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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雖將軍難免 看翠帶拂花

羅翠衣是個看來三十多歲的婦人(其實她有五十多歲了),淡綠色的布衣裙,平板的臉孔,走在街上時簡直溶化在行人中,完全不惹人注目。

她左手挽住一個小竹籃子,籃子裡裝什麼東西不得而知,在常人眼中籃子裡不外是些果子、糕餅之類的東西。

羅翠衣忽然停步,這一剎那間她全身以及平板面孔都放射出奇異魅力光采。

現在絕對沒有人會認爲她是市井平凡婦人。

只要有眼睛甚至只要還有感覺的人,都必定知道她是超科常人的人。

羅翠衣停步的地方,正好是距嚴府尚有一個街口的一片廣場,左邊有七八棵老樹,右邊是古老祠堂。

祠堂前面的空地本來常有不少兒童追逐玩耍,也有些老人拿著旱菸管坐在陰影中悠閒地消磨餘生。

但現在不僅是兒童、老人,甚至連路人都沒有,只有身穿淡翠衣裙的羅翠衣獨自站在空地中心。當然在樹下和牆壁邊陰影中也有人,只不過還未現身而已。

羅翠衣從一個極平凡的常見的婦女,忽然變成任何場合都可以成爲熠熠明星一般的主角。

這種變化,簡直比魔術師的大魔術還驚人,所以四下裡一片靜寂。

羅翠衣臉上不但不平板,甚至有一種眩人眼目的冷豔,男人應該很豔羨很愛慕這種女人,但卻也不免會害怕,會自卑。

樹影下終於走出三個人,在最後面,又最惹人注目的是個峨冠寬袍老道,雪白的拂塵在秋風中飄拂。

另兩個卻是四十左右的壯年人,一個腰腋下挾著一支丈二鋼叉,面貌醜陋兇悍。另一個衣服神情都象鄉下人,如果用不客氣的形容詞,簡直可稱爲蠢俗。

陰影中還有十二個人,分別靠近兩頭通路。他們都刀劍出鞘,神情悍惡,怪不得那些老人兒童全都避開,連路人也趕緊繞路而行。

羅翠衣冷冷瞧著走到前面的三個人,臉上既無表情,亦不言語。

她這種奇異冷豔居然也變成奇異的力量,使那三個人都露出莊重神情,並且距她半丈左右就停步。

老道人柔聲道:“羅姑娘,你這是何苦呢?”

挾叉悍漢聲音粗獷,道:“羅翠衣二十年前遨遊天下,武林大爲傾倒。何以居然淪爲鷹犬?她真是昔年的羅翠衣?”

老道人道:“她是。如果你不相信,她的玉籃翠帶三招之內就可以證明。”

原來羅翠衣手中的竹籃子只不過“看”起來象竹製,其實卻是“玉籃”。

當然更令人想不到這個小籃子是武林中有名的兵器之一。老道人又柔聲道:“羅姑娘,我們曾經見過面。可是,那已經是十八年以前的事了,我希望胸還記得。”

羅翠衣冰冷眼光凝注在他臉上,卻沒有作聲。

老道人乾咳一聲,又道:“當然那時候你還年輕,而我也是沒有象現在這麼老,所以你不認得我也不希奇。”

任何男人都會替老道人擔心和難過。因爲男人最怕的也是最沒有面子的就是碰到這種情況。

你以爲那漂亮的女孩子認得你,但她居然完全不認得,如果你自尊心太強的話,非自殺不可。

羅翠衣眼中忽然露出些許溫柔,脣角扯動幾下,才輕輕道:“哦?你是‘多愁羽客’呂頑石?五年前聽說你已名列惡人譜中,是不是真的?”

“多愁羽客”呂頑石道:“真的。”

羅翠衣聲音中含有諷刺意思,道:“那可真是可喜可賀之事,但我認識的‘多愁羽客’呂頑石卻早已經死了。”

大家都明白她的真正意思。呂頑石露出尷尬神色。

他其實大可以駁她說:你投身大江堂,當上大江堂三大香主之一的鳳尾香主。你難道就是好人不成?如果你不是好人,你又何以用不屑以及鄙夷的口吻提到“惡人譜”呢?

最重要的是天下武林能擠入“惡人譜”之人並不多。

在武功成就方面來說,必須屬於頂尖階層才行,你難道對此也不屑一顧麼?

羅翠衣又用清清冷冷的聲音道:“和你一道的兩位,無疑也是惡人譜上名人了。要不然你們豈能走在一塊兒?”

醜陋兇悍的壯漢厲聲道:“不錯,老子顧天義是也。”

羅翠衣道:“呂頑石,我覺得他的外號比名字好聽,你認爲呢?”

