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綠色的竹林中出現(xiàn)一個個黑色人影時,全神貫注盯著人面牆和固體化眼淚的胡順唐等人絲毫沒有察覺出後方的異樣。
黑色人影一開始僅僅是稀稀拉拉出現(xiàn)在竹林中,但沒多久黑色人影開始增多,在三五成羣聚集之後向人面牆的方向走去,最前方的黑色人影已經(jīng)快要接觸到了緊貼著胡順唐的莎莉後背……
莎莉鑽在胡順唐的懷中,盯著那些滾落、來回碰撞的固體眼淚,雖說在那刺眼光芒的照射下,固體眼淚顯得晶瑩剔透,還反射出七彩的光芒,可再一擡眼看到它們流出來的位置,那一個個深陷的眼眶,駭人猙獰的表情,就算再美你發(fā)出的感嘆也會立刻轉(zhuǎn)化爲(wèi)顫抖。
賈鞠依然蹲在那,掌心中放著那顆固體化的眼淚,看了許久竟然做了一個令人無法理解的動作——張嘴伸出舌頭舔了一下那顆眼淚。
當(dāng)舌頭的味蕾接觸到那眼淚的味道後,賈鞠的雙眼放光,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有些變態(tài)的笑容,喊道:“錯了!我們先前錯了!這才叫死人淚!”
什麼意思?這才叫死人淚?胡順唐看著賈鞠,賈鞠猛地起身,轉(zhuǎn)過身來看著胡順唐,可就在轉(zhuǎn)過身子的剎那間,臉上的笑容便凝固了,凝固的笑容很快便被眼前看到的恐怖場景溶化,掌心中那顆眼淚也滑落了下去,嘴巴張大,手慢慢擡起來,指著莎莉的身後,半天都說不出來話來。
夜叉王、葬青衣在意識到賈鞠不對勁後,也猛然轉(zhuǎn)過身來,兩人都驚了一跳,但很快恢復(fù)了平靜,夜叉王立即用眼神示意胡順唐保持冷靜,護好懷中的莎莉。
胡順唐知道身後肯定發(fā)生了什麼事,順勢摟緊了莎莉,但莎莉看到賈鞠臉上那恐懼的神色,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她還沒有意識到是身後,而是被賈鞠的表情嚇倒,誰知道這一後退,徑直碰到了一個人,在這一瞬間莎莉還以爲(wèi)自己撞上的是劉振明,忙轉(zhuǎn)身去看。
莎莉這一轉(zhuǎn)身不要緊,在看清楚了身後那“人”之後,尖叫著撲進了胡順唐的懷中,胡順唐向前疾跑兩步,轉(zhuǎn)過身來,盯著在自己身後一動未動的那些“人”,不,那些不是人,如果硬要與“人”字保持一點聯(lián)繫,只能說它們是屍體——一具具站立在那輕輕擺動的無頭屍。
沒有頭顱的關(guān)係,它們不能發(fā)聲,唯一可能發(fā)聲的只有當(dāng)身體關(guān)節(jié)或者碰撞、踩到某些東西的時候,可這些無頭屍擡腳走路時輕擡輕放,顯得相當(dāng)有“禮節(jié)”,所以連五官最爲(wèi)敏銳的葬青衣都絲毫沒有察覺出身後出現(xiàn)了這麼大批的無頭屍。
所有的無頭屍都沒有穿衣服,皮膚表面很是光滑,光滑的程度不亞於人面牆表面,如同上面用純淨(jìng)的陶土塗抹了一次,再扔進窯中燒製過一般。等胡順唐等人平靜下來,發(fā)現(xiàn)這些無頭屍並不具有攻擊性之後,才意識到寧願去看這些沒有腦袋卻可以行走的屍體,都不願意再去看人面牆上那一張張帶著猙獰表情的怪臉。
胡順唐昂頭踮起腳尖向無頭屍後方看去,隱約可見還有許許多多的無頭屍不知從什麼地方鑽出來,正在向這個方向聚集,它們很有秩序,當(dāng)身體碰到前面一具無頭屍時,就會立即停下來,不會再輕輕擡起腳掌前行,與此同時,胡順唐又發(fā)現(xiàn)了一件讓他頭疼的事——劉振明不見了!
人不見了,那支步槍也不見了,再低頭去看,能清楚地看出那個裝子彈的箱子中也空了一部分。這個傢伙!胡順唐環(huán)視著周圍,根本看不到劉振明的蹤影,他不可能遭受攻擊,是因爲(wèi)自己那兩巴掌嗎?
