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剛一泛白,陳凡離開了“天上人間”。
所有書籍都全部銷燬,玉清子的意圖非常明顯,玉清宮規(guī)律甚嚴,非禹族不授徒、不傳技藝,他的行爲已經(jīng)違反了宮規(guī)。
不過,對於傳技的目的,陳凡百思不得其解。
也許他確實對弟子們大失所望,不想讓其流落到藍荒殿手裡,所以百年前將它們帶入山谷。
也許他早就預測到藍荒、玉清總有一天會敗亡,盛極必衰,現(xiàn)在距離土崩瓦解不遠了,因此不想讓功法失傳。
也許他未雨綢繆,等待玉清宮覆沒的那一天,陳凡能救出幾名弟子,將功法傳授下去,爲玉清宮留下幾顆種子。
這些念頭在陳凡心中一閃而過,不由啞然失笑,覺得自己太過敏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許非常簡單,只是玉清子的一片關心,想讓自己早日清除丹毒,飛昇仙界。
稍有遺憾的是,羅秀生與百慧生依然是一個謎,他知道兩人是玉清子心中的一根刺,玉清子的心境好容易重新圓滿,若是勉強詢問,很有可能再起波瀾。
想到這兒,陳凡暗忖道:“瞭解此事的人不在少數(shù),禹聶子、虛沖子,包括羅秀生本人,也許從他們嘴裡能找到真相。”
臨走前,陳凡來到小溪,不慌不忙洗了個澡,換上了新衣。
這是他來到山谷之後第一次洗澡,渾身煥然一新,神清氣爽,神采飛揚,哼著小曲。
心中沒有絲毫留戀,沒有絲毫傷感,帶著滿腔的喜悅,一身的輕鬆,心境寧靜如水,猶如外出遊山玩水。
出了山谷,陳凡就全力向南奔去,速度極快。
此行的第一個任務十分明確,趕往赤荒殿,救出黑皮。
這兩個多月來,虛沖子、禹聶子再沒有出現(xiàn),玉清宮也沒有任何動靜,說明戰(zhàn)局並沒有實質(zhì)性的改變,兩殿兩宮還在南疆撕殺,也許還會持續(xù)很久,也許到了最後階段。
有一點可以肯定,桑公世家自顧不暇,正處於最虛弱的時刻,成功的把握性非常大。
不間隙翻山越嶺,一口氣狂奔三、四千裡,直到太陽完全升起,陳凡才放緩了腳步。
這裡已經(jīng)是平原區(qū),森林稀少,河網(wǎng)密佈,氣候條件與理環(huán)境極好,與五湖區(qū)非常相似,應該是厚土的又一處魚米之鄉(xiāng)。
可是,沿途走來卻滿目滄涼,超過七成的村鎮(zhèn)空無一人,淪爲一片廢墟,到處是殘牆短壁,還有火燒的痕跡,經(jīng)常是百里無人煙。
餘下的也是十室九空,絕大部分房屋倒塌,僅存的凡人都是老弱病殘,骨瘦如柴,衣不避體,茍延殘喘,目光空洞,沒有一個青壯男女,甚至於看不到一米以上的兒童。
幾乎所有的農(nóng)田都已經(jīng)拋荒,一望無際的雜草足有半人高,只有數(shù)不盡的飛鳥、成羣的野獸在四處遊蕩,它們都身強力壯,兇悍殘忍,肆無忌憚攻擊人類,廣袤的大成了動物的天堂,似乎回到了洪荒時代。
不僅農(nóng)村如此,兩千裡內(nèi)只看到了四座小集鎮(zhèn)、一座城市,昔日繁華不在,四處破爛不堪,一片蕭條,街道上了無生氣,一片死寂,幾乎沒有行人,偶爾遇到幾個也是有氣無力,形如乞丐,滿臉絕望。
越是向南,陳凡的心情越來越沉重,接近中午時,猛的驚呆了。
數(shù)十個凡人身上只掛著幾根布條,餓得搖搖晃晃,站立不穩(wěn),其中一人忽然倒,其他人立即精神抖擻,眼冒綠光,一涌而上,很快就將那人活活分屍,緊接著狼吞虎嚥,幾分鐘後,留下滿的白骨一轟而散。
不一會兒,遠處傳來一陣獸吼,隨即是衆(zhòng)人短促的慘叫,轉(zhuǎn)眼間就歸於平靜。
看著眼前的一幕,陳凡再也無法保持出谷時的心境,淚水止不住的汩汩流下,心裡更是在滴血。
人說一將功成萬骨枯,現(xiàn)在是十年征戰(zhàn),整個厚土都成了人間獄,若是再戰(zhàn)十年,不僅修士界面臨滅絕,就連人類文明也會消失,重新退回原始社會,等待著下一次進化。
傻愣愣站了許久,腦袋一片空白,任由炙熱的陽光照射著。
許久,陳凡回過神來,嘆息道:“亂世之人不如狗,易子而食肯定也不奇怪。唉,戰(zhàn)爭使人瘋狂,飢餓讓人性蕩然無存,人類已經(jīng)與野獸毫無區(qū)別。”
