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陰靈
忘川河底。
人形蛇尾黑影堆迭在一起，順著水流流動，浩浩蕩蕩看不到邊際。
其中一個黑影，好似做噩夢般驚醒。渾身一顫，四肢抖動間，猛然騰空。
陳沐只覺大腦裡一團漿糊，思緒好似都不受控制。
他本能的想要搖頭，試圖讓腦子清醒，卻發現徒勞無功，腦袋紋絲不動。
迷糊間，注意到無邊無際的黑影洪流，陳沐心頭全是驚悚。
他努力想要擺動手臂軀體，卻發現身體和思維的聯繫斷斷續續。
連續十多次想著擡起手臂，最終卻僅有一次讓黑煙狀手掌移動稍許。
意識焦急不已，卻毫無作用。嘗試許久，不得不沉下心思，重複嘗試。
就這樣，手臂四肢動一下停半晌，再動一下再停半晌，像個電量不足，一會兒啓動一會兒關機的機器。身體也隨之在河底一會兒上升一會兒降低。
寂靜無聲的河底，陳沐感覺不到時間流逝。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手腳動作稍稍連貫，身體終於開始緩慢上浮。
噗！
某一刻，陳沐臉面露出河面。
好似猛然從噩夢中驚醒，遲鈍朦朧的思緒陡然清明起來。
他那完全由黑煙構成的軀體收縮凝聚，臉上五官輪廓出現，並飛速變得清晰。
身上那漆黑顏色先是變淡，旋即就好似有人拿著顏料塗抹一般，逐漸化作白裡透紅的正常肌膚。
沒多久，他就從一團類人形黑煙，變作一副正常人類軀體。
此刻的陳沐渾身無力，卻也不得不努力掙扎，奮力的遊向不遠處河岸。
等他觸碰到岸邊灰色鵝卵石的時候，整個人已經筋疲力竭，處於昏迷邊緣。
“呦！又撿到一個！發財嘍！”
一道聲音突然響起在耳邊，只看到一雙黑布長靴出現在眼前。
他想努力擡頭看清來人，卻眼皮一沉，意識猛然陷入昏暗。
……
三天後，夜晚。
天空籠罩厚厚雲層。
暗淡光亮從雲後透出，整個大地灰濛濛一片。
某處空曠野外平地上，數堆篝火燃燒，驅散黑暗。
此刻，爬出河底的陳沐，便坐在一堆篝火旁邊。
此時他身穿粗糲灰布短打，外貌十五六歲，是個小光頭。
除了眉心一抹銀色豎紋有點兒妖異，臉龐身形和陳沐此世記憶裡十五六歲時一模一樣。
“少年郎，早點兒接受現實吧。”身旁，一個鬚髮皆白的乾瘦老者溫和道。
“既然來了陰府地界，便說明你前身確實已經死亡。”
“但能從忘川河裡爬出，那就是已經重獲新生。”
“前世已是過眼雲煙，可別沉浸過去，誤了今生啊。”老者笑呵呵勸慰。
陳沐聞言，低頭看了看自己白皙小巧的雙手，面帶古怪。
死了還能返老還童？
死亡是另一場偉大冒險？
呸呸呸，死個屁的死！
他能清晰的感覺到，腦海中有一處漆黑空間，一副殘破但卻依舊活著的身軀，就躺在其中。
陳沐不由瞇起眼。
天妖真形！
不過，我是沒死，但眼前這些人……
陳沐看向篝火旁邊。
七八個人有老有少，猛然看去，和活人沒什麼區別。
但顯然……
“石老，我們現在算什麼？”陳沐對著身旁乾瘦老者開口問道。
對方名叫石德春，據他所說，生前是個雕刻匠人，專門雕刻各種木頭造像。 死前據說正在雕刻最後一件雕像，完成後身心疲憊，打了個盹兒，就來到了此地。
“按照這裡的說法，我們這是成了陰靈。”乾瘦老者石德春笑呵呵道。
“其實陰靈也沒什麼不好，不用吃飯，只喝露水就能存活，起碼沒了生計煩惱。”
陳沐微微側目，這老頭倒是看的開。
不過，人死後會變陰靈？扯淡！
他來這個世界十多年，從未聽過這說法。
最初碰到的邪祟鬼魅，實際都是陰魂怪作亂。那東西能吸收活人三寶精粹，幻化人形恐嚇殺人，所以纔有陰魂索命傳說。
但……眼前這些人又是怎麼回事？
他們就是那所謂的陰靈？
要是被他們發現自己是天妖真形假扮……
“有沒有可能我其實沒死，只是變成了另一種東西？”陳沐小心試探。
坐在篝火周圍的七八個人笑了起來，他們剛來的時候，也這副模樣。
當即有人笑呵呵調侃：“對對對，你沒死，我也沒死，大家都沒死。哈哈……”
“笑笑笑！笑個屁！”
“採露咒學會了麼，你們就在這笑！”
“我可告訴你們，你們每個人都欠我二十顆玉露珠。”
“還不上，休想我帶你們去稽古城！”
一個身高體壯，頭頂牛角的大鼻子中年突然走到幾人旁邊。
手中鞭子甩在半空啪啪作響，一臉的兇神惡煞，好似要吃人一般。
篝火旁衆人聞言頓時訥訥不敢言。
一個個連忙閉上眼開始唸唸有詞起來。
而坐在陳沐身旁的石老頭，早就正襟危坐，滿是嚴肅的念起了咒言。
陳沐忍不住的嘴角一抽。
剛纔還是生死看淡溫和豁達老先生，牛角人一來你就認慫？
你這反應速度是不是太快了點兒！
陳沐擡頭看向來人牛角，不由瞇起眼。
他想到過了千燈城裡的絡腮鬍。
真特麼想把這對牛角給他掰下來啊！
“新來的，看什麼吶！”牛角人瞪著陳沐，怒喝出聲。
篝火旁幾人頓時渾身一僵，生怕被波及，一個個鵪鶉似的努力縮頭縮身。
陳沐還發現，身旁盤膝而坐的石老頭，竟然用雙手各根手指把自己微微撐起，然後向遠離自己的位置悄悄挪動。
陳沐：“……”
特麼老滑頭！
迎著牛角人憤怒視線，陳沐一臉肅然：“您那雙牛角，可真好看！”
“是……是嘛？”牛角人撓了撓頭，旋即就樂呵呵傻笑起來：“我也覺得很好看。”
說完就轉身去了其他篝火旁邊，手裡鞭子再次甩的啪啪響，再次恢復兇神惡煞模樣，好似剛纔和善態度是幻覺一般。
篝火旁幾人不由面面相覷。
“伱是怎麼辦到的？”身旁石老頭一臉驚奇。
怎麼辦到的？
“可能是因爲我說話比較真誠。”陳沐一臉認真。
篝火邊衆人：“……”
騙鬼吶你！
陳沐笑瞇瞇。
可不就是騙鬼呢嘛。
能忽悠那牛角人，當然是藉助了天妖真形。
這幾天他就已經發現，天妖真形似乎能撬動他人情緒，短暫的惑人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