胡順唐抱緊了懷中的莎莉,靠近一旁的夜叉王,盯著那些無頭屍低聲道:“劉振明不見了。”
“意料之中。”夜叉王簡單的回答了四個字,在他眼中的劉振明,雖然在乎與胡順唐之前的友情,但那也僅僅只是一種友情,從心底來說劉振明有些驚歎胡順唐的變化,甚至不明白爲(wèi)什麼從小就被自己“看不起”的瓜娃子現(xiàn)在會成爲(wèi)衆(zhòng)人的焦點?詹天涯也好,曾達也好,甚至是夜叉王,在面對胡順唐的時候都不會用對他的那種語氣來說話,至少顯得尊敬。
所以,夜叉王在看到劉振明的時候,即便是那個男人臉上掛著謙虛的笑容,他也會覺得那是一種假象。
“現(xiàn)在怎麼辦?”胡順唐再次後退一步,雖然不是因爲(wèi)無頭屍前進了,僅僅是因爲(wèi)擔(dān)心懷中的莎莉過於害怕。莎莉則看著那些無頭屍,雖說恐懼感慢慢減弱,但依然會想當(dāng)然地認爲(wèi)那些無頭屍會將自己的腦袋擰下來,安在他們沒有腦袋的身體上。
葬青衣護著賈鞠,賈鞠全身都冒出了冷汗,人面牆也就算了,之前見到的那些東西也就罷了,現(xiàn)在他親眼看到那些無頭屍體四處行走,立即明白了夜叉王之前的那番“威脅”不是沒有道理的,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不是普通人能夠接受的——即便只是用雙眼看!
沒有攻擊性,也感覺不到鬼魂的存在,但體內(nèi)肯定是有什麼東西控制著,否則怎麼能夠動彈?而且看那模樣也應(yīng)該不是殭屍。胡順唐轉(zhuǎn)身看著人面牆,突然發(fā)現(xiàn)先前自己拼命揮動衣服驅(qū)散的霧塊全部不見了,他明白了什麼,轉(zhuǎn)頭對夜叉王說:“鹹蛋,你有沒有見過霧塊狀的魂體?生魂也好,鬼魂也好。”
“見過,不多,上次找閻王刃的時候,在打金街那個地下通道內(nèi),你不是吐出過那種玩意兒嗎?差不多是一種東西吧。”夜叉王眼珠子向左右掃了一圈,“你是說先前那種霧塊的東西,導(dǎo)致了這些無頭屍又重新‘活’了過來?”
“對。”胡順唐點頭,“我認爲(wèi)差不多就是那個意思。”
人面牆、純淨(jìng)黃泥、鑲?cè)霠澝嬷械哪X袋、可以伸手抓得住的霧塊,還有這一羣無頭屍,好像可以聯(lián)繫在一起?胡順唐想起先前賈鞠沒有說完的話,又問:“賈老爺子,你先前說這才叫死人淚是什麼意思?”
發(fā)呆的賈鞠反應(yīng)過來,立即道:“對對對,先前我們看到的那些酒麴磚搭建的房屋,只是個假想,不是真的,這些纔是收集死人淚原材料的地方,或者說……或者說這裡就是種植死人淚的莊稼地!”
死人淚莊稼地?胡順唐很是詫異地看著賈鞠,完全無法理解烙陰酒釀造竟然會用這種恐怖的方式?他大腦飛速運行著,又問夜叉王:“鹹蛋,你那一半酒方是不是很怪異?”
“對,你猜對了,非常怪異,也很可怕。”夜叉王點頭道,“我他媽在解讀出那一半酒方的時候都感覺到可怕。”
媽的!單單是賈鞠用一半不算怪異的酒方,都可以製造出那種讓人發(fā)瘋的東西,要是真正的烙陰酒製造出來,會是什麼樣?會和賈鞠所說的當(dāng)年那個小鎮(zhèn)上的血案一模一樣嗎?不止那樣吧!李世坤沒有太多的時間,所以估計他當(dāng)年做出來的所謂烙陰酒也僅僅是半成品,如賈鞠釀造出來的一樣。
是的,這樣一想大概就明白了,正在胡順唐仔細去思考時,那“嗡嗡”的怪聲又一次從人面牆中發(fā)出,衆(zhòng)人一驚,齊齊轉(zhuǎn)頭去看,發(fā)現(xiàn)這次牆面呈現(xiàn)出的波浪型比上次的弧度還要大,震動後,牆面上那一張張人面幾乎都要脫離黃泥牆面,有些人臉都露出了大半個腦袋。
“嗡——嗡——嗡——”的聲音愈來愈強,震得衆(zhòng)人腦袋發(fā)痛,如同要炸開了一樣。
“噗——”終於有一顆腦袋從人面牆上擠壓了出來,飛在空中,隨即掉落在了地上。掉落在地面上的瞬間,發(fā)出嬰兒般的啼哭,啼哭聲引得那些無頭屍渾身開始抖動起來,離那個腦袋最近的無頭屍立即俯身下去,抱住那顆頭顱,接著就往自己身體上面的頸脖處安裝。
那無頭屍還未安裝完畢,周圍其他的無頭屍就立即一擁而上,開始搶奪那顆頭顱,有些用拳頭砸著周圍的無頭屍,有些則是擡腿去踹,眼前原本還算整齊的無頭屍隊伍立即變得混亂起來。胡順唐等人見狀立即又快速向後方退著,一直退到那座木質(zhì)升降梯下方。
剛退到那裡,連續(xù)不斷的“噗噗噗——”聲音從牆面上發(fā)出,原本鑲在黃泥牆面上的那些腦袋紛紛飛去,帶著黃泥在空中飛舞,好像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衆(zhòng)人擡頭,看向空中,密密麻麻的腦袋從天而降,像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一樣,只是這場暴雨中落下的不是雨滴,而是一顆顆人頭!
