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醫(yī)不好病以命相抵
衆(zhòng)人發(fā)愣的功夫,柴志國卻已是拿定了主意。
“既是有秦郎中舉薦,那麼洛娘子便也跟著一起進去吧。”
他走到洛千淮身前,做了個“請”的姿勢,同時低聲說道:“洛郎中,你是求仁得仁,在下也不願意去做那惡人,只盼你不要後悔就好?!?
“多謝大人了。”洛千淮仍如先前一般淡定自若:“病患當前,我輩當以救治性命爲要,不應(yīng)瞻前顧後,自慮吉兇,否則便算不上是個真正的醫(yī)者——小女絕不會悔?!?
這番話出乎柴志國的意料,竟令他有些動容。
他再次深深地看了洛千淮一眼,餘光掃過背脊挺直,緊隨在洛千淮身後的星璇,心中忽然有一種感覺,也許這主僕二人,真的能解開廷尉大人面臨的死局也不好說。
這種近乎荒誕的想法只是一閃即過,連他自己都只當是病急亂投醫(yī),情急之下只想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但又怎麼可能呢?那麼多位名醫(yī),不約而同地得出了不治的結(jié)論,除非真有神仙在世,誰能有本事起死回生?
所以禍福無門,唯人自招。這位小娘子一門心思地要進去救人,雖然其心可嘉,但也就相當於將一隻腳邁進了閻王殿。待聖人想起來問時,得知人已沒了,只怕無論是廷尉大人還是那些五陵名醫(yī),全都逃不過被誅戮的命運。
洛千淮三人被人引著,在廷尉府中左彎右繞,最後被帶入了後院的一間大屋之前。
大屋是五架三間的結(jié)構(gòu),外面被軍士團團圍住,一名黑袍高冠的瘦削男子,眉心緊鎖雙手負後,正在門外的迴廊上踱來踱去,見到他們過來,便擡眼冷冷地瞟了過來,其中滿是陰鶩酷烈之色。
“廷尉大人。”帶他們前來的軍士叉手行禮道:“長陵邑仁心堂的秦郎中,霽安堂的洛郎中已帶到?!?
廷尉大人目光在秦桑與洛千淮面上反覆逡巡,落在洛千淮面上時又著重地多停留了片刻,卻始終沉默不言。
秦桑頂不住廷尉大人的赫赫威儀,撲通一聲便跪了下去,顫著聲音道:“仁心堂郎中秦桑,見過廷尉大人。”
洛千淮只行了一個福禮:“霽安堂郎中洛氏,見過大人?!?
“霽安堂?”廷尉大人冷哼一聲:“不是已經(jīng)有個庸醫(yī)在裡面了嗎?老的都不行,換個年紀小的過來,莫非是想要色誘本官——爾等真當本官不會殺人嗎!”
廷尉大人官威極盛,此時一動怒,屋前的軍士們便俱是橫眉怒目,腰間長刀同時出鞘,發(fā)出“嗆”的一聲大響。
秦桑從沒見過這種場面,兩腿一軟便癱了下去,一道茶褐色的紋路,漸漸出現(xiàn)在他的衣袍下襬,卻是已經(jīng)被嚇得失禁了。
但在洛千淮眼裡,眼前之人的恫嚇根本就算不得什麼。
她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卣驹谠?,面上一派波瀾不驚:“小女既然身爲郎中,便是要被問罪,也當是在爲病患看診之後,大人又何必心急?!?
廷尉大人聞言,瞇著眼居高臨下地睨向她:“也罷。本官便給你這個機會,但是若是醫(yī)不好,你便需爲他抵命。”
別說是大豫,便是前世,也沒有誰能一定留住該走的人。若是大夫醫(yī)不好人就要償命,怕是這個職業(yè)早就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之中了。 洛千淮面上現(xiàn)出了淡淡的譏笑之意:“小女本以爲,廷尉大人便是我大豫律法的喉舌化身,所言所行皆有依據(jù),卻不知道大豫哪一條律法規(guī)定,醫(yī)家救不了病重之人,須得以命相抵?”
廷尉大人定定地打量了她一會兒,再次冷哼一聲,轉(zhuǎn)身讓開了大門:“希望你的醫(yī)術(shù),有你口舌功夫的一半好。進去吧,莫說本官不給你活命的機會。”
星璇上前撩開厚重的門簾,就見到了二十餘位形容憔悴的醫(yī)者,他們有的三五成羣,正在討論病情,有的則在絞盡腦汁苦思醫(yī)方,還有的表情呆滯,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
文溥與邵宗、趙輔等人站在一處,想到屋內(nèi)垂死的病患,面上的表情都相當凝重。沒想到稍一側(cè)目,就見到了洛千淮,心一下子就懸了起來。
他三步並作兩步衝到了她的面前,急急地問道:“茵茵,你怎麼會.”
這兩天他被關(guān)在此處,想要離開卻被軍士毫不客氣地攔住,已經(jīng)做了最壞的打算,但茵茵不行。
她還這麼年輕,先前又因著他們的疏忽,吃了那麼多年的苦,還沒過過幾天好日子呢,成爲大醫(yī)的夢想也纔剛剛開了個頭,怎麼能就此終結(jié)?
他怔怔地看著外甥女,只覺得舌頭像是打了結(jié)兒,眼眶子裡盈了淚水,喉頭漸漸哽咽,連句像樣的話都說不出來。
邵宗趙輔,還有廣清堂的胡郎中也都圍了過來,看到他們這副模樣,也都心生戚然。
“阿舅先別擔心這些,容我進去看看病患?!甭迩Щ磁牧伺乃氖直?,以作安撫。
“是啊文賢弟?!鄙圩趶娮鳉g顏道:“洛郎中的醫(yī)術(shù)過人,擅能治常人所不能治,這是邵某親眼目睹的。這病患的腸癰我等雖已束手無策,但洛娘子說不定還有良方也不好說?!?
文溥搖頭:“若是早上半個月,在腸癰初發(fā)之時,也並非無法可想。但是現(xiàn)在已是藥石無醫(yī)——邵兄又何必自欺欺人?!?
他說的已是屋內(nèi)衆(zhòng)位醫(yī)者的共識。藥醫(yī)不死病,可屋裡的人已經(jīng)走在死路上了。
“腸癰?”洛千淮留下這兩個字,身子就似一陣風似的,轉(zhuǎn)瞬便衝到了內(nèi)室。
兩位不知名的郎中正站在牀前,一個把脈一個捋須嘆息,把病患擋得嚴嚴實實。
“二位可能治得此癥?如果不能,還請退開?!甭迩Щ葱募敝?,語氣也就全不客氣。
那兩位郎中回身,見她模樣嬌美打扮精緻,只當是病患的家眷,所以便沒說什麼,直接起身避讓一旁。
病患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額上鬢角頸間皆已是冷汗淋漓,一張本來英氣的臉,因爲劇痛而變得扭曲難看。
他雖年紀不大,但性格卻是相當隱忍,將牙關(guān)咬得緊緊地,頸間爆出了青筋,只在實在痛得撐不住之時,纔會自齒縫中發(fā)出短暫的呻吟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