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古樸雕花,看似是青銅質(zhì)地,鏡面卻比琉璃水晶更加晶瑩無瑕。
此鏡飛出,鏡面垂下水幕。
幕中顯出一道水霧組成的人影,看不清五官面貌。
水人身材魁梧,比手持方天畫戟,神態(tài)癲狂,渾身肌肉繃緊的夏侯翼,更加體型壯碩。
“醒來!”
水人大喝一聲,揮手一道水光,落在夏侯翼身上。
夏侯翼見水人出現(xiàn),本能的揮手去斬,他已敵我不分,哪管鏡中水人是敵是友,先殺了再說。可水人手段遠超夏侯翼,頃刻間水光打在夏侯翼額頭。
夏侯翼只覺得額頭一涼,渾身一個激靈,似冷得發(fā)抖般顫了一顫,眼中血光即刻間淡了不少,神智回覆了大半。
“鏡老!”
夏侯翼高呼怒吼,眼中已帶著一絲決然。
“小翼,你且看好了。夏侯家祖?zhèn)鞯钠呤反鬅o畏戟法,我最後再給你使一遍。這次過後,我怕是教不得你了。”
鏡老化身的水人從夏侯翼身邊飛過,隨手一攬,就將夏侯翼手中方天畫戟,抓在了手中。
寒冰凝結(jié)者見水人出現(xiàn)之時,將夏侯翼擋了一擋,這魔君就再無半分遲疑,趁著夏侯翼停手的空隙,身化一道冰光,電閃飛馳。
鏡老眼神一凝,手中方天畫戟,用力一抖。
呼哧!
一束紅得紫黑的火焰,被鏡老從方天畫戟之上,抖了出來,落到夏侯翼身邊,化作左護法身影。
左護法雖早已知道鏡老的存在,卻不知鏡老實力是強是弱,左護法只擔(dān)心魔君跑了,頓時高呼道:“不好!魔君要逃!”
夏侯翼卻絲毫不急,只搖了搖頭,眼中悲傷之色漸漸變濃,繼而雙手合攏,做了一個作揖的姿勢,朝鏡老的背影,拱手大拜。
嘩啦啦!
先前尾隨在夏侯翼方天畫戟後方的諸多大戟,一桿一桿,全都被鏡老抖開。
方天畫戟上千餘夏侯氏族人所化的光芒,似螢火一樣,落在夏侯翼身邊,一個個顯化出魂魄之身,猶如鬼混,齊齊朝鏡老行跪拜大禮。
這個場面,被下方石室裡的橫江與獨孤信,看得清清楚楚。
“七十二路大無畏戟法!”
橫江稍作思忖,卻在記憶中找不到任何相關(guān)的訊息,便問獨孤信,“獨孤兄可曾聽聞過,這種戟法手段?”
獨孤信搖搖頭,道:“我也不知。不過,就連夏侯翼在這鏡老面前,都要畢恭畢敬,想必這個鏡老,一定是夏侯氏的前輩高人,而七十二路大無畏戟法,也多半是夏侯氏遠古之時傳承下來的仙門手段。遠古至今,太過久遠,遠古之事,漸漸被人遺忘。而夏侯一氏,多年以來,都在遺知山駐守著,已有許久未曾征戰(zhàn)四方,世間沒了這種戟法的記載,也在情理之中。”
光陰如水。
歲月如河。
多少英雄豪傑,似水中浪花,綻放過後,皆被人遺忘。
空中魔君,逃速極快。
眨眼之間,已達上百里外,橫江與獨孤信只能在屋頂水幕裡頭,見到一道細微的白色冰光。
鏡老揮動大戟,隔空一斬,動作不疾不徐。
可就當(dāng)方天畫戟斬下之時,鏡老的身形,已經(jīng)消失不見。
電光石火的時間過後,鏡老的身形,再度出現(xiàn)在畫面裡,不過他此刻的位置,已經(jīng)擋在了魔君逃遁的冰光前方,大戟如同一道劃破天宇的長虹,斬在冰光之上。
大戟與冰光接觸之處,激盪出一圈圈波紋。
寒冰凝結(jié)者藏在冰光當(dāng)中的身形,被打得倒退千米。
這一戟之威力,比起夏侯翼,不知強了多少倍。哪怕夏侯翼眼神赤紅,心神瘋魔,不分敵我之時的能耐,也比不得這鏡老的十分之一。
魔君被一戟擋回,心神大慌,再度轉(zhuǎn)身而逃。
鏡老似沒有回過神來一樣,眼睜睜看著魔君逃跑,直到魔君飛出了百里之遙,即將消失在橫江那座石室的畫面之時,鏡老的身形,再度從原地消失,倏然間擋在了魔君前方,又是一戟斬下。
事已至此,魔君知曉若憑速度,實在比不得這個水霧所化的人影,便乾脆停了下來,要拼死一戰(zhàn)。
這時候,鏡老嘴角,已是勾起了一絲笑意。
嗡!
