她垂頭喪氣的捏了自己的腰身一把。
“我不要,這麼貴,更何況我根本就不想去的。”
“算了算了,早知道你要這麼說了。”
姚敏說的一點也不誇張,我到了聚餐的大會場時才發現,這哪裡是吃飯啊,明明就是舞會,而且所有的女士都濃妝豔抹,低胸晚禮服,所有的男士都西裝革履,手上都拿了杯紅酒到處穿梭著與熟與不熟的人打著招呼,只有我不倫不類,因爲天氣冷,我穿著厚重的羽絨服,裡面是一條白色的百褶裙,上面刻著深深淺淺的碎花,結果在姚敏的暴力下,我不得不把羽絨服脫了,還好暖氣很足,不至於冷。
姚敏如魚得水似的到處遊走著,我一個人找了個角落安安靜靜的呆著,偶爾有男士過來打招呼我也是禮貌的笑笑。
可是即使是這樣,我仍然惹了是非。
一個挺著啤酒肚肥頭大耳一身酒氣的男的過來硬要拉著我陪他喝酒,我委婉的拒了,結果他惱羞成怒,扯著嗓子喊起來,
“老子看上你算你命好,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是誰,一個小小的賣房子的小賤人,還跟老子裝清高!”他挺著本來就鼓起來的大肚子,我真擔心它會不會下一秒就要爆裂。
他一喊,整個會場頓時就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迅速的聚集過來,我幾不可聞的嘆了嘆,望著他,一字一句的說,
“我確實不知道您是何方神聖,雖然我只是賣房子的,不管是誰都有尊嚴,先生請你自重。”
“尊你個屁啊,老子看你是活膩了…”他高高揚起手,不知道是因爲酒精還是憤怒而漲紅的臉,臉上的肥肉因爲猙獰都扭曲到一起,巴掌落下的時候,我臉上卻沒有火辣辣的疼。
“肥頭大耳”的手腕被另一隻手抓住,我望過去,手的主人,竟然是吳子航。
他整個身體擋在我面前,我今天才發現原來他這麼高,再次近距離的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我仍然沒有過敏的反映,我突然很想問他用的什麼牌子的香水。
“周總,不知道我的員工什麼地方得罪了您,讓您這麼動怒?”他的聲音極富磁性,是很沉穩很好聽的男中音。
“吳總,這個小賤人不識好歹,我只是教教她怎麼做人。”“肥頭大耳”站在身材高大的吳子航面前,頓時就像個小矮人似的,我覺得有些好笑。
“那是我管教不嚴,責任在我,不過教員工這種事不勞您親自費神。”我看不到吳子航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他的聲音聽起來堅定有力,站在他身後,我忽然有一種被保護的安全感。
“肥頭大耳”不想把事情鬧大,只得訕訕的走了,似乎覺得面子上過不去,臨走之前惡狠狠的丟了句,
“敢得罪我,看老子怎麼整死你。”
圍觀的人慢慢都散了,只是耳邊仍然聽到議論聲,嘲諷聲,大家都像看了笑話似的指指點點,我如芒在背。吳子航轉過身,我擡頭看著他,眼神茫然而無措,他的神情很冷,黑色的眸子越發顯得深不見底,我看不清裡面的情緒,只是心跳無端端漏掉一拍,再次四目相對,於是他不由分說的拉著我的手就往外走。
外面寒風刺骨,我只穿著裙子,凍的瑟瑟發抖,他脫下他的西裝外套披在我身上。
“謝謝。”他的外套真的很溫暖,有他的體溫和古龍水味道,我莫名其妙的有一種安定的感覺。
“謝我什麼?謝我借衣服給你,還是謝我剛纔幫你解圍?不過不管是什麼原因你都不用謝我,衣服既然在你身上我也沒打算再要,你要丟要扔是你的事,我只是看不慣那些人仗著自己有錢有勢就橫行霸道,我們只不過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我希望你不要想太多了。”他的話不帶任何一絲溫度,就像是冰冷的陳述一件事實。
我氣極,他把我當做什麼了?那些對他垂涎三尺藉機跟他拉關係的女人?可笑,他不會還會認爲剛纔那一出鬧劇式我自導自演的吧?那他的想象力會不會太豐富了一點,還是他光鮮的外表下,其實患有被迫妄想癥?
“吳總,我看想太多的是你不是我吧?我謝謝你不過是出於禮貌,你不要把所有女人都當做對你愛慕有加神魂顛倒的花癡,你還不至於有那麼大的魅力,我對我們之間的關係再明白不過了。你不要以爲全世界的女人都喜歡你,就算這世界上只剩下你一個男人,我也不會多看你一眼…”頓了一頓,我接著說,“不好意思,您的衣服實在是太貴重,我承受不起…”
我迅速的把衣服摔在他身上,對,我是用摔的。
我氣極,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無法形容此時他臉上的表情,詫異?憤怒?甚至還有還有幾分我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什麼破聚餐…真是糟透了…
可惡的吳子航,可恨的吳子航。
可笑的是我剛剛居然還莫名其妙的覺得他是個不錯的人。
可是即使在會場裡被“肥頭大耳”羞辱,我也可以很隱忍,沒有如此氣憤,爲什麼吳子航一句話就可以使我如此憤怒之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