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個人想擺脫過去,一定要用割肉的方式才能徹底放下,那麼愚蠢的到底是當事者本人,還是不懂珍惜的對方?
我始終不能猜透,佟文這一次的決然,是因爲受傷太深,還是她真的強大到可以抵禦八年帶來的傷情。
我那麼瞭解她,那麼希望她能釋然,但此刻,在她說出結(jié)束的一刻,我寧願讓她盡情的去痛苦去發(fā)泄,也不要她整天把笑容掛嘴邊,把無所謂當成自己今後生活的標籤。
我深知自己無法撼動一個鐵石心腸想要逃避的人,所以,在她開始第無數(shù)次尋找離婚協(xié)議書的一刻,我走回了臥室,從自己的衣櫃裡,拿出了那份替她藏匿起來的幾張白紙。
重回客廳,她還在彎身查看每一個空隙和角落,我走到她面前,將那幾張訂合在一起的協(xié)議書,輕放到了茶幾上。
“佟文,這是你要找得東西……”我說。
她停止了手中的動作,滿眼期待的目光,突然就黯淡無光了,我猜她是怕了吧!在沒親眼見到協(xié)議書的時候,她還是有著安全感的,而我將它暴露在視線之內(nèi)後,她的絕望,還是襲入了她全部的情感。
佟文忽然蹲坐在地板上,拿起那份協(xié)議,在眼前晃了兩下,說:“我以爲我找不到它了呢!剛想高興呢!結(jié)果它就出來了!看來我還是躲不過這一劫的!”
你看,其實佟文的心裡,還是牴觸這樣一種現(xiàn)實的!
我從她手裡搶回協(xié)議,正經(jīng)道:“死丫頭!你現(xiàn)在和我說實話!如果你不想看到這幾張破紙,我立馬就把它撕了!我們?nèi)フ疫t良,我們坐下來好好談!從八年前開始談,我就不信他會不爲所動!”
佟文牽了牽嘴角,眼睛微微向下皺了皺,說:“別了吧!如果真要從八年前開始談,我想到時候放不下的人,只會是我!遲良他不是個懷舊的人,他只會看中眼前和未來!”
我聽聞,慢慢放下了手裡的協(xié)議:“那你,要籤嗎?要不我們再好好考慮考慮吧!繼續(xù)陪你出國旅遊也行!等你徹底好了以後,再回來?”
佟文仰頭,眼裡有我看不懂的暗示,絲絲閃過的光亮裡,似乎在告訴我,來不及了,這一切都來不及了。
“幫我找一根黑筆吧!練練簽名!我已經(jīng)很久沒簽過字了!”她說。
我轉(zhuǎn)身,在電視櫃旁的抽屜裡拿出了一管中性筆,遞到了她面前,她持筆,在那張
協(xié)議書的背面點了點,幾個黑點赫然出現(xiàn)在其上。
十秒後,她翻到協(xié)議書的正面,打開了最後一頁,簽字欄裡,遲良兩個大字擺在那裡,佟文很憔悴的笑了兩聲,說:“第一次見他把名字寫的這麼豪邁自信,還真是第一次見!”
我心酸,雙腿僵硬的站在她身旁,眼睜睜的看著她手裡的筆在落下的前一刻,遲鈍了很久很久,久到有五分鐘的時間,像是度過了幾百個日夜那麼漫長。
我不知道她在那段空白裡思考了什麼,她的眼裡有很多的不捨和悲愴,發(fā)呆在屬於她的那一小塊簽字欄裡。
過往的記憶,在她的腦海裡百轉(zhuǎn)千回。
倏然,她終於落了筆,利落的佟文二字流暢在紙面上,我知道,她的愛情結(jié)束了,他們終於成了法律約束下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後來,我曾問過佟文很多遍,你有沒有後悔你的決定,她也曾告訴過我很多次,愛一個人,不就是成全嗎。
我想,或許吧。
***
持著這份開始生效的離婚協(xié)議,我和佟文下了樓,下樓途中,她給遲良打了電話,說要把協(xié)議書給他送去,遲良欣然應(yīng)約,我們一行人就去了以前總光顧的那家中餐廳。
車子抵達,剛進店裡,一股股熟悉的飯菜味就飄過來了,我還記得,這裡一直是我們幾個年輕人的聚集地,現(xiàn)在,分手的盛宴,也要在這裡舉行了。
進了事先預(yù)定好的包間,遲良一個人坐在屋裡,還好,他沒賤到帶著洛子熙來!