懸在空中的銅鏡光芒一耀,閃爍飛馳,直達水人頭頂。
鏡老頭懸銅鏡,手持方天畫戟,竟絲毫不將魔君放在眼裡,反倒很有閒情逸致的看向夏侯翼,道:“小翼,看仔細了!”
夏侯翼不多說,拱手再拜。
已有淡淡的淚光,溼潤了夏侯翼的眼眶。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殺!”
鏡老見夏侯翼眼眶溼了,暗暗搖頭,再暴喝一聲,手中方天畫戟,斬向寒冰凝結(jié)者。
這一戟在斬到半途之時,突然間一化爲(wèi)三。
橫江見了這一戟,眼神勃然發(fā)亮。
這種一化爲(wèi)三的化生手段,絕非是橫江所知的例如劍修駕馭飛劍,操控劍氣之類的,一劍化萬劍的道術(shù),而是鏡老的身軀出現(xiàn)了本質(zhì)上的變化。
鏡老的肩膀之上,多長出了兩個腦袋。
身軀之上,也多長出了四隻手臂。
加上原有的腦袋與手臂,共是三頭六臂!
每一雙手臂,都把持著一桿方天畫戟。
這時候,鏡老揮動三桿方天畫戟之時,戟刃所致之處,空中發(fā)出咔嚓咔嚓的水晶碎裂之聲,一道道裂紋,出現(xiàn)在長空。
裂紋漆黑無比。
這種黑暗,絕非是沒有光線的黑暗,而是能吞噬光線的黑暗!
哪怕橫江是通過石室頂端的水幕畫面來觀察這一場激戰(zhàn),他只多看了畫面中的黑色裂紋幾眼,就趕緊晃了晃腦袋,只因他心中已經(jīng)生出了一種警覺,覺得若是看得太久,必會將自己的心神,都陷進去。
獨孤信的衆(zhòng)妙之相眼罩上,已是靈光閃閃,她見橫江搖頭晃腦,便提醒道:“橫兄,用衆(zhòng)妙之相眼罩,來觀察此戰(zhàn)!”
“好!”
橫江點點頭,依言而行。
再去凝神看水幕裡的戰(zhàn)鬥畫面之時,只見空中鏡老斬出的一道道黑色裂紋,雖在漸漸變小,可裂紋中卻滋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吸引之力,吞噬著空中的魔氣,吞噬著吹刮長空的狂風(fēng),也在吞噬著寒冰凝結(jié)者渾身冒出的冰寒之氣。
另有一條條紅色的絲線,從黑色裂紋裡,延伸而出,彎彎曲曲,直達天際深處。
而鏡老與寒冰凝結(jié)者激戰(zhàn)之處,畫面已經(jīng)有些模糊,就好似烈日炎炎的夏日,地面被陽光燒得滾燙,人再去看地面之時,會因地面熱氣蒸騰而感覺地面在扭曲抖動。也似原本平滑如鏡的湖水,被湖底暗流揉動影響之時,導(dǎo)致了湖面倒影,扭曲了波紋。
獨孤信眼中異彩連連,驚道:“那是……那是因黑色裂紋的吞噬之力太強,所以連光芒,也能吞噬?於是深淵地獄裡普照天地的紅光,被吞噬成一條條紅線,而他們激鬥之處的畫面,也因受到吞噬之力的影響,而變得十分扭曲?”
