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老人用顫抖的聲音祈禱著:“是天界的戰爭降臨了嗎?”
商隊中的年輕人們也被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看到天空中飛舞的火龍、看到大地噴涌的巖漿、看到那些美麗而恐怖的極光。
內心深處也同樣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敬畏。
類似場景在沙漠各處上演著。
無論是勇猛的戰士,還是見多識廣的商人。
在這種超越理解的力量面前,都變成了戰戰兢兢的孩童。
他們既恐懼,卻又嚮往這種改天換地的偉力。
如果有朝一日能夠掌握這樣的能力,那將是怎樣的感受?
能夠揮手間改變天地,能夠讓大地噴涌巖漿,能夠讓天空降下火雨……
這種念頭,如毒蛇般在他們心中盤繞,既令人恐懼又讓人著迷。
………………
沙海學派的主建築羣中,薩拉曼達正焦頭爛額地處理著這場意外。
他必須同時安撫痛苦中的拉姆塞斯,修復失控的地下能量系統,還要控制不斷擴散的巖漿災害。
“埃德溫!還愣著幹什麼?”
他對著同樣被這場災難震撼的學生怒吼道:
“立刻去調節第七號巖漿管道的壓力!還有,啓動緊急冷卻系統!”
“是,老師!”
埃德溫因爲爆發後還處於虛弱狀態,但卻不敢有絲毫怠慢。
這種級別的地質災難,如果處理不當,很可能波及到整個流沙之地的生態平衡。
他強撐著疲憊的身體,開始配合薩拉曼達進行災害控制。
師徒二人的身影在巖漿與火焰中忙碌著,如同處於地獄中的救火員。
………………
而當薩拉曼達終於從那迷宮般的生物通道中走出時,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剛從下水道里爬出來一樣。
渾身上下黯淡無光,表面覆蓋著一層黏膩的透明體液。
那是拉姆塞斯的神經潤滑液。
身爲半元素體的薩拉曼達,此刻看起來更像是一塊即將冷卻的廢鐵。
“該死的小鬼頭們”
他一邊咒罵著,一邊艱難地向觀景臺的方向走去。
但當他看到遠處觀景臺上的羅恩時,腳步突然停頓了下來。
薩拉曼達迅速轉身,走到一根巨大石柱的陰影后面。
確認對方無法看到自己後,他深吸一口氣,開始激活體內的熔巖巨人血脈。
暗紅光芒從他胸口核心開始向外擴散,如同重新點燃的爐火。
皮膚表面的黏膩液體在高溫下迅速蒸發,露出下方那如鍛造鋼鐵般的暗金色肌理。
原本黯淡的眼眸也重新燃起了熔融黃金般的威嚴光芒,甚至比平時更加熾熱奪目。
短短半分鐘的時間,這位沙海學派的院長就從一個疲憊不堪的維修工,重新變回了那個令人敬畏的熔巖領主。
整裝完畢後,薩拉曼達深吸一口氣,昂首挺胸地走出陰影,向觀景臺大步走去。
羅恩只看到一個高大身影出現在自己面前,完全沒有察覺到剛纔那番狼狽的整裝過程。
在他眼中,薩拉曼達依然是那個統治著整個沙海學派的霸主。
“拉爾夫?!彼_拉曼達在羅恩面前停下:
“你知道我剛纔在做什麼嗎?”
羅恩誠實地搖頭:
“我想.應該是在修復拉姆塞斯受損的內部系統?”
“修復?”
薩拉曼達冷笑一聲,但笑容中卻沒有多少真正的責備:
“我剛纔在拯救一個活了上萬年的古老生命,防止它因爲痛苦而直接撞向最近的山脈自殺。”
他指向腳下的利維坦:
“拉姆塞斯的每一次翻身都相當於大地震,如果它真的失控,方圓數百里都會被夷爲平地?!?
“我我很抱歉,薩拉曼達院長?!?