人頭狠狠地砸向地面,衆(zhòng)人躲進那升降梯井中躲避著,下意識抱著自己的腦袋,擔(dān)心被砸到,好在牆面擠壓的那股力道將人頭擠飛出好幾米遠,落地後那羣無頭屍失去了先前的平靜,開始瘋狂起搶奪那些人頭……
明白了!那些無頭屍被砍下的腦袋都被鑲?cè)肓诉@面牆壁之內(nèi),也許是因爲(wèi)胡順唐他們觸碰到了什麼東西,導(dǎo)致了無頭屍出現(xiàn),開始等待著自己腦袋迴歸到身體的那一刻,而如今那一刻來臨了!
無頭屍瘋搶著人頭,夜叉王立即喚了傀儡怪屍擋在衆(zhòng)人的跟前,自己則開始想辦法如何利用升降梯井攀爬上去,可同時眼前那些瘋狂的無頭屍在找尋不到原本屬於自己的頭顱後,徹底瘋狂了,互相搶奪著其他無頭屍手中抱著的腦袋,向頸脖上安插後,發(fā)現(xiàn)不適合,又扔掉,又開始繼續(xù)搶奪,瘋狂的行爲(wèi)一直在持續(xù),直到突然有幾個無頭屍跌跌撞撞走向了升降梯井,撞到了傀儡怪屍後,領(lǐng)頭的無頭屍竟然一把抱住傀儡怪屍的腦袋,開始拼命去拽它的腦袋,試圖將傀儡怪屍的腦袋整個揪下來!
傀儡怪屍揮舞著四肢驅(qū)趕著無頭屍,第一批無頭屍被掀翻後,後面一批踩著前面那批的身體又涌了上來,有好幾個隔著有木欄的升降梯井抓住了莎莉的頭髮,接著向外死命拖動著。莎莉尖叫著跌倒在地上,舉起雙手護住自己的頭髮,胡順唐抓住莎莉的胳膊拔出棺材釘,刺著升降梯井外的那些個無頭屍!
無頭屍被刺卻絲毫沒有減弱它們的攻勢,相反更加瘋狂撲了上來,胡順唐只得一咬牙,改刺爲(wèi)砍,用邊緣鋒利的棺材釘將伸手探進升降梯井中的無頭屍雙臂齊齊砍斷!
沒了手的無頭屍跌跌撞撞向後方退去,揮舞著沒有了手腕的胳膊。
有用!胡順唐轉(zhuǎn)身看著正視圖向上爬的夜叉王,道:“鹹蛋!把匕首扔過來!給葬青衣!”
葬青衣一開始還下意識使用了幾枚自制的暗器,發(fā)現(xiàn)無用後,放棄了使用弩弓的念頭,試圖用自己的長鞭驅(qū)趕,竟沒想到那長鞭好像起了作用,雖說傷不了無頭屍,當(dāng)長鞭抽到它們身體上後,無頭屍明顯表現(xiàn)出了畏懼——聚集在一起,避開葬青衣手中長鞭揮舞的範(fàn)圍。
天上的人頭雨依然還在下著,周圍的無頭屍依舊搶奪著腦袋,可沒有一個無頭屍找到屬於自己的腦袋,只得站在原地揮舞雙臂發(fā)狂。夜叉王擡頭看著那人面牆,看著牆面擠壓出那些個頭顱後留下的一個個窟窿,有了主意,轉(zhuǎn)身將匕首交給葬青衣,隨即換了她的長鞭,又用長鞭將賈鞠綁在傀儡怪屍的後背,吹了聲口哨,招呼傀儡怪屍沿著升降梯井旁邊的窟窿徒手向牆面上爬去。
傀儡怪屍得了命令,轉(zhuǎn)身一躍,雙手抓住上面的窟窿開始攀爬,就在夜叉王想辦法要將莎莉固定在自己身上攀爬時,莎莉卻咬牙學(xué)著傀儡怪屍的模樣已經(jīng)慢慢攀爬了上去。
“你女朋友跟著先生倒是變勇敢了不少,至少在慌亂後可以立即冷靜下來了!”夜叉王站到葬青衣和胡順唐中間,擡腳將涌上來的一個無頭屍踹飛,接著又衝出去,去拿外面軍火箱中的步槍,操起步槍時卻發(fā)現(xiàn)旁邊還有一箱子刺刀!