“多愁羽客”呂頑石苦笑道:“他外號好聽?居然比名字好聽?我不明白也不知道,因爲我從沒有想過這些問題。”

羅翠衣說道:“你是男人當然不同。你們男人很少會想到這種事,但我卻是女人。”

講到女人,她自然而然從籃子裡摸出一面鏡子,照照面孔。這些動作非常女性化,因此在她冷豔中又加添了不少溫柔。

“多愁羽客”呂頑石顯得很認真地說道:“你當真這樣想麼?但顧天義這個名字好響亮好有味道,比起他的外號‘兩頭蛇’我認爲名字好聽得多了。”

連“兩頭蛇”顧天義也點點頭,道:“對,我從來未曾喜歡過我的外號。”

羅翠衣道:“我聽說世上千百種毒蛇之中,最毒就是兩頭蛇。俗語也說‘無毒不丈夫’,所以我覺得這個外號很有味道很有氣派。但既然連顧天義自己都不喜歡,那就不必再提了。”

她目光投向那鄉巴佬似的壯年人,又道:“這一位大智若愚深藏若虛的卻是誰呢?”

“多愁羽客”呂頑石說道:“假如你沒有聽過陳歸農的名字,相信也聽過十八路大刁刀這門武林絕學?”

陳歸農躬身一禮道:“在下見過羅姑娘。”

羅翠衣嘆口氣道:“看你外表看你樣子,我敢用人頭打賭,天下絕對沒有一個人看得出你精擅十八路大刁刀法。”

陳歸農微笑道:“我也敢打賭呂兄和顧兄絕對沒有想到你利用鏡子打出訊號,我們男人對漂亮女人都不忍心往不好的地方想,但你爲何要使我們失望呢?”

“多愁羽客”呂頑石和“兩頭蛇”顧天義一齊微微變色,顯然他們的確不曾發覺。

羅翠衣的微笑消失了,她那絲絲縷縷若有若無的溫柔也消失了,她那種冷豔可以使人冷僵凍死。

“我不希望以一對三,當然更不希望背上忽然中一支冷箭,你們換作我的地位,想必也跟我想法一樣。”

“所以我只不過找兩個人來幫忙,另外又找了六十個神箭手伺候你們十二個手下。”

“我只希望他們五個伺候一個還應付得來,這樣至少我們可以公公平平打一架。”

她冷笑一聲,又道:“如果你們不滿意,我立刻可以再召來六十個神箭手。”

就算是最狂傲最自信的高手,也一定不喜歡當自己出手拼命的時候,四周有六十支強弓硬箭瞄準自己。

無論你武功多麼高明,但如果碰上勢均力敵的對手,在激戰過程中你一定時時會露出完全沒有武功的狀態。

那是因爲你每一分氣力恰好和對手的力量抵消,所以會出現一剎那的“軟弱”、“空虛”。

對手這時亦和你一樣,所以他無法利用這瞬間機會。

但如果一支箭忽然射到,你當然很難躲閃,因而非死既傷不可了。

“兩頭蛇”顧天義忙道:“雖然我懷疑你大江堂有沒有可能訓練成功這許多神箭手(箭術要達到稱得上“神箭”境界,比其他武功困難得多,因爲其他的武功還可以憑籍兇悍或奸狡等因素助長威力,但箭術卻絕對不能取巧),但我仍然寧可你不要發出召集更多箭手的命令。”

他這個人就算非得承認事實不可,但也要嘴硬,也要扳回一點。

羅翠衣四顧一眼道:“你們選擇這個地主攔截敝堂主,我不得不承認你們很有眼光很有膽色!眼力是選擇得好!膽色卻是敝堂主府邸距此地很近,誰都想得到堂主府邸必有武功不錯的人手,但你們居然不怕,可見得膽色也是第一流的。”

“多愁羽客”呂頑石皺起眉頭道:“你何故忽然稱讚我們?”

外形忠厚樸實的陳歸農竟然代羅翠衣回答道:“因爲她也早已看中這個地方,所以我們根本不是被稱讚。”

羅翠衣向他笑笑,道:“陳兄真是心竅玲瓏的智士。怪不得天下最刁鑽陰損的大刁刀在你手中發揚光大。”

陳歸農緩緩道:“其實我已經提醒過呂兄,顧兄。可惜他們根本不考慮大江堂早已埋伏人手設下陷阱的可能性。”

羅翠衣面色忽然變得很難看,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陳歸農仍然平淡而緩慢地道:“因爲另外還有三幾個一流專家已經早一步查勘以及清理過這塊地方了。聽說有些人躲在地洞中,他們都配備著可怕長兵器,例如長矛鉤、槍之類,隨時可以從地底伸出來。這種武器本來很平凡,但在某些時候就變得非常可怕了,假如你想躍起之時,雙腳忽然被利鉤鉤住,你會變成什麼樣子呢?我猜一事實上很可笑也很可憐吧!”

所以羅翠衣面色變壞很有道理,這個陳歸農每句話都象利箭射入她心中。

陳歸農那可憎可厭的聲音和慢吞吞語調又開始煩擾羅翠衣。

“羅翠衣,我又聽說有一位專家清理出不少會爆炸、威力也不小的火器。他們都一致認爲大江堂的佈置很傑出很可怕,所以這一點我必須特別向你提及。”

把人家的埋伏破去,事後“特別提及”是什麼意思?傻子也能感覺得出諷刺譏笑意味,羅翠衣豈能不知?

不過羅翠衣沒有再針對此事談論下去。她只淡淡道:“你們現在只管出手,還有你們那些專家們也不妨一齊出手。”

“兩頭蛇”顧天義口中嘿嘿冷笑,道:“我們當然要出手,大江堂若是沒有了羅翠衣,沒有了李寬人,再又沒有五位舵主的話,我很想看看那時嚴溫能不能挺立象個男子漢?或是匍伏塵埃之中變成龜兒子?”

