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墨家鉅子，還不滾出來見我
寂靜的墨家深澗當中，一衆人看著那擡著棺材到了中央的鬼谷先生。
一開口，便是驚異衆人。
“怎麼會？”
衛莊背後的流沙四天王等人，全都面露愕然。
對面的墨家一衆人當中，也都是完全不理解。
再看著那兩位天下最強大的劍客的這一戰之結果，分明是蓋聶最後以斷劍取勝了，爲何會是？
蓋聶沉默在原地。
緩緩鬆開了殘劍，並不發一言。
衛莊則是看向了自己的老師，寬大的黑袍在深澗之中隨風而動，他的髮絲遮蓋住了半邊臉龐：
“老師，我輸了。”
“我看到了。”
姜太一平靜說道：
“你輸了，聶兒贏了。”
衛莊擡頭，眼中是濃郁的情緒：“老師，我敗給了師哥，他才應該是鬼谷派掌門，我不需要這份不屬於我的東西。”
一個失敗了的人，卻成爲了鬼谷派的掌門人。
不僅是他的恥辱。
以後，也將是鬼谷派的恥辱。
一衆人也都看向了那位天下無敵的鬼谷先生。
想要知道，他到底爲何會做出這麼一個選擇，選擇失敗的衛莊來繼承鬼谷之位。
姜太一看著那把殘缺，斷裂在地上的淵虹，道：
“對於這一場比試而言，你的確是輸給了你的師哥，但這場比鬥，也反過來說明了另外一件事……”
“什麼事？”衛莊看著自己的老師。
姜太一微微彎腰，撿起來了蓋聶的那把斷劍，當年的殘虹，如今又斷了，道：
“縱橫，就是不斷的選擇，不斷地取捨，伴隨著天地之間的矛盾變化，不斷地轉化著自己的立場，聶兒，完美的做到了這一點。”
一衆人若有所思。
“正如他能夠在政兒巔峰的時候，離開政兒一般，他做出了自己的取捨，捨棄政兒，選擇了對荊軻的承諾，如今，也能在淵虹和一衆墨家人的面前，捨棄了淵虹，選擇了他背後的這些人。”
衆人看向了蓋聶。
衛莊卻是平靜道：“老師，我不明白，這麼說，蓋聶也還是最成功的鬼谷派弟子。”
“的確。”
姜太一走過了蓋聶的身邊，背對二人，平淡說道：
“可就因爲他每一次的選擇，都在取捨，以至於走到今天，身上早已經打破了傳統鬼谷派的藩籬，某種意義上來說，今天的蓋聶，只是他自己，而不是一個鬼谷派的傳人。”
蓋聶聞言，
身軀微微一震，看向了老師，確實不發一言。
姜太一則是看向了蓋聶，道：
“這並不是什麼壞事，反而，這正是我所希望看到的。”
然後，他對衛莊說道：
“還記得當年伱的師哥跟著政兒前往秦國的時候，我曾跟你說過，鬼谷派並不是一個強大的門派，只是一個培養強者的門派。”
“所謂強者，就是能夠順著自己的心意和理念，去做出不同的取捨，然後堅定自己的信念。”
“很明顯，蓋聶就是這樣一路走過來的，當年追隨政兒，是因爲他覺得政兒和秦國所要走的路，也是他的目標，幫助天下一統，這是正確的事情。”
“而很久之後，他選擇了離開秦國，也是因爲他找到另一件在心中認爲是正確的事情。”
“就是這樣，不斷地取捨，選擇，去做自己認爲正確的事情，纔是鬼谷一派的最重要選擇培養出來的強者。”
“只有這樣，他才能夠走出來自己的路，不再侷限於鬼谷派和爲師的道路。”
此言一出。
衛莊身軀一震。
蓋聶更是一言不發的單膝跪地。
兩個人都聽明白了。
然而在場的許多旁人，卻還沒有怎麼聽明白。
衛莊眸光內閃過一絲黯然，問道：
“所以，對於老師而言，這一代的鬼谷先生，反而是敗者的專屬嗎？”
“勝與敗，在於你看重想要的是什麼。”姜太一負手平靜說道：“小莊，如果你只是爲了想在劍法上贏過你的師兄，那爲師無非再傳授你一門可以勝過你師兄的劍法罷了。”
流沙四天王在遠遠的看著這一幕。
隱蝠和白鳳見到平日他們畏懼和敬畏的衛莊，此時居然如一個孩子般被訓斥。
都是大氣不敢喘。
卻感覺是如此合理。
衛莊和蓋聶，天下最強大的兩位劍客。
卻也只有那個人，可以在這個時候，這般冷淡的訓斥他們。
只有那人有資格。
衛莊不說話。
姜太一則繼續說道：“作爲鬼谷一派的弟子，我需要你和你師哥都走出自己的路，他選擇了不斷取捨，不斷地捨棄一些東西，走到了如今，而你，什麼都不願意放棄，其實何嘗又不是一種屬於自己的選擇。”
“你出身韓國，建立流沙，對於曾經的一切，你都不願意放棄，那麼繼承鬼谷派，便適合什麼都不願意放棄的你。”
衛莊這個時候已經明白了。
