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掖庭中，周圍擺滿了冰盆，微風(fēng)吹來涼意習(xí)習(xí)。
“哈哈哈，靈菡小姐果真是聰慧異常。我在外多年，從來未曾見過小姐這般奇女子。”
爽朗的笑聲從亭子中傳出來。
沈靈菡微微低了頭，神色卻不似普通女子的嬌羞，而是一片神采飛揚，讓對面的二皇子心中又多了幾分讚賞。
沈軒華坐在一旁張望著亭子外面，看到沈凝華帶著丫鬟走過來，眼睛立刻亮了，起身呼道：“大姐，這裡！”
沈凝華擡頭一笑，走近亭子嗔道：“你喊得再大聲一點，我在迎月居內(nèi)就能聽到了。”
沈軒華面上一陣窘迫：“大姐，你取笑我。”昨天他抱著兵書讀了一夜，越看越覺得受益良多。今天他黑著眼圈見到了二皇子就被一通嘲笑，他憤憤不平的將兵書的事一說，他就非要跟著來沈家看看。早知道就不應(yīng)該炫耀的。
沈凝華輕笑一聲，看向亭子中一身華服的青年，微微躬身行禮：“見過二皇子殿下。”
“大小姐免禮。”
“我說這裡如此熱鬧，原來是二哥也在。”沈凝華剛起身，百里瑾澤的聲音便響起來，“今日事萬花節(jié)，父皇放了我們的假，我原想著請二哥一起出去遊玩呢，在這裡遇到就更好了。”
二皇子百里瑾川眉眼之間更加英武，因爲(wèi)上過戰(zhàn)場身上多了幾份煞氣和冰冷，讓人感覺不可親近，和溫和的百里瑾澤相比，兩人簡直是兩個極端。
“萬花節(jié)最爲(wèi)熱鬧，今日出去遊玩卻是極好。我已經(jīng)在沁陽樓定了位置，還請二哥賞光。”
百里瑾川點點頭，眼神掃過沈凝華，卻發(fā)現(xiàn)她正歪著頭和沈軒華說著話。眉目溫和、睫毛纖纖，半面臉龐猶如玉雕一般，讓人看一眼便不想挪開：“軒華，你也一起去如何？”
他原本沒想?yún)⒓尤f花節(jié)，而是想看看送給沈軒華那本兵書的女子到底是什麼人，現(xiàn)在雖然被百里瑾澤打擾，但只要目的能夠達(dá)到，也不是十分介意。
沈軒華心中正心心念念他的兵書自然不想出門，卻聽聞一旁的沈凝華出聲道：“說起來，我也有一年多沒有到京都逛一逛了。”
“大姐，你養(yǎng)病自然不能四處走動。現(xiàn)如今你好了，可要好好地玩一玩，我差人去向大伯母說一聲，今日一定要玩的痛快。”說完也不等沈凝華答應(yīng)，立刻興致沖沖的吩咐下人去了。
兩旁街道整潔、鮮花密佈。到處可見上街遊玩的各家小姐、少爺。
萬花節(jié)是大安最爲(wèi)熱鬧的節(jié)日之一。這天可以不用過多避諱，男女皆可上街遊戲玩耍。
“萬花繡出天宮色，仙來樂起弄清波。風(fēng)吹落紅酒香亂，莫管明日意蹉跎。”沈靈菡手中粘著一隻豔紅的海棠，眉眼間帶著一股似愁非愁的情緒，眼神如秋水一般落在息壤的人羣中，端的遺世獨立、清貴無雙。
百里瑾澤看著沈靈菡，眼中滿是讚賞：“不愧是才貌雙絕的沈小姐，今日一見果真不凡。”
“哪裡，認(rèn)真論起來，我怎麼也比不上姐姐。”沈靈菡親暱的看著沈凝華，自愧不如的說道。
沈凝華卻是絲毫沒有理會她的話茬：“妹妹記錯了，我沒讀過幾本書，更加不會作詩。雖然我們姐妹相處時間不長，這一點你應(yīng)該知道的吧？”
沈靈菡面容一僵，她本意是讓沈凝華丟臉，卻不想她竟然是個沒臉沒皮的。