嚴溫其實已經來到空地邊緣,相距只有十餘丈,所以雙方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他白皙英俊的臉上閃過既憤怒又恐懼的神情。

他不明白這些麻煩(足以覆沒喪命的麻煩)竟是從何而來?但無論如何這些人奇異奧妙的高強手段,以及咄咄迫人的氣勢,的確使他暗自心膽俱寒。

他左邊有個六旬老者,滿頭白髮卻滿面紅光,手中拿著一支長長的釣竿,柔軟的末端不斷向空氣中搖頭。

這個看來很象江邊(任何地方的江邊)的釣叟,腳下著的是一雙高屐,所以一路行來之時走得蹣跚遲緩。不過任何人只要看見他那對閃動懾人精光的眼睛,一定立刻知道他絕對不是爲了消遣,或者爲了生計而蹲在江邊蘆葦間的釣叟。

不錯,他不是普通的釣叟,甚至不是普通的武林人物。

他姓包名無恙,外號“五湖釣叟”——很雅緻的外號。但江湖上寧願叫他另一個外號“有死無生”,因爲碰上和他作對的人,多少年來的確是個個有死無生。

二十五年來他是大江堂三香五舵之中的“五舵”首座,他很少露面,但名氣卻越來越響亮,當然死在他釣竿下的人亦作正比例增加。

在嚴溫右邊也有兩個形貌不凡的人,都是四十餘歲的大漢,一個豹頭環眼手持丈八蛇矛,宛然便是漢末猛將張飛張翼德。

另一個大漢外貌也很兇悍,左手倒握一支黝黑粗大鐵鐗。此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剽悍兇惡外家高手,姓秦名迪。手中鐵鐗重達三十七斤,所以行家都稱他爲秦三七而忘記他的真正名字。

“恕屬下無禮。”長長搖顫的釣竿忽然阻止嚴溫想向前衝去的身影。“五湖釣叟”包無恙用和藹的聲音和很禮貌的字眼對嚴溫說。

不過任何人都聽得出他其實強自捺壓心中怒火,他可能比嚴溫更想衝上去。

“我們這一回合雖然輸了,但並非沒有翻本機會。堂主您是萬金之軀,即不宜涉險,更不可擾亂羅香主步驟。”

這個人跟普通武林人士不同之處原來如此,他口齒清楚,言語斯文,卻具有極強的說服力。

他外表一望而知是喜歡垂釣的老者,但又一望而知他絕對不是真正的釣叟。

他身上似乎蘊藏而又表現出種種矛盾。人看來聽來和藹仁慈,但你又會覺得人嚴苛殘酷。他似乎斯文有禮飽讀詩書,但你又會感到他其實完全不是一個讀書明理之人……

嚴溫道:“這些人都在惡人譜上有名字的麼?”

“五湖釣叟”包無恙應道:“正是,屬下最想不通的是這些著名惡棍,何以能夠聚在一塊兒?何以能夠同心協力對付我們?”

他又嘆口氣道:“這些惡棍隨便來一個,我們都會覺得頭痛,卻想不到一來就是三個。

他們不但率領好些人手助陣,還找來幾個深諳機關埋伏的專家,所以我們埋伏在地底的十八個精明能幹的好手,已經被他們去掉,就象按螞蟻一樣全部清除,他們想要什麼?”

那邊的“多愁羽客”呂頑石拂塵輕搖,說道:“我們對貴堂並無仇怨,我們不是找上你們,我們只要一個人。”

羅翠衣道:“你們要的是誰?”

呂頑石道:“海龍王雷傲候。他躲在貴堂主府上,當然啦,天下雖大,但他除了躲在嚴府,還能躲到什麼地方?”

羅翠衣冷冷道:“我打算召兩位舵主過來,咱們三個對三個,混戰也好,單打獨鬥也好,總之要殺出一個是非就對了。”

她看來根本不想多說,看來好象很生氣,這是受到冤枉,受到委屈之人才會有的反應。

莫非她真的很爲此生氣?因而不惜決一死戰?

那豹頭環眼手持長矛的大漢以及另一位舵主秦三七,忽然大步奔出。

羅翠衣說道:“這兩位,都是敝堂舵主。”

她指住豹頭環眼大漢又道:“他是東舵燕人張慕飛,另一位是西舵秦三七。”

三香五舵是大江堂八大高手,個個在江湖上大名鼎鼎,所以不必詳細介紹。

陳歸農道:“是與非並不是亂殺一通就殺得出來的,我看最好單打獨鬥,至少先來這麼一場規規矩矩的印證武功,也好讓旁人將來談論起來,心裡多少覺得我們還算是武林高手,而不是地痞流氓。”

他抽出長刀,又道:“笨鳥兒先飛,打旗兒先上。你們那一位指教我?”