不忍心再看下去了,陳凡抹去眼淚,加快步伐。
天色漸暗,月上枝頭,馬不停蹄趕到五湖,又是大吃一驚。
情況一模一樣,甚至於還要悲慘,所有村鎮(zhèn)都成了廢墟,許多河流消失不見,原來茂密的森林也無影無蹤,所有的樹木砍伐一空,千里範圍內(nèi)都是齊腰的茅草,整個五湖區(qū)都變成了一個無人區(qū),一片蠻荒之。
先來到羅湖禁區(qū),信河上架起了三座橋樑,寬闊得讓人吃驚,能夠並行十人,估計是藍荒殿所爲,而且是爲了戰(zhàn)爭所建。
茫茫草上不見羅山的蹤影,羅湖被填平,羅島的城牆也全部被摧毀,處處是殘磚斷瓦,拔開茂密的雜草,隱現(xiàn)一堆堆白骨,還有數(shù)不盡的刀槍、盔甲,殘缺不全,鏽跡斑斑。
巖石和泥土變得深紅,一股難聞的腥味撲鼻而來,很顯然,曾經(jīng)有過一場殘酷無比戰(zhàn)鬥,無數(shù)的生命在這裡倒下,積屍如山,血流成河。
羅島成了光禿禿的廢島,沒有建築,沒有樹木,唯一令人奇怪的是,漁灣一片狼藉,滅仙大陣卻完好無損。
陳凡盤坐在一根巨石上,默默凝視著眼前的羅島。
當年的羅湖禁區(qū)山清水秀,元氣充沛,是一個修行寶,所以夏後子師父在此隱居,羅門也因此立足數(shù)千年,雖說日益衰落,風光不在,卻能傳承至今。
十年前的羅門在腦海裡閃過,雄偉的議事堂、神秘的幻陣、巨石陣、巨樹陣,還有金黃色的沙灘,以及那一夜的激戰(zhàn),依舊曆歷在目,彷彿是昨天發(fā)生的事。
可是現(xiàn)實就是如此殘酷,所有的一切都化爲烏有,除了腳下的巨石,沒有留下羅門的絲毫痕跡,用不了多長時間,羅門將永遠消失在人們的記憶中,同樣不留絲毫痕跡。
“滄海桑田,世事難料,羅門歷經(jīng)艱辛,一統(tǒng)無湖,本以爲從此興旺發(fā)達,沒想到短短數(shù)年內(nèi),同樣步其它四湖後塵,覆巢之下無完卵,時值修士界大劫、厚土大劫,幾乎所有門派都受到波及,羅門只是一個小小的浪花罷了。”
皎潔的月光灑下大,陳凡心中一片感慨,下意識掏出無字天書,隨手翻閱了一下,通體鮮紅,沒有任何損壞,也沒有字跡,搖頭輕嘆道:
“滅仙大陣,這唯一的遺蹟也不會長久,夏後子師父學究天人,不能以常人度之,其中必有秘密,可惜再也沒有機會解開,將會永遠成爲謎團。”
捧著天書,情不自禁想起初見羅秀生的那一幕,兩人互鬥心機,自己不慎被騙入陣中,陳凡心中稍稍溫暖,忍不起笑了:
“那傢伙狡猾如狐,呵呵,沒想到成了天下兵馬大元帥,不過,他確實是個天才,從前的羅門實力那麼弱小,他就有吞併五湖的野心,現(xiàn)在更是海闊天空,橫行厚土,叱吒風雲(yún),唉,只是苦了天下的百姓。”
心中忽然一動:“此陣將成絕唱,何不感受一下其中的玄奧?也許是最後一次。”
毫不遲疑躍至陣眼,盤坐在空上,將天書放在前面,閉上眼睛長嘯一聲。
龍吟之音震耳欲聾,陣內(nèi)外氣流激盪,迴音不絕於耳,久久不散。
展開神識,四周空無一物,彷彿處於無邊無際的虛空。
有過上一次經(jīng)驗,陳凡毫不驚慌,將神識擴展到極限,在虛空中漫無邊際神遊。
虛空無日無月,無風無氣,死一般的寂靜,神識搜索的速度快到極點,卻無法尋找到它的邊際,好像是一個尚未開發(fā)的宇宙,空蕩蕩的,浩瀚無邊。
漸漸,圓月升至半空,突然射出一道月光,細長而潔白無暇,到達石陣上空變得粗大無比,將整個滅仙大陣籠罩在裡面。
陳凡覺得腦袋一陣清涼,彷彿從頭到腳浸泡於靈氣之中,瞬間一片清明,舒暢無比。
睜眼一看,石陣成了一個潔白的世界,白得不可思議,令人心顫,雖然稍有寒冷,卻不覺絲毫陰涼,反而給人一種聖潔之感,忍不住頂禮膜拜。
好奇張望了片刻,不驚意向上一瞥,頓時驚訝不已,天書的封面竟然出現(xiàn)了圖案。
連忙拿起來翻閱,每一頁都是如此,在月光的照射下異常清晰。
書中沒有文字,總共有三十六幅圖,每一幅都畫有三百六十一根巨石,不過,排列的順序各不相同,與修士界的陣法原理也完全不一樣。
陳凡知道機不可失,來不及多想,壓下心中的興奮,以最快的速度逐頁強行記憶。
不到一刻鐘時間,陳凡合上天書,迅速默唸了一遍,忽覺月光一閃,瞬間消失,天書化爲灰燼。
“天意!”