佟文還保持著強顏歡笑,她坐下以後,先點了幾樣平時總點的飯菜,然後把菜單傳了一圈,傳到遲良手裡的時候,他婉言拒絕了:“我就不點了,我中午吃過了,一會我就要離開了!”
佟文沒同意,按著他眼前的菜單說道:“不行!既然來了,就吃完這頓再走!算是散夥飯吧!結(jié)束以後,我就把協(xié)議書交給你!”
遲良無奈,點頭答應(yīng)了,他點了他平時最愛吃的肉面,也是佟文最愛吃的。
點好菜後,大家都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不吭聲。
賀一鳴比較安靜,他一直靠在佟文的身邊,察言觀色的看著這對離婚情侶的狀態(tài)。
冷簡則不停的用紙巾擦拭碗筷,像是有強迫癥一樣!
我呢,坐在冷簡的身邊,幫他傳遞碗筷,也跟有病一樣。
佟
文像是個沒事人,拿出手機調(diào)到了相冊的界面,然後拽著凳子就靠到了遲良的身邊,一如往常的和他分享旅行後的風景和心得。
這一幕,讓我想起了大學那會,佟文總是一有機會就四處遊玩,國內(nèi)國外,沒有她走不到的地方。那時候遲良和佟文感情好,佟文父親也認可他,就特別讓遲良到佟文父親的公司裡實習學東西。
所以,很多次佟文出去旅遊,都沒有遲良的身影。不過,只要佟文一回來,就會帶很多當?shù)氐奶禺a(chǎn),然後在我們?nèi)齻€一起吃飯的時光裡,她不厭其煩的爲我和遲良講解她在旅途中的各種好笑的事情,當然也包括看照片。
這是她的習慣,也是她最想做的,分享喜悅。
可眼下,遲良的狀態(tài)明顯是心不在焉,他已經(jīng)倦怠了這樣的佟文,倦怠了這樣的習慣。
等佟文翻完相冊以後,她拍了拍遲良的肩膀說:“這次沒給你帶特產(chǎn)!因爲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知道你喜歡什麼了!”
她說的灑脫,卻也話裡有話。
我們幾個人都不做聲,看著佟文和遲良的戲碼。
隔了一會,飯菜都上齊了,服務(wù)員端上那碗肉面時,是佟文接的,她放在了自己的面前,然後挑起了上面的香菜,一葉一葉的挑出,放在一旁的空碟裡。
遲良就那麼看著,渾身都不自在。
等她挑完以後,佟文將碗推到了他面前,說:“給!挑完了!像以前一樣!但這是最後一次了!以後就讓洛子熙幫你挑吧!我已經(jīng)無能爲力了!”
她繼續(xù)像個沒事人一樣陳述這些煽情的戲碼,說著,她就回身從自己的包包裡拿出了那份協(xié)議書,拍在了遲良身前的桌面,說:“好了!相冊也看完了,菜也挑完了,我這輩子,還能爲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也在這張紙上了!八年的折磨,就在這裡說拜拜吧!你……”
說到這,佟文像是被什麼力量扼住了喉嚨,眼睛裡幾度有無助閃過,但都被她強行吞嚥了。
“你如果不忙,就吃完再走,如果還有急事,就先離開吧!”她繼續(xù)說。
遲良伸手拿起了那份協(xié)議書,在手裡攥了好久,沒敢打開看。他何嘗不難過,面對這樣不敢悲傷的佟文,面對這樣順從天命的佟文。
即刻,他起了身,對著身旁垂頭低眉的她說了一聲“對不起”,便離開了。
房門關(guān)合,佟文落了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