秦三七得到暗示,提鐗而出,洪聲道:“秦某先來領教。”

他手中烏黑無光的鐵鐗與對方精芒如雪的長刀恰好成強烈對照。

若論武功路數雙方也截然不同。秦三七施展出震驚江湖的威猛沉重鐗法,“崩打掃砸”

招招都有千鈞之勢,霹靂之威。他這支方形黑鐗重達三十七斤,舞將開來自是勇不可擋。

就算是銅皮鐵骨之人捱上一記,鐵定非死即傷,絕無折扣可打。

那陳歸農刀光霍霍,一味避重就輕,又一味從極奇怪詭異角度攻入。

乍看他似乎不費氣力,久戰之下必佔便宜。可是卻又使人擔心他能不能“久戰”?因爲不論他的人也好,刀也好,只要稍稍被秦三七方鐗碰一下,戰事便馬上結束了。

但這一點陳歸農本人卻似乎並不擔心。雖然秦三七鐗招攻勢有如排山倒海,有如狂風驟雨。

陳歸農樣子仍然象平凡鄉下人,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例如“吃力”或“緊張”,或者要反擊而象鷹隼虎豹,凌厲銳利盯住對方。

其實陳歸農不但只沒有表情,連身形也沒有被對方強大可怕攻勢迫退。

這並不說是陳歸農雙腳一直釘在原地,事實上相反,他們一開始拼鬥陳歸農就不停退後,只不過陳歸農是繞著一個直徑大約十五尺的圈子而退。

換言之,陳歸農不是站在原地堅守硬拒,而是循曲線後退。

所以秦三七猛攻第二十四招之時,他們恰好繞回原地。

但身在局中的秦三七卻沒有發覺這一點,他一睦採取兇猛攻勢迫得對手連連後退。

他的黑色沉重鐵鐗越發舞得順手,威勢有增無減,任何人以爲這樣能夠消耗他的氣力的話便大錯特錯了。

至少秦三七試驗過無數次,可以連續不斷猛攻兩百招而毫不疲乏。

所有的人心中都泛起這場拼搏一時三刻難分勝負,難以停止感覺。

當然秦三七也一定是這樣想法,所以他鐗勢決不肯有絲毫鬆懈,他希望最大猛烈的攻勢繼續保持下去。

這樣起碼他有無數機會可以一鐗掃裂陳歸農頭顱,或者掃斷他幾根骨頭。

總之他必須盡力保持攻勢,只要有攻勢,每一剎那都有機會殺死陳歸農而結束戰鬥。

但如果他稍一疏忽而使攻勢大弱或者簡直消失的話,情勢當然立刻會變得惡劣危險了。

這種想法這種戰略非常正確。老實說以陳歸農的名氣(能夠列入惡人譜不但要夠“惡”,最要緊還要有能夠大大濟惡的本領。武功自是基本條件之一,但成爲惡人譜上的惡人,只有武功一樣恐怕還是不行),秦三七能夠一直打得他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這就已經很成名露臉了。如果能夠殺死陳歸農,當然更是了不起的事。

陳歸農臉上忽然出現一點點表情,可惜此時鐗影刀光鬥得正急,而且他的表情一現即隱,所以沒有什麼人看見,沒人發覺。

事實上恐怕就算有人發現也沒有什麼用,誰知道他這一抹冷笑代表什麼意思?

陳歸農自己卻知道得很,對付秦三七這類“猛將”型高手,陳歸農極有經驗。

本來他並非沒有硬碰強撼秦三七的本錢,但如果能用比較省氣力又比較有效的方法,爲什麼不用呢?

他的冷笑是因爲看見秦三七第一次使出重複招式而發出的。

他本來估計秦三七已到了應該使出曾經用過的招式的時候,他果然沒有估計錯誤,所以忍不住露出含有殘忍意味的冷笑。

任何兵刃任何武功都沒有不許使出曾經用過的招式的規定。

相反的有人來來去去不外那十招八招,卻也可以躋身高手之林。

但如果你的對手是極厲害的高手,當然你能奇招疊出,永不炒冷飯最好。

就算非炒冷飯不可,最好也別讓對方猜中幾時使出。

陳歸農即能猜中秦三七幾時炒冷飯使出舊招數,第一次只是測驗,第二次也是再度證實自己眼光,但到第三次便不客氣了。

只見他忽然低俯身子貼地衝去,這一剎那正好秦三七鐵鐗揚起欲砸之時。

由於陳歸農已經知道他會出這一招,反攻時拿捏時間恰到好處。

所以旁人看來竟象那秦三七開門揖盜,竟象恭請敵人殺入。

陳歸農長刀清楚利落刺入秦三七小腹然後縱開數丈,人站定時長刀竟已歸鞘。

羅翠衣嘆一口氣,眼見秦三七鐵鐗掉在地上,又見他雙膝一軟跪倒了,雙手掩住小腹,但鮮血仍然噴濺迸流,最後這個銅澆鐵打的大漢向前栽倒,面孔貼地不再動彈。

沒有人逃得過這一關,不管你身體多強壯武功多高明。

但只要你人在江湖,最後總不外是血濺黃沙的下場。

羅翠衣又嘆口氣,這種下場跟病死老死其實沒有分別。只不過未死的夥伴們親眼看見時,不免感到淒涼寂寞,不免感到無可奈何的悲哀。

不過羅翠衣第二次嘆氣除了傷悼秦三七死亡之外,卻又另有原因。

她看見陳歸農退到別人後面去,而高冠寬袍的“多愁羽客”呂頑石已飄然行出。

顯然第二陣是呂頑石上場,所以目前就算極想剁那陳歸農二十刀出口氣也辦不到了。

再者,那呂頑石總算是舊相識(可能十八年前愛慕過她,追求過她),所以這一陣派誰應戰比較好些?