羅恩只能誠懇地道歉:“我沒有預料到會引發如此嚴重的後果。”
薩拉曼達注視著這個年輕人片刻,然後突然大笑起來:
“哈!你以爲我在怪你嗎?”
他用力拍了拍羅恩的肩膀。
熾熱的掌心讓人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恐怖溫度:
“小子,你只是引發了共振而已。
真正造成這場災難的,是我那個蠢學生埃德溫失控的血脈爆發?!?
“而且”
薩拉曼達的表情突然變得柔和了一些,眼中閃過追憶之色:
“想當年我還是個毛頭小子的時候,即使在尤特爾教授的指導下,也犯過不少類似的錯誤。
老爺子從來沒有因此真正責怪過我,反而總是耐心地幫我收拾殘局。”
“現在我自己當了院長,總不能比我的老師更小氣吧?”
這番話讓羅恩心中一暖。
原來薩拉曼達也曾是尤特爾的學生,這層關係確實爲他提供了不少保護。
“不過,小子。”
薩拉曼達的語調重新變得嚴肅起來:
“下次再做這種嘗試的時候,記得先評估一下環境承受能力。
我們沙海學派雖然不缺修理費,但拉姆塞斯的心情可沒那麼容易恢復?!?
說著,他轉身看向遠方那些仍在持續的地質異象,表情變得深沉起來。
天空中的火龍捲已經不如剛纔那般狂暴,但依然如天神的長鞭般在雲層間悠然擺動。
那些高達千米的巖漿柱也開始間歇性噴發,如同大地的呼吸般有節奏地釋放著內部壓力。
“看到那些了嗎?”
薩拉曼達指向遠方地平線上的無數小點,那些正在跪拜朝聖的土著居民:
“他們看到的不是一場意外,而是神蹟?!?
羅恩順著他的手指望去,確實能看到散佈在沙漠各處的微弱火光。
即使隔著如此遙遠的距離,那些黑點般的人影依然清晰可見,都在虔誠地面向這場“天罰”的源頭進行著某種儀式。
“我記得有個商隊剛好在附近紮營。”薩拉曼達繼續說道:
“隊長是個見過世面的老傢伙,走過大半個沙海,什麼奇異景象都見過。但剛纔他居然直接跪在了沙地上,一邊磕頭一邊大喊'天火之神顯靈'。”
他的語氣中既有對這種盲目崇拜的諷刺,也有對力量本質的深刻理解:
“那些遊牧部落的反應更有趣。族長們連夜召集長老,商討是否要改變朝拜方向,把我們沙海學派當作新的圖騰來崇拜?!?
“那些土著臣服的不是我們的品德或智慧,而是我們改天換地的能力?!?
他的目光從遠方那些朝拜的人羣上移開:
“但你知道嗎?獲得這種'神明'般力量的方式,其實有很多種?!?
他握了握拳,空氣中立刻傳來輕微的爆鳴聲:
“在中央之地,那些象牙塔裡的傢伙們,總以爲靠著解構法術、發表論文就能獲得一切。那是因爲他們所處的環境太安逸了?!?
他轉過身,那雙疲憊的眼眸直視著羅恩:
“但在流沙之地,在大深淵,在任何一個朝不保夕的異世界,‘活下去’纔是唯一的真理?!?
這番話,讓羅恩想起了自己在深淵觀測站的種種經歷。
那裡的探索者小隊成員們,確實很少有純粹的學者。
大多數都是實用主義者,專注於如何在極端環境中生存和發展。
薩拉曼達繼續說道:
“所以我們這些邊緣地帶的巫師,更多選擇另一條路——血脈改造?!?
說著,他伸出右手,開始展示這種力量體系的真正內涵。
首先是魔力的變化。
隨著薩拉曼達意念的集中,他的魔力逐漸染上了深紅,並且變得更加厚重和灼熱。
“看到了嗎?這就是血脈巫師與其他血脈超凡者的根本區別。”
薩拉曼達的聲音中帶著某種驕傲:
“那些血脈騎士、獵魔人和異族超凡者,他們只是被動地接受血脈力量的影響,任由異種基因改造自己的身體和思維?!?