陳凡不禁讚歎一聲,雖然不明白陣法的具體用途,更沒有理解其中的奧秘,但他知道肯定是非同小可,也許是夏後子師父一生的精華,或者是修至靈身之後的頓悟。
天書送給有緣人,羅門等待了數(shù)千年,沒想到機緣巧合,還是落到隔世弟子手裡,而且被偶然解破,夏後子能夠預測到陳凡的來歷,也許早就料到這樣的結(jié)果,甚至於就是特意爲陳凡而準備。
“夏後子師父,真是天人也,確實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人。”
陳凡不由心服口服,涌起了無限敬意,更是爲之驕傲,立即起身向西奔去。
島西也是殘破的城牆,荒蕪的廢墟,遍雜草,以前的靈墓早已消失,陳凡根據(jù)記憶找到了原址,肅然跪,連磕三個響頭,默默祁禱:
“師父,徒兒看您來了,對不起,雖然找到了你的部分族人,但是他們正在爲禍天下,已經(jīng)成爲厚土禍亂的根源,徒兒空爲金丹師,卻無力阻止。”
“請師父放心,徒兒雖說身中丹毒,但玉清子已經(jīng)指明瞭方向,徒兒一定會實現(xiàn)您的第二個心願,一旦俗務了結(jié),立即返回山谷,即使避世百年,甚至於二百年也不會放棄,絕不辜負您的期望,讓您能夠含笑九泉。”
“師父,徒兒走了!”
許久,陳凡又磕了三個響頭,緩緩起身,靜靜環(huán)顧四周。
羅島寂靜無聲,了無生氣,安靜得有些可怕,微風吹過,萬草齊舞,發(fā)出“呼呼”的輕響,如同一片鬼域,鬼影重重,讓人心驚膽寒。
慢悠悠飄過大片的廢墟,陳凡正欲離去,突然停下了腳步。
西面數(shù)十里外飄來一條身影,奔跑的方向就是羅島,此人身材極其魁梧,虎背熊腰,手執(zhí)一把巨劍,是一名化丹後期的丹師,但身上的長袍破破爛爛,鮮血淋漓,而且氣息微亂,身形不穩(wěn),速度較慢,顯然身受重傷,臉上的血污遮蓋了他的面孔。
不一會兒,又有幾人進入神識範圍,先是兩位化丹師,接著有三位煉丹師,他們同樣帶傷,只是傷勢稍輕,揮舞著寶劍大叫道:“猛師兄,快站住,你跑不掉了。”似乎在追捕前面的人。
前面的那猛師兄充耳不聞,竭盡全力,不要命狂奔。
“好像發(fā)生了內(nèi)訌,難道是桑公世家?不對,這兒已經(jīng)淪陷,他們不可能如此囂張。”陳凡迷惑不解,繼續(xù)觀察著。
後面五人又氣又急,一位化丹師說道:“黃師弟,你帶術(shù)師弟向北,我和曹師弟向南,莫師弟,你仍然向前,邊跑邊喊,吸引他的注意力,咱們?nèi)姘拍茏プ∷!?
五人立即兵分三路,形成一個碩大的包圍圈。
猛師兄似乎感到不妙,不顧傷勢咬牙加快速度,很快就到了羅湖禁區(qū),一頭鑽進草叢裡,彎下腰來悄然潛行,狠狠罵道:“他***,老子跟你們拼了!”
陳凡一愣:“他是誰?聲音似乎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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