這一陣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輸,可是以呂頑石身爲“惡人譜”高手,就算她自己甚至虎頭香主李寬人出手,也未必能夠扳回一陣。

一個人搖擺著蹣跚走過來,空越空地時屐聲踢塌。

羅翠衣不看也知道來人是“五舵”首座“有死無生,五湖釣叟”包無恙了。

她常常覺得這位中舵舵主名字很怪很可笑。

他既然外號是“有死無生”,但姓名卻叫包無恙。無恙就是沒病沒痛,情況還好的意思。

但剛說有死無生,又怎能同時沒病沒痛,還擔保人家很好呢(包就是擔保之意)?

包無恙道:“羅香主,我跟呂真人從前也見過面,所以就跑出來了。”

羅翠衣輕輕道:“包舵主請小心。”

包無恙忽然厲聲道:“燕人張慕飛,替我宰了這個假牛鼻子雜毛老道。”

燕人張慕飛就是東舵舵主。他一定多年來跟包無恙搭檔慣熟。

所以他暴雷也似的喝聲起時,丈八蛇矛已如奔雷掣電般刺到呂頑石的面前了。

換言之張慕飛早已一步衝出,只不過人人注意力都放在“有死無生”包無恙身上,所以他衝出後別人才發覺。

燕人張慕飛使的是丈八蛇矛,那是長得不能再長的兵器,原本應該是戰陣上,並且騎在馬上施展才對。

如果是步戰這種兵器,一下攻敵落空及被敵人欺入的話,就等於赤手空拳了。

不過人人都看見燕人張慕飛背後斜系一把長大古劍。

這種劍其實也是戰陣上武將常用的大劍,劍把特長,可以雙手握持揮砍。

所以如果你迫近張慕飛使他長矛失勢的話,他還可以拔出大劍迎戰,這也是戰陣交鋒時大將們的標準裝備。

總之,那多愁羽客呂頑石忽然陷入非常狼狽的情況中,因爲最主要的是他被燕人張慕飛搶佔了先機。

故此他一時之間被張慕飛矛影裹住,一連被人猛攻幾十招竟無還手之力,也一連退了三十多步還不能停住。

呂頑石是真的不支敗退,所以一直退到將近祠堂門口,神情甚是狼狽。

“有死無生”包無恙居然能忍得住不去瞧看呂張兩大高手的激烈戰況。

他第一步是悄悄移動身形,儘量接近陳歸農。

奇怪的是他腳下的高屐好象已變成腳板的一部分,根本一點聲息都沒有,而且很利落方便。

包無恙第二步是突然發難出手,長達十五尺的釣竿也是無聲無息破空刺出。

象包無恙這種高手就算用一根茅草戳在人身上,也一定可以造成可怕的後果,何況這去釣竿本來就是他數十年前精心苦練過的兵器,軟顫搖擺的竿尖即使刺中石頭,大概也可以刺出一個深洞無疑。

不過包無恙這時又令人(如果有人發覺的話)大大出乎意料之外。

因爲他悄然接近陳歸農,但是釣竿出手刺的卻是相距較遠數尺的“兩頭蛇”顧天義,而不是陳歸農。

不論是顧天義或者陳歸農,都是成了精的厲害人物。

老實說他們沒有暗算你已經很客氣了,你想暗算他們自然是難之又難的事。

所以包無恙的釣竿雖然迅疾兇毒,但“兩頭蛇”顧天義竟然不慌不忙的揮鋼叉封住也就不足爲怪了。

情形變得有些古怪,有點不正常,因爲包無恙忽然象吃錯藥瘋狂亡命進攻。

這種打法除了有深分大恨的人之外,就是初入江湖、浮躁氣盛的年輕小夥子。

包無恙已經鬚髮皆白,在江湖上享有盛譽好多年了,似乎跟“兩頭蛇”顧天義沒有深仇大恨。

無論從何角度來看,包無恙都不應該變成毛燥小夥子,不應該施展這種瘋狂不要命的打法,所以他不是吃錯藥是什麼?

顧天義驚訝得忘記了忿怒,同時亦禁不住連退十步八步,才穩住陣腳。

他自然知道其中必有古怪,所以百忙中還瞥視全場一眼。

似乎沒有不妥,羅翠衣雖然已迫近陳歸農,卻仍未出手。另外呂頑石和張慕飛那一對鬥得正急,仍然激烈無比。

但呂頑石卻好象也略略改善劣勢,已沒有起初那麼狼狽,不過,由於呂頑石的兵器是一支拂塵,既短而又有一半是軟的,所以他雖距張慕飛只有十幾步遠,暫時也無法予對方太大的威脅!

還有就是嚴溫,他站在十幾步來路處,身邊除了六名年輕精悍佩劍漢子之外,還有十六個持搶握刀的剽悍大漢護擁兩旁。

嚴溫竟需要這麼多人護衛,是很奇怪很費解的事。

大江堂嚴家“大江流劍法”的威名武林劍道中人無不知曉,嚴溫難道未得其真傳?