“但我們巫師不同,我們用強大的精神力主動駕馭這些力量,讓它們按照我們的意志運行?!?
隨著精神力的進一步操控,薩拉曼達的手掌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
皮膚逐漸呈現出金屬光澤,但這種變化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每一寸皮膚的改變,每一條血管的重構,都遵循著精確的計算和設計。
“血脈融合不是簡單的移植和嫁接,而是一門精密的生物工程學?!?
“我們需要了解每一種血脈的基因序列,掌握它們的相互作用機制,計算出最佳融合比例。”
“也必須用足夠強大的精神力,時刻監控和調節這些血脈之間的平衡。”
薩拉曼達的眼中露出嚴肅之色:
“一旦精神鬆懈,讓異種血脈的本能佔據上風,血脈巫師就會迅速墮落爲失控的怪物。
但儘管如此,失控概率卻比那些血脈騎士和獵魔人遠遠低的多?!?
羅恩聽著這些解釋,開始理解血脈巫師體系的精妙之處。
這並非簡單的“變身”或“獸化”。
更像是一套複雜的生物改造系統,需要深厚的理論知識和強大的精神控制作爲基礎。
“融合血脈力量後,相關法術結構也需要重構。”
他擡頭看向天空中依然閃爍的熱極光:
“血脈力量會改變我們的魔力性質,傳統的法術模型往往不再適用。
我們必須根據自己的血脈特徵,重新設計和優化法術結構?!?
“就像剛纔埃德溫所施展的還不熟練的'熔巖天災'。
它是融合了龍種血脈傳承、火元素操控、地獄炎術的複合技能,所以纔會有這樣可怕的威力?!?
說到這裡,薩拉曼達自豪的感慨道:
“我們血脈巫師同樣也是學者,也追求知識和真理。
只是我們選擇了一條更加危險、更加直接的道路?!?
“我們挖掘身體的潛力,融合強大生物的血脈,用最直接的方式獲得力量?!?
他握了握拳,空氣中立刻傳來輕微的爆鳴聲,溫度也因此上升了幾度:
“這種方式在黯日級之前,成長速度和戰鬥力遠超那些研究員。
元素之夜的競技場上,你將看到的,幾乎全是這樣的瘋子?!?
薩拉曼達收回手掌,血脈特徵迅速褪去,重新恢復了普通人類的外觀。
但那種力量的餘韻依然在空氣中迴盪著,提醒著剛纔那種變化的真實性。
“當然,這兩條路各有優劣?!?
他背靠欄桿,開始進行更深入的分析:
“正統巫師道路依靠知識積累和理論突破,發展穩定但緩慢,上限極高。”
薩拉曼達的眼中露出嚮往之色,顯然對這種正統的力量也有著相當的敬意:
“他們掌握的是世界運行的根本規律,能夠從源頭上操控現實。
這種力量雖然獲得困難,但一旦掌握就是質的飛躍?!?
“血脈巫師則相反……”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發出如鋼鐵撞擊般的聲響:
“通過不斷挖掘身體潛力,結合法術練習,成長速度極快,戰鬥力在正式巫師階段通常更強?!?
說到這裡,薩拉曼達的表情變得有些難堪:
“但是……”他斟酌著措辭:
“血脈路線的上限有限。
到了月曜級後期,必須融合自身的力量體系,否則很難突破黯日級。
這是一個巨大的門檻,大部分血脈巫師都卡在這裡。”
“爲什麼會這樣?”
羅恩詢問道,雖然他心中已經有了一些推測。
“因爲血脈力量本質上是外來的?!?
薩拉曼達解釋道:
“無論多麼完美的融合,那些龍種、深淵生物、元素精靈的特質,終究不是我們自身的東西。
在低等級階段,這種差異可以被強大的精神力所調和?!?