“哧。”大步走上樓的楚君熠一聲嗤笑打破了沉悶的氣氛，眼神掃過沈靈菡難看的表情，心中多了幾份厭惡，這人還真是沒腦子，“二爺、五爺有禮，我來晚了，還請兩位勿怪。”
“沒有關(guān)係。”百里瑾川打量了一番楚君熠，頗爲(wèi)溫和的說道。
楚君熠示意小廝上前：“剛剛從樓下上來正好看到賣簪花的，便買了一些上來，兩位小姐可以自行挑選一下。”
萬花節(jié)女子簪花男子配艾是一種習(xí)俗。那小廝託著托盤，上面整整齊齊的放著十隻顏色各異的牡丹。牡丹是大安朝的象徵，女子都格外的喜歡。
沈靈菡喜歡的不行：“姐姐，我素來喜愛紅色，我挑這朵紅色的你不介意吧？”她一邊說著，一邊已經(jīng)伸手將紅色的牡丹拿了起來。
沈凝華不以爲(wèi)意：“自然沒什麼可介意的，我素來不喜歡這些東西。”
二皇子頗爲(wèi)好奇：“女孩子家不都喜歡花花草草，小姐爲(wèi)何不喜歡？”
沈凝華脣邊含笑看著他：“二皇子這話偏頗了，一棵樹上長的葉子尚且各不相同，更何況是人？女子家喜歡花草那是溫和淑良，喜歡別的也是各有所愛罷了。”
百里瑾川心中微動，眼前的女子神色溫和，明明帶著笑容，他卻似乎看得到她笑容下的森森冷意。聯(lián)想到她給沈軒華的那本兵書絕本，心中的好奇被高高的釣起來。
“聽聞大小姐在別莊修養(yǎng)過，我那裡有許多藥材，改日給大小姐送來，權(quán)當(dāng)補(bǔ)一補(bǔ)身子。”
沈凝華沒有多客氣：“那就多謝二皇子了。”
楚君熠搖了搖扇子，將滿盤的簪花端起來從窗口撒了出去，引得樓下一頓哄搶。這高樓拋花可是一件雅事，據(jù)聞曾經(jīng)有一位進(jìn)士便是因爲(wèi)拋花結(jié)緣皇家的公主，最後成爲(wèi)當(dāng)朝駙馬。而楚君熠可是京都雙絕公子之一，他拋的花連男子都加入爭搶的隊伍，想著沾一分才氣。
楚君熠絲毫不理會自己引發(fā)的轟動，轉(zhuǎn)頭對沈凝華道：“這些個庸脂俗粉的確是配不上大小姐，小姐容貌理應(yīng)配上最華美的花朵纔是。”
楚君熠說著，有眼色的小廝立刻端了禮盒上來。楚君熠打開盒子，只見一朵鮮花靜靜在躺在盒子中央。
紅色的花瓣由淺入深，鵝黃的花蕊微微顫動。最讓人驚奇的是這朵花竟然在陽光的照射下光華流轉(zhuǎn)、七彩生輝。凝神細(xì)看發(fā)現(xiàn)，這花朵竟然是用各色寶石打造而成。那花蕊用的更是千金難得的油黃暖玉，磨成珠子用金線穿起來的。
沈靈菡臉色一片漲紅，手中掐著的紅色牡丹明晃晃的在顯示著對她的嘲諷。她挑選的是庸脂俗粉，那沈凝華就是陽春白雪不成？楚君熠分明是在明晃晃的打她的臉。
沈凝華也沒想到楚君熠對沈靈菡會這般不客氣，心中卻是高興的，伸手將珠玉花朵拿起來，細(xì)細(xì)的打量：“倒真是讓人愛不釋手。”
楚君熠笑意流轉(zhuǎn)：“喜歡便好。”
晚霞初上，河邊各色彩燈便亮了起來。走在浩浩蕩蕩的人羣中，沈凝華頗爲(wèi)閒適的打量著周圍的美景。
沈靈菡戴著那朵她挑選的紅色牡丹，感覺整個人被壓的一陣陣擡不起頭來。看到沈凝華的笑容，恨不得立刻將她扔到旁邊的河裡去淹死。她是天之驕女，憑藉著才貌無雙的名頭走到哪裡都是衆(zhòng)人關(guān)注的焦點，什麼時候受到過這樣的冷落！