此外,在樹影下兩邊十二名大漢,卻都被六十把強弓六十支硬箭瞄準威脅著。

他們當然不敢亂動,因爲六支硬箭已經萬分可怕,更何況大江堂還有上百精銳人馬從祠堂、樹後等處鑽出來?

大江堂採取羣毆混戰策略絕對正確。不過,若是立刻發動而變成“速戰速決”,形勢則反而不利。

速戰速決只對呂頑石、陳歸農、顧天義他們有利,以他們武功造詣以及他們閱歷機智,能贏則贏,如果不順利甚至有危險的話,當然撒退就跑,趕緊突圍而去。至於帶來的人手,那就只好由得他們自生自滅了。

大江堂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這些利弊。但爲何故意做成迅戰迅決的局面?

大江堂虎頭香主李寬人出現在陳歸農面前,把疑團解答了一半——大江堂決心要留下陳歸農,因爲西舵舵主秦三七死於他刀下。

顯然大江堂決心不惜代價要留下陳歸農。

所以就算李寬、羅翠衣兩大高手合力攻擊陳歸農之事傳出江湖,使大江堂丟盡面子,但也顧不得了。

陳歸農馬上感覺出他處境之危殆,但他心神不亂,還能夠判斷得出大江堂四方八面的人物,注意力全部集中他身上。

換言之,大江堂寧可讓任何人逃得乾淨精光,但大江堂每個人必定全力堵截攔擊陳歸農。

羅翠衣面龐上露出殘忍無情的神色,右手一揚,綠影矯矢般盤旋飛繞,那是她腰間一條綠色衣帶,解開來長達三丈。

不過,由於在空中屈曲盤繞之故,所以只能攻擊及十二三尺外的敵人。

她的“玉籃翠帶”號稱武林一絕,但是對手既是陳歸農,便使得她的“翠帶”變成不怎麼可怕了。陳歸農覺得難以抗拒的不是“翠帶”,甚至不是李寬人的“拂花令”,而是大江堂在場一衆精選高手那種同仇敵愾,衆志成城的壓力!

大江堂每個人顯然都因爲舵主秦三七之死而激起強大無比的鬥志。

每個人都想得要命,想要斬開陳歸農身體,割下他的肉!

陳歸農從未遇見過這種特殊性格的幫會,通常任何幫會就算幫主當場被殺也不至於激起如此驚人可怕的鬥志。

所以雖他天性刁鑽狡猾機智無比,卻也不禁微微一楞,心中掠過一陣迷惘。

他忽又發覺“翠帶”、“拂花令”兩般兵刃已經攻入要害。

這句話的真正意思是就陳歸農由於一瞬之間迷惘,所以失去機會而被羅翠衣、李寬人殺入最後的防線!

陳歸農刀勢已經施展不開,他被擊敗倒下已經是一加一等於二那麼簡單的結論了。

所以他感到敵人已經攻入要害,已經無可挽救。

他又發覺自己一輩子竟以今日之戰最是老實,老實得任何人都猜出他用哪一招應付“翠帶”哪一招應付“拂花令”。

在以往日子裡,不論哪一次戰役,他刀招的方向路數從來無人猜中過,故此十八路大刁刀名震江湖,所向無敵。

既然現在招招被人猜中,所謂“失其所強者——弱”。既然失去了優點,剩下來的當然只有弱點了。

陳歸農最後仍然聽到“多愁羽客”呂頑石和“兩頭蛇”顧天義呼嘯突圍飛遁遠逝的聲音。

他自己身體也飛上半空,那是因爲在胸口中了一記拂花令又被翠帶捲住拋高之故。

他摔在地上時已經象一隻死狗,沒有人再向他投以一瞥,因爲四周已經完全是大江堂的人,而大江堂的人眼睛卻全部投注於秦三七屍身上。

人人臉上都現出淡淡卻真切的悲哀。

看來秦三七這個舵主當了幾十年,在大江堂一定很得人心。

所以這一刻的生離死別,纔有如此簡單卻極之隆重的哀悼場面。

任何人都不免一死,然而有些人之死象蚊蟲,象蒼蠅。

有些人卻令人真心悲悼,而且記懷不忘。

只不知後者能不能稱爲“強人”呢?

麻雀本是吱吱喳喳不停跳動的小鳥,如果不動也不叫的話,大概就快變成死雀了。

在沈神通眼中,從前那隻快樂活潑的小麻雀已經從世上消失。

現在這個女孩子雖然仍然漂亮迷人,卻不是從前那隻可愛的小麻雀了。

麻雀悶悶不樂道:“他回來了。”

沈神通道:“嚴溫麼?他爲何要出門呢,如果我是他,我寧可捱揍也一步不離此地。”

麻雀禁不住笑一下,雖然她的笑容看來無精打采。

“你不是他,所以我一直覺得你很有風趣很有味道,但是他……”

沈神通道:“別提起掃興或不開心的話,我難道不需要輕鬆和開心麼?”

麻雀輕輕道:“你一定是最溫柔最體貼的丈夫。”

沈神通搖搖頭,卻忽然發覺這個動作太輕鬆瀟灑,麻雀很可能看得出他傷勢已好了十之七八。

所以連忙故意皺皺眉頭,才道:“如果我活不長久,我何必使人懷念記掛?我寧願是個可僧的暴君,這樣大家都會好過些。”

“唉,你知不知道這種話多情得使任何女人心軟掉眼淚?你真是公門捕快?你真是那個沈神通?”