他看向了蓋聶：
“也就是說，你根本就沒有想過繼承‘鬼谷先生’的名號？嗯？師哥？”
蓋聶看了一眼老師，然後對著衛莊沉聲道：“老師說的不錯，小莊，你確實纔是最適合繼承鬼谷派的人。”
衛莊閉目。
耳畔卻傳來了老師的聲音。
“每個人的路不一樣，都是自己的選擇，你從小就想著繼承鬼谷派，成爲鬼谷先生，那麼這條路自然就是最適合你的，而你的師哥，他的選擇也從來不在鬼谷派，所以他的路在外面，他選擇了一條屬於自己的俠道，這也是他爲何會和政兒分道揚鑣的原因。” 姜太一說罷，從懷中掏出了幾本書，並解開了手上的指環，道：
“如果你覺得成爲鬼谷掌門也並不是你的路的話，那麼，鬼谷信物和縱橫傳承，我將會另尋他人，你也可以如你師哥一樣，重新去尋找你的路。”
衛莊面對幾十年來自己一直夢寐以求的目標。
身爲鬼谷傳人。
自他拜入老師門下的那一天起，就將縱橫之決最後的勝利，當做自己的宿命。
他一生的執念都在於想成爲縱橫當中的勝利者。
勝利者，既是鬼谷先生。
同樣。
鬼谷先生也代表著勝者和強者。
然而。
卻沒想到。
這一天到來之後的結果，會是這個樣子。
“接？還是不接？”
老師的聲音，伴隨著鬼谷信物，落在他的面前。
衛莊的眼神經過了短暫的波動之後，而後，化爲了一種強烈的自信和霸氣：
“弟子領命！”
這一個瞬間。
姜太一頓時在這個弟子的身上感受到了身爲縱橫弟子的那種強烈精神。
不由得嘴角微勾：
“不錯，這纔是縱橫弟子，誰告訴你和你師哥一場比劍，就徹底決定了縱橫的命運？”
“什麼是縱橫？”
“當年上一代鬼谷子趙一臨死的時候，就曾給你我師徒三人好好上過一課。”
“所謂縱橫，就是永不停息的鬥爭！”
“天地陰陽如矛盾糾纏，永恆不休！”
“難道一場比劍，就意味著一切都結束了，不，只要你和你師哥還活在世上，只要這個世界上還有矛盾，身爲縱橫家的精神和道就一直存在。”
“矛盾不息，鬥爭不止！”
“而矛盾是不可能平息的。”
“自然，你身上的鬥志也不應該因爲一場比劍，就此停止。”
“成爲鬼谷掌門，只會是你接下來繼續縱橫之道的開始！”
姜太一揹著手說道：
“只要生命不結束，鬼谷派的弟子，就永遠不能被蓋棺定論！”
此言一出。
衛莊身軀一震。
只要生命不結束，鬼谷弟子，永遠不能被蓋棺定論！
這一刻。
所有目睹著整個鬼谷傳位過程的人們，也都在聽到了那句話之後，感到心中震撼。
矛盾不息，鬥爭不止。
生命不停，人生不止。
這就是縱橫家。
這一刻，所有人變相的見證到了鬼谷先生的名號傳承。
當姜太一將鬼谷指環交給衛莊的那一刻起，意味著，鬼谷先生薑太一這七個字，便成爲了過去的一個傳說。
日後天下，鬼谷先生四個字，會是另外一個人的名字。
而在姜太一終於將當年趙一託自己保管的鬼谷先生身份順利轉交給了弟子之後。
辦完了這件事。
眸光便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棺材內的屍骨上。
“這一代的墨家鉅子，燕太子丹，既然早就回來了，何必還站在暗處？”
姜太一負手站立原地，嗓音平淡擴散：
“還不滾出來見我！”
此言一出。
一衆墨家弟子們先是一驚，而後本能的感到憤怒。
即便是他們明知道站在那裡的是天下第一人。
可這句“墨家鉅子，還不滾出來見我”的話，實在是對於墨家太大的侮辱。
就算你姜太一是前輩中的前輩，也不該如此侮辱墨家鉅子。
然，有一些墨家人，卻是敏銳的捕捉到了姜太一的那半句話中的幾個字。
太子燕丹？
什麼？當代鉅子是當年的燕國太子燕丹？
怎麼會這樣？
一瞬間，整個墨家機關城內部聚集在了這裡的所有成千上萬的墨家最後中高層關鍵人士，紛紛變色，四下張望。
班大師和徐夫人，更是聞之色變。
不敢相信的看著那棺材。
這時，卻聽到了腳步聲，從墨家的深澗一個隧道之中傳來。
淡淡的腳步聲，壓蓋下去了一切。
不由得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順著腳步聲看去。
一個頭戴斗笠，渾身籠罩在黑袍當中的身影，手持墨家名劍墨眉，緩緩出現在了現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