“但到了黯日級,需要構築虛骸的時候,這些外來特質就會成爲阻礙。
虛骸需要完全統一的意志和力量作爲基礎,任何內在衝突都可能導致構築失敗。”
他看向羅恩,眼中帶著某種警告的意味:
“許多血脈巫師在達到月曜級巔峰後,會變得越來越狂躁和不穩定。
體內多種血脈特質的衝突,會逐漸侵蝕他們的理智和自控能力。”
這種解釋,讓羅恩想起了自己見過的一些例子。
確實,那些融合了過多異種血脈的人,往往在性格上都有著明顯的極端傾向。
“不過,深淵觀測站的那些探索者……”
羅恩若有所思地說道,想起了米勒等人的狀態:
“他們走的路線似乎有些不同?”
“他們走的是複合路線?!?
薩拉曼達讚許地點頭,眼中露出認可之色:
“血脈改造加機械強化,再配合必要的法術研究。雖然複雜,但在極端環境下確實更有優勢。”
“這種路線的核心思想,是用機械構件來調和不同血脈之間的衝突。
比如在心臟部位植入元素調節器,在大腦中安裝思維穩定裝置?!?
“通過精密的生化機械,他們能夠在保持血脈力量的同時,避免大部分負面影響。
雖然改造過程極其痛苦和危險,但成功後的效果確實令人印象深刻。”
薩拉曼達的語氣中帶著某種羨慕:
“不過,這種路線需要的資源和技術支持太過龐大。
只有深淵觀測站那樣的特殊機構,才能夠提供相應的條件?!?
“對於我們這些邊緣地帶的巫師來說,還是傳統的血脈路線更現實一些?!?
說到這裡,他突然想起了什麼,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不過,你的情況比較特殊?!?
薩拉曼達仔細觀察著羅恩,就像在分析一件珍貴的標本:
“怎麼說?”
“你既不是純粹的研究型巫師,但也不是傳統的血脈巫師。
原初巫師這條道路會更特殊一些,比我們這些非本真途徑的更有前途?!?
正說到這裡,一個身穿沙海學派制服的年輕巫師匆匆跑了過來:
“院長!緊急情報!”
“說?!彼_拉曼達皺起眉頭。
“生命之樹學派的偵察鳥羣剛纔飛過了我們的領空,數量比平時多了三倍?!?
聽到這個消息,薩拉曼達的表情馬上陰沉下來:
“這些傢伙的鼻子倒是挺靈敏?!?
“對了,說到生命之樹學派那些瘋女人。”
薩拉曼達若有所思地側頭對羅恩說道:
“你之前是不是提到過,希娜給了你一些'學術資料'?”
“是的,幾本植物學典籍。”羅恩點頭確認。
“哼。”
薩拉曼達冷笑一聲:
“那條毒蛇從來不做無意義的投資。她之所以對你這麼'慷慨',肯定是察覺到了你有什麼特殊的價值?!?
他開始在原地緩緩踱步:
“這在元素之夜的競技場上,可不是什麼好事。”
薩拉曼達停下腳步,直視著羅恩:
“到了狂歡節那一天,希娜那個女人說不定也會出現?!?
遠方的異象還在持續,那些朝拜的人羣也沒有離去的意思。
一些商隊甚至開始就地紮營,似乎準備在這裡建立一個臨時的朝聖點。
看著這一切,薩拉曼達不由得有些感慨:
“有時候我會想,我們這些巫師,到底是在改造這個世界,還是在統治這個世界?”
“或許兩者並沒有本質區別。”
他轉身看向那些散佈在沙漠中的火光:
“力量就是信仰,信仰就是秩序。
只要我們足夠強大,就能維持這種脆弱的平衡?!?
“但如果有一天,我們失去了這種壓倒性的優勢”
夜風吹過沙海,帶來了遠方朝拜者們虔誠的祈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