沈凝華在一處賣彩燈的地方停住腳步，看著攤位上白色的兔子燈頗爲(wèi)喜愛的摸了摸。
“這隻彩燈我買了。”
沈凝華回頭，二皇子百里瑾川將彩燈送到她手上：“沈小姐可喜歡垂釣？”
“不喜歡。”
“我以爲(wèi)你會喜歡纔是，不然爲(wèi)何要拋出魚餌？”他纔不相信沈凝華會無緣無故的將珍貴的絕本兵書送給沈軒華，那分明是她想通過沈軒華將兵書送到自己手上！
沈凝華眼神清亮：“不想當(dāng)咬餌的魚大可轉(zhuǎn)身遊走，天高海闊的何必糾結(jié)於一只小小的餌料。”
百里瑾川一哽，沈凝華的語氣分明是篤定他即便知道是魚餌也會咬鉤！她雖然是沈家的嫡女，也不過是個閨閣女子罷了，哪裡來的那麼大底氣？
“沈小姐似乎太過自信了一些，難道不怕魚兒太大將垂釣的人扯下水？”
沈凝華笑意不變：“自然是不怕的，魚兒若是聰明定然能夠看出我投下的不僅僅是一隻餌料，也是祝他乘風(fēng)破浪跨躍龍門的良方！”
“你大膽！”
百里瑾川的一聲冷喝讓周圍的人滿是驚詫的看著他，還有不少人暗暗鄙夷他沒風(fēng)度，這般粗魯?shù)膶Υ媲懊利悷o雙的小姐。
察覺到自己的失態(tài)，百里瑾川立刻剋制住情緒，但是他的心臟卻是砰砰砰的快速跳動，看著沈凝華的眼神越發(fā)的驚奇，這女子知不知道剛剛的那句話足夠讓沈家株連九族？
“你……”
沈凝華沒有在意他的失態(tài)，卻也不再繼續(xù)說什麼，拿著那盞兔子花燈到河邊賞景去了。
百里瑾川頓在原地，只感覺一顆心不上不下，愣神的功夫再想跟上去，卻發(fā)現(xiàn)他的五弟已經(jīng)跟了過去。
從剛剛百里瑾川和沈凝華說話的時候，百里瑾澤就是注意到了，不知道爲(wèi)什麼，看著沈凝華和別人談笑風(fēng)生，他心中沒來由的就是一陣不舒服，彷彿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搶走了一般。
“我二哥最擅長帶兵，這次在戰(zhàn)場上更是立下了大功。我二嫂的家族應(yīng)該也能夠得到不少好處。”
沈凝華頭也沒回，眼中卻是立刻陰冷一片，她心中對百里瑾澤只有恨意和厭惡，哪怕是僅僅聽到他說話，就感覺彷彿要吐出來一般。
等她回過頭看著百里瑾澤，臉上的神情卻是沒有絲毫的異常：“五皇子爲(wèi)何要告訴我這些？”
百里瑾澤一頓，眼神帶著微不可查的擔(dān)憂：“只是不想沈小姐受騙而已。我二哥他……對待女子都是極好的。”
沈凝華心中嗤笑一聲，百里瑾川的確多情，府中更是姬妾成羣，但是他對待自己的皇子妃卻是極好，即便是到後來爭奪皇位失利，也盡全力保全了二皇子妃的安全。
而他百里瑾澤確實專情，他專情的對象只限制於他自己！
他從來都只愛自己，除了自己誰都可以利用、誰都能拿來鋪路！
“二皇子至情至性，倒真是讓人佩服。”
“你……”剛剛他分明看的清楚，沈凝華眼中滿是對他的嘲諷，甚至可以說是輕蔑，最讓他不解的是，他能感覺到沈凝華對他的恨意！這種恨意從何而來？
沈凝華不想再和他多說一句話，轉(zhuǎn)身便離開。
楚君熠靠在一處花叢之中，隨手將手中的牡丹花碾成碎片：“願者上鉤嗎？還真是個膽大妄爲(wèi)的丫頭！”既然她都開始佈局了，自己是不是也該動一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