“喂,我們換個題目好不好?”

“爲什麼?你怕我愛上你嗎?”

“我不怕,卻只是不想,因爲我好比風中殘燭,每一剎那都有熄滅的可能。”

“唉,沈神通,請告訴我,我該不該殺死嚴溫?”

沈神通大吃一驚,望望石室鐵門,外面似乎沒有任何人。

因此他真心實意的替麻雀嗟嘆一聲,道:“別提這種事,如果雞婆婆聽見,不但我沒命,連你也靠不住。”

麻雀搖頭說道:“雞婆婆絕對不會對付我的。但嚴溫卻會,他是個非常邪惡冷酷殘忍無情的人。”

“但你絕對不可以殺死嚴溫。”沈神通想了一下,終於給她忠告:“小麻雀,你年紀還輕,你可以經得起任何打擊,但是世上有些事情是絕對不可以做的。”

“我不明白,我恨他,我想起就覺得他很噁心。”

“那是另一回事,可是你不要忘記,他是你的主人,他可能是你的丈夫,也可能會是你的兄長。”

“如果你覺得如此已沒有意義,已活不下去,反正你已決定放棄一切,你爲何不悄悄地離去(死掉之意)?”

“你爲何一定要做些什麼事情:難道一個人失去生命之後,還能夠回顧欣賞你所做過的事情麼?”

麻雀瞠目道:“沒有人跟我講過這種話,我也從未想過死亡以後的事。”

沈神通道:“大多數人避免不去想到死亡。更多的人一切思想不論幽深或者壯闊,不論卑俗或高雅等等,當思想走到‘死亡’界線時就自然止步收回。”

麻雀問道:“你有沒有越過死亡界線繼續想下去?”

“我也沒有,因爲你只能用生前的慾望感情,用現世間的學問智慧,去推論想像死亡以後的情況,但你會覺得自己荒謬可笑,而且你絕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沈神通停歇一下,又道:“我記得有一首歌詞,那是向親愛的人說的話,他說‘當我死去的時候,別爲我唱悲傷的歌,我也許還記得你,我也許把你忘記。’你瞧,悲傷之歌固然不必,報仇之舉更是多餘,因爲你不一定還記得世間之事。”

麻雀輕輕道:“但歌詞也說‘我也許還記得你’。既然可能記得,許多事情就變得有意義多了。”

“這話不錯,可借你永遠不知道現在的你,將來會有怎樣的變化?這是我們在實際生活經驗中時時發生的,所以雖然今天你非常痛恨某一件事,但明天明年,甚至十年八年之後,你敢說你仍會痛恨麼?你可能變成很喜歡很讚美。”

麻雀眼中露出迷惘神色,她走入如此複雜變幻人生,而不幸碰上荒誕人物,不幸掉入離奇可怕的情網……

“我該怎麼辦?不殺他難道要殺死自己?”

她聲音聽來含有嚴肅意味,她一定不是開玩笑。

以她的年紀,以她的行動性格,也許她非有一條路走不可,否則她真的可能自殺。

沈神通道:“如果你忽然失蹤,嚴溫會不會知道原因?”

這句話是替啞女人問的。啞女人帶麻雀偷窺嚴溫秘密這件事,麻雀如果尚未透露,當然對啞女人很有利。

麻雀搖搖頭,道:“他還不知道,但他有財有勢,有很多女人也有男人,他不會在乎我失蹤的。”

“他對你的感情特殊,我敢擔保這一點,所以你忽然失蹤一定可以使他痛苦一陣。”

“然後雖然他能找到別人代替你,可是他將永遠很難過,因爲他想不通以他的英俊瀟灑,以他的財勢地位,何以你會棄他而去。”

麻雀離開時還帶著深思表情,她同時又覺得奇怪,何以會把心事全盤托出?還向沈神通請教呢?她爲何敢信任沈神通?

嚴府在外表上並無異狀,其實內裡十分緊張,雖然還在大白天,但各處門戶各處通道都有巡邏守衛。

這些人都是大江堂精選的子弟兵,曾受過嚴格訓練,個個手底都有幾下子,算得是一支相當強大厲害的力量。

嚴溫坐在巨大書房角落的太師椅上,他認爲一個時辰之前舵主秦三七被殺,繼後那惡人譜上有名的陳歸農則被李寬人、羅翠衣合力誅除。這些經過確十分精采,所以他直到現在眼中仍然閃動興奮光芒。

書房中還有少人,大江堂的香主李寬人、羅翠衣,舵主五湖釣叟包無恙、燕人張慕飛,還有一個走路像滑水似的啞女人,一直斟茶倒水等等。

他們在這一個時辰中已有不少消息等到手。

所以李寬人首先道:“秦三七雖然不幸死於陳歸農刀下,但我們總算也報了仇,秦三七的葬禮要緩一緩才能辦,要等到我們應付完這些強敵才能舉行葬禮。”

羅翠衣苦笑一聲,說道:“現在已經查出的五個人,每一個都是十分厲害的強敵,秦舵主葬禮遲點舉行也好,說不定還有人陪秦舵主先走一步,我是不是太示弱了?”

