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1章 當浮一大白
宓八月給不喜歡戰亂的裴青詳細講述了現在戰場的形成，礙於陽神和世界意志的規則特性，她沒有直言神靈，隨便用了一個‘大樹’的代稱。
她說，大樹把人的負面情緒都剝離出來，讓世上就多了一種病毒。
那些受益的陽脈並不知道病毒形成的原因，認爲是陰脈修煉方式讓詭怪在世上橫行，才造成世界受到污染。
當然了，詭怪的確具備污染性，連陰脈靈師都不否認這點，卻不能接受陽脈把他們視爲污穢，以救世的理由清掃他們。
雙方之間本來並不具備生死大仇，只是隨著時間流逝，各種小矛盾大矛盾累積在一起就說不清了，稍微被挑撥引導一下就演變成生死大戰。
宓八月問裴青對操作這一切的大樹怎麼看，這是僞善之舉呢，還是爲惡之心？
裴青反問宓八月，“宓姑娘爲何認爲大樹是僞善或爲惡？”
宓八月微笑坦然道：“這是我的主觀意識，裴先生顯然有另外看法。”
裴青道：“把負面慾望淨化排出體外本是利人之舉，靈毒侵蝕與否在於個人的修爲，並非大樹操控，人們的鬥爭也是受利益慾望驅使。陰陽兩脈認知有誤會，然而誤會解除，只要人的慾望不除，一旦涉及利益衝突，依然會造成紛爭。”
宓八月點頭。
裴青似乎意外她沒有和自己辯論，“你認可我的觀點？”
宓八月道：“裴先生說的也沒錯。”
她當然能理解裴青這種‘欺人先欺己’‘僞善也是善舉’‘我只是好心遞了一顆火種，拿到火種的人是啓明救世，還是放火焚世都是他人的行爲’的做派。
化身夜遊神的時候，她就是利用這種心理暗示去鑽規則空子，然後構造了現在大本營的模式。
對錯答案最終的解釋權只在勝利者的口中。
宓八月來和裴青對話的目的不是要他承認陽神謀劃。
裴青是陽神的分身，對自身的本源存在沒有認知，並不算真正的陽神，不過他一些潛意識的言行卻可以說明陽神的態度。
宓八月問道：“我聽聞這段時間裴先生隨裴府尹遊歷各地，見了那些風土人情，裴先生覺得現在的凡俗大陸如何？算得上和平嗎？”
裴青望向宓八月，一時沒有說話。
宓八月面帶微笑，溫柔又疏離，目光平靜如水，任由裴青直視。
過了幾秒，裴青道：“算。”
宓八月真心感慨道：“能得裴先生這一聲認可，實在令我心大慰。”
當浮一大白。
這可是讓陽神親口誇讚陰神在陽世掌控的地盤啊。
多有意思。
宓八月和裴青告別之後，回春風殿拉著夜總管喝了一樽酒。
她難得喝酒，遠在戰場那頭監管的宓飛雪神色動了動，收到夜總管的小報告。
也虧得現在宓飛雪的脾性遠比前些年穩重了許多，纔沒有隨心而動的直接丟下戰場，回去找宓八月也討一杯喜酒喝，而是透過夜總管偷偷給宓八月傳了一句話。
這邊夜總管把宓飛雪的意願傳達給宓八月，宓八月失笑，一樽酒拋向半空，由【永夢鄉】轉交給宓飛雪。
然後戰場這邊兩位陰脈王座就看到怪相吐出一樽酒，被宓飛雪喜滋滋的接到手裡，昂頭就把滿滿一樽喝乾淨。
商仲盛臉上閃過異色，宓飛雪這種行爲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不像是宓飛雪會幹出來的事——太瀟灑太邪性了。 然而宓飛雪真做了，畫面看著又並不突兀。
商仲盛道：“有什麼喜事？”
本是一半打探一半玩笑，沒想到宓飛雪竟然點頭了，卻沒具體說明。
商仲盛若有所思。
戰場的變化不至於讓宓飛雪這麼喜形於色，那就是永夢鄉有什麼大喜事……
商仲盛思來想去還是沒想出個所以然，不過永夢鄉越強終歸對陰脈有好處。
一擡頭就看到宓飛雪慣來冷白的臉色通紅一片。
他沉默觀察幾秒纔不確定道：“你這是醉了？”
宓飛雪面無表情，雙眼空茫茫。
商仲盛神經一緊，謹慎錯開和宓飛雪對視的視線，一種危險的直覺：繼續看下去可能會迷失在裡面，亦或者是被看穿一切。
醉酒的宓飛雪竟然比平時更加危險！
商仲盛想趁著宓飛雪醉酒打探消息的念頭被危險直覺掐滅，心底又一次加深對宓飛雪的忌憚。
如今他已經差不多完全認定宓飛雪是陰脈最高王座‘晦月’王座重修，要不然也不會給他帶來這麼大的壓迫感。
商仲盛的直覺是對的，他沒有這個時候去撩撥宓飛雪更是正確的做法，接下來受苦受難的便是戰場裡所有的人、妖、詭、怪。
戰場的規則形成由宓飛雪的意識爲根基，她醉酒後隨性放飛的任何意志變化都會給戰場帶來影響，讓戰場變得更加詭異多變，光怪陸離起來。
宓八月很快就知道了這件事，不是夜總管傳信，而是善惡書上上下下變動的善惡值。
善惡值的數值跳動不大卻活潑，一會加一會減。
宓八月下意識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陰謀論——陽神忍不了了，搞反擊小動作了。
畢竟宓飛雪出狀況的前一刻就是她撩了陽神的虎鬚，不怪她會產生這樣的懷疑，所以當發現宓飛雪出狀況的源頭來自她一時的縱容，是那一樽酒造成的烏龍後，宓八月哭笑不得。
她忘了宓飛雪的特殊性，過去從來沒有喝過酒，酒水又是宓八月送出來的，宓飛雪潛意識就不會防備，身體也就自發的不會產生任何抗體，這酒精足以醉倒一個初次喝酒的人。
在戰場還沒出大亂子之前，宓八月通過任意門把宓飛雪接回春風殿。
一看見宓八月，宓八月空茫茫的眼神就有了焦距，彎眼笑起來的模樣天真懵懂，又充滿對宓八月的信賴依戀。
宓八月笑著摸了下她的頭髮，後者像小動物一樣乖乖抵著腦袋，突然又往下一點，再擡起臉來就是一副懵懂迷離的傻樣。
明明是前世一樣的臉，宓八月看她的態度和心情完全不一樣。
“困了就睡吧。”宓八月輕聲笑道。
她溫柔起來，聲線極其治癒，沒有人能拒絕這種溫暖。
宓飛雪道：“戰場。”
宓八月道：“沒關係，睡吧。”
宓飛雪雙眼一閉，就毫無防備的睡過去。
平日裡冷著臉生人勿近的少女，在信賴的人身邊閉上雙眼，恬靜得像一朵純潔無垢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