有救了!夜叉王操了步槍,裝上刺刀對著周圍涌上來的無頭屍就橫掃了一圈,逼退無頭屍之後,快速將箱子中的刺刀裝身,身上但凡能放入刺刀的地方全都沒有空著,接著再退回到胡順唐身邊來,擡頭看了一眼已經(jīng)攀爬了很高的傀儡怪屍與莎莉,而傀儡怪屍身後背著的賈鞠卻扭頭來看著下面,高聲喊道:“青衣!小心呀!”
葬青衣沒有理睬賈鞠,學(xué)著先前胡順唐的動作,用夜叉王給自己的匕首,砍斷了好幾個無頭屍的手臂,那些怪物沒有了手臂之後便失去了最後的“武器”,就連最基本的平衡也無法保持。
“走!”葬青衣手持匕首,慢慢向後退著。
“不行!”胡順唐搖頭道,擡起棺材釘指著右側(cè)的牆面道,“你們看那邊!”
夜叉王和葬青衣順著胡順唐棺材釘指著的方向看去,發(fā)現(xiàn)在右側(cè)的牆面,已經(jīng)有好幾個無頭屍開始學(xué)著傀儡怪屍的模樣,手抓著牆面上沒有了腦袋而露出來的那一個個窟窿向上方爬去。
“呯——”一聲槍響後,爬在前面上最上端的無頭屍的左手掌被擊穿。
夜叉王往地上啐了一口,再拉槍膛退出彈殼,上膛瞄準那無頭屍還抓住窟窿的右手,又開了一槍,“呯——”聲後,那無頭屍沒有了雙手支撐徑直跌落了下去。夜叉王繼續(xù)退殼上膛,持槍走出升降梯井向那個方向走去,邊走邊開槍,誰知道夜叉王這個舉動沒有震懾到那些無頭屍,相反更多的無頭屍開始順著牆向上面爬去。
夜叉王罵了一聲,轉(zhuǎn)身跑了回來,將槍背在身後,指了指上面,對胡順唐和葬青衣說:“爬!我們必須要趕到那些無頭屍前面爬上去!”
三人合力又將涌上來的無頭屍踹翻後,這才轉(zhuǎn)身躍上牆面,抓住上面的窟窿開始艱難地爬行著,好在是升降梯井中周圍有木架可以支持,不至於攀爬得那麼吃力。三人的速度很快,並沒有花多長的時間就接近了上方的莎莉和揹著賈鞠的傀儡怪屍。
竹林中,用竹葉給自己做了個簡易僞裝服的劉振明趴在那,依靠著竹身將槍口瞄準了在牆面上爬行的胡順唐,隨即槍口移動向夜叉王等待著,一直等到下方爬行上來的一個無頭屍,擡手去抓夜叉王的腳踝時,劉振明這才扣動了扳機……
“呯——”子彈從槍膛中射出,從槍口四濺的火花中飛出射向那無頭屍的手掌,直接擊斷了無頭屍的兩根手指。
拉開槍栓,重新上膛的劉振明咬著牙自言自語低聲道:“我不是廢物!我他媽不是廢物!”
那聲槍響讓牆面上攀爬的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夜叉王在低頭看著那個無頭屍手指被打斷後,冷笑了一聲,繼續(xù)向上爬著。胡順唐則一個翻身,雙手反扣住兩側(cè)的窟窿,背對著牆面,去看著下方,試圖找出持槍人的準確位置,毫無疑問那就是先前突然消失的劉振明。
“每個人的選擇都不一樣!”夜叉王猛地向下一沉,踩住下方攀爬追趕上來的無頭屍,將其踹了下去,“他在選擇離開我們的那一剎那,就註定了,我們永遠不可能是同一路人!他是警察,我們就是匪徒,但不一定匪徒就是壞人!”
“也許吧……”胡順唐看了一會兒,翻轉(zhuǎn)身子繼續(xù)向上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