包無恙搖頭道:“如果有人竟會誤會羅香主是害怕示弱,這個人必定是全世界最沒有腦筋最愚蠢的人。”

嚴溫本來好像想發表評論,忽然,閉口無言,大概他不想做沒有腦筋愚蠢的人吧?

張慕飛沒有開腔,一來地位稍低那麼一點點,二來他素來沉默寡言。

李寬人道:“我們殺死陳歸農之事,雖然報了仇出了氣,卻也種下禍根。”

別人都好像能瞭解他這話包含的意思,但嚴溫的確不明白,幸而他的身份可以任意詢問。

“爲什麼是禍根?”

李寬人道:“因爲我們顯示了有擊敗他們的力量,但也告訴他們不可單獨對付我們,否則很可能就得到陳歸農的下場,何況,聯手夾攻甚至羣毆是我們先做出來的,所以,他們亦不必顧忌江湖評論恥笑。”

羅翠衣道:“他們若是肯聯手對付我們,我們任何一個人都抵擋不了他們兩個人夾攻,他們若是走單,我們有兩人出手夾攻的話,他們也受不了。”

包無恙道:“據我所知,神槍門‘鏡裡移花’趙任重和‘撥雲踏雪’李逍遙不但住在同一個客棧,而且看來已有聯手默契,另外那個一直在大江南北遊蕩,忽邪忽正的‘猛將’朱慎,更是個頭痛討厭的人物。”

嚴溫問道:“這個‘猛將’朱鎮是不是外功極佳脾氣暴躁的那個朱慎?”

包無恙道:“就是他。”

嚴溫聲音有點迷惑道:“我聽說他能吃能喝,大談大笑,爲人並不令人討厭。”

包無恙道:“對,他是這麼一個人,但我已注意到他好幾年了,此人外表粗礦,一身武功亦是剛烈硬暴路子,但其實此人心細而聰明,很會算計利用任何人。”

嚴溫沒等他講完,插口問道:“你爲何特別注意他。”

包無恙道:“因爲朱慎一直在大江南北遊蕩,而五年前我發覺他對我們大江堂特別有興趣,所以我也特別注意他,這個人現在對我們的威脅,武功尚是其次,而是他能把趙任重、李逍遙兩人跟另外兩人拉攏成爲一個集團,另外兩人就是‘長春藤’常逢,‘醉貓’週四平。”

李寬人道:“這幾個人能拉攏在一起,以前我聽見一定不相信。”

嚴溫忽然微笑道:“這五個人中誰最厲害,最可怕?”

看他樣子好像突然有了應付之計,好像已經胸有成竹。

別人反而大大擔心起來,因爲這位堂主的斤兩他們都知道,如果嚴溫亂來的話,他們就很難保護周全了。

李寬人笑聲很和氣,真的活像面色紅潤和氣生財的大掌櫃。

“這五個人各擅勝場,實在很難確定,指出某一個最高明,我們現在都頭痛的要命,所以如果堂主你有妙計可以應付的話,請快點告訴我們。”

嚴溫聳聳右肩(左肩已經不會動):“我想派人暗殺他們。”

話講得輕鬆,但那些人豈是容易暗殺得了的?

嚴溫又道:“但現在他們究竟想對我們怎樣?仍然要雷傲候和悲魔之刀?”

李寬人道:“不錯,如果我們說沒有,而他們仍然不相信,那就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聚集本堂各種力量與他們一戰,一是開放本府讓他們搜查。”

包無恙忽然道:“其實讓他們搜查也是好辦法。”

嚴溫面色馬上變得鐵青,冷冷道:“絕對不行。”

包無恙忙道:“堂主別生氣,我們雖然讓他們搜查,但還有下文,我們可以要他們公開道歉,並且公開向江湖證明雷傲候和悲魔之刀都不在本府。”

嚴溫面色仍然壞透了,道:“想都不要想,你忘記我這條左臂?”

包無恙訝道:“你的左臂?你並未告訴我們是如何受傷的,但難道是跟這些人有關?”

李寬人道:“這一點可能是線索,堂主可不可以透露內情?”

嚴溫道:“沈神通,他廢了我的左臂,但他自己也負重傷,現在還未死,還囚禁在地牢內,這個人豈是可以讓外人看見的?”

當然不能,這事一傳出去,必定招來滅幫之禍,官府有無限龐大的人力物力作長時期的剿捕行動,任何幫會若是硬碰,毫無疑問遲早會覆滅。

羅翠衣驚訝道:“沈神通絕對不會跟外傳雷做候逃到本府一事發生關係。”

李寬人麥示意見,道:“我們只剩下一條路可走,這些人雖然比官府可怕,但至少我們若是失敗,還不至於連累數以千計本堂子弟。”

嚴溫又現出興奮神情,大聲道:“對,本堂不但放手一拼,而且更要搶先出擊,我意思是說最好以攻代守。”

李、羅、包、張四人雖然都露出苦笑,卻又一致舉手贊同出擊戰略。

只有一個人由頭到尾都沒表示任何意見,也不作聲,但也沒有任何人覺得奇怪,因爲這個人就是啞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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