橫江霍然站起身來,仰頭盯著屋頂畫面,道:“正式如此!也唯有這種手段,才能殺得魔君毫無還手之力,如喪家之犬!”
獨孤信道:“夏侯氏七十二路大無畏戟法,變化萬千,舉世卓絕,魔君絕非鏡老對手。以這戰(zhàn)局而言,鏡老根本就不將那魔君放在心上,他把魔君當(dāng)做肉靶子,將夏侯氏的戟法,在夏侯翼面前,原原本本的演練一遍。當(dāng)七十二路大無畏戟法演練完畢,就是那魔君灰飛煙滅之時。”
橫江點頭道:“魔君已到了生死攸關(guān)之時,卻依舊沒有施展出讓他實力暴增的爆鳴手段。看來,這魔君雖強,卻依舊鬥不過發(fā)了狂的夏侯翼。此戰(zhàn),鏡老本不必出手。可如今卻藉著魔君,演練夏侯氏戟法……獨孤兄,你看夏侯道友,他眼眸已溼潤,只怕他和鏡老的緣分,即將緣盡。”
屋頂畫面當(dāng)中,鏡老的身形,不停的閃爍消失,又突然出現(xiàn)。
一道道戟影,斬出一道道彎月似的鋒芒,在空中留下一道道狹長的漆黑裂紋。
這等消失又出現(xiàn)的瞬移手段,簡直讓人歎爲(wèi)觀止。
獨孤信資質(zhì)高絕,不下於那紫霄宮的經(jīng)天緯地之才趙清雪,領(lǐng)悟力舉世卓絕,如今她見了鏡老的七十二路大無畏戟法,已心有所感,進入了道心通明的頓悟狀態(tài)。她雖沒有修煉過夏侯一氏的大無畏戟法,卻修行了九崇山的春秋劍印,也算是靠著手中法寶兵刃殺敵的那一類仙門中人。如今見得玄妙異常的大無畏戟法,獨孤信便將她所學(xué)的春秋劍印,與戟法相互印證,冰肌玉骨般的雙手,在身前連連比劃,手指手臂舞得像一團幻影。
橫江見獨孤信頓悟,也不由得聚精會神,盯著施展大無畏戟法的鏡老,可看了許久,卻依舊毫無所得,直到鏡老將七十二路大無畏戟法,完完整整的施展了一遍,一戟斬落了魔君的頭顱,斬滅了魔君的魔魂之後,橫江依舊是一無所獲。
“鏡老!”
夏侯翼悲呼一聲。
鏡老提起魔君身首異處的肉身,將方天畫戟丟給夏侯翼,罵道:“男兒大丈夫,怎能做小兒女態(tài)?”
隨即,鏡老將大魔的肉身,也丟給了夏侯翼,道:“快快燒火,將這魔君肉身,烤了吃上一頓,與你大有裨益!”
夏侯翼將魔君肉身抓在手裡,默不作聲。
下方石室裡,獨孤信眼神癡迷,依舊出於頓悟狀態(tài),尚未醒來。
橫江則深吸一口氣,歷經(jīng)鏡老誅殺魔君這一戰(zhàn)之後,橫江只覺得肩膀越發(fā)的沉重,要扛起的責(zé)任,越發(fā)的重大。
以橫江的心思,又怎能猜不到,夏侯翼爲(wèi)何會做小女兒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