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院長和宓八月到來讓夜遊使的隊伍有輕微的騷動。

夜遊使們紛紛後退，站在宓飛雪的身後，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讓自己的眼神不要亂飄，尤其是不能飄動到宓八月的身上暴露她的身份。

事實上他們是關心則亂。

宓八月和永夢鄉之間必有聯繫這點，能猜到的人不在少數，書院中的高層更個個是人精。從她以永夢鄉之名讓夜遊使入駐永夢鄉就已經在主動透露這點，引導著旁人往這方面猜想。

今天他們一同出現在此處，等同向渡厄書院證實這一事實。

副院長單獨喊她一起來面對夜遊使也說明了一切。

“此番渡厄書院遭妖孽作亂，多虧永夢鄉的諸位道友相助。大恩不言謝，待我院修整完畢必送上厚禮返還此次恩情。”

副院長對宓飛雪以同輩之禮說道。

宓飛雪背脊挺直，不卑不亢的面對副院長，搖了搖頭。

副院長道：“道友放心，我所言厚禮絕無敷衍哄騙的意思，你我可以以詭言判官作證。”

說完他以表誠意，便將詭言判官召喚而出。

詭言判官的鐵卷在虛空出現，由高階書修親自召喚的詭言判官鐵卷和當初公義書召喚出來的略有不同，外表泄露的規則氣息更加渾厚。

隨著副院長的話語，一隻青白的手掌在虛空探出，展開鐵卷就要書寫。

“不用。”生硬的聲音打斷副院長的承諾。

虛空中正在書寫的手也停頓在半途。

副院長注意到這情況，一開始並未覺得異常。

下一秒又聽宓飛雪說了一句，“回去。”

虛空中被召喚而來，已經觸發規則的詭言判官收起鐵卷，隱沒回虛空不見蹤影，溺散在外進行到一半的規則之力也盡數消散。

副院長瞳孔緊縮。

站在他身後的宓八月感知到他在這一瞬緊繃到僵硬的肢體肌肉。

宓飛雪渾然無覺自己幹了多恐怖的一件事，收回剛剛瞥向詭言判官的那一眼，轉頭對副院長道：“處理作惡詭怪乃夜遊使本職。”

副院長沉默不語。

一是被宓飛雪一語驅使詭言判官的手段震驚未消。

二是活到他這把歲數，自認世間什麼人情世故沒見過，偏偏一時真不知如何應對宓飛雪這番施恩不求報的言辭。

宓飛雪眼珠子一個沒忍住，往宓八月那邊瞄去一眼。

宓八月本來就在看她，兩人便來了個對視。

宓八月露出微笑，表達對她的鼓勵和認可。

受到家長鼓舞的宓飛雪心中不免雀躍，連眼神也明亮了幾分，表情始終保持著嚴謹。

這點小動作卻未被副院長忽略，他福至心靈：夜遊使的施恩不求報多少有宓八月的因素在。

“對諸位而言是本職所在，對我院卻是救於水火。”副院長如此說道，沒有再提回報的話題。不過心裡決心是要還的，否則始終不安定——以靈州的風氣，從來沒有白得的好處，白得的越多未來要付出的代價越高。

宓飛雪頷首，隨後環視周圍，“地上的詭怪屍體是我們的戰利品。”

副院長沒跟上她的思維，哪怕心裡疑惑猜測她的意思，面上依舊應是。

宓飛雪對躲在腳下水窪中的【泡泡】看去一眼。

副院長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才注意到這普普通通的水窪中竟然藏著一隻詭物！

他之所以這麼驚訝是因爲哪怕如今重傷，以他的境界沒道理會感知忽略掉一隻近在咫尺的詭物。

可事實確實是在這隻詭物冒頭之前，他都沒有發現對方。

半透明的水詭冒頭後方才泄露絲絲縷縷的詭氣，單純以肉眼去看的話會錯認這就是普通的水窪冒了個小泡泡。

得到宓飛雪指令的泡泡張開嘴。

噗。

輕微的破碎聲。

所有人的視線就被炫彩的小水泡籠罩。

無數水泡在一瞬間擴散分裂將渡厄書院地面籠罩。

水泡所到之處，詭物屍體盡被吞噬。

看到這一幕的渡厄書院倖存者心底皆寒，完全無法欣賞這炫彩水泡的夢幻之美。

發現水泡接近自己腳下時，書院人員馬上後退，如臨大敵的以靈罩阻擋。

然後他們就發現這些水泡只是吞沒周圍的詭物殘體，並沒有要貼近自己的意思。

渡厄書院的一地瘡痍被泡泡一掃而空，只剩下被破壞的建築和地面能看出渡厄書院曾經遭受災禍。

泡泡的這次清掃還找到一部分沒有死透，只是重傷無法動彈言語，或是已經昏死的書院人員，一個個被它包裹著送回。

陸芩等被夜遊使們救下的書院成員也在其中。

副院長見此一幕，再次對宓飛雪道謝。

宓飛雪穩重的接受他的謝意。

副院長和渡厄書院的其他人原以爲這樣就算結束了。

不想又一批泡泡到來，將運送的東西放在另一邊。

泡泡落地破碎，裡面的東西整齊陳列，乃書院已故師生的殘軀斷體或不見屍首的破爛衣冠。

之前種種讓副院長一時間就領會到宓飛雪的意思。

這是幫他們收斂死去弟子的屍首衣冠，好讓這些人入土爲安。

此舉比之前泡泡運送還活著的弟子回來更令書院衆人驚訝。

以靈州的風氣，死去的人等同於失去所有價值的無用之物，非親非故者不會爲無用之物費心費力。

連本院的人都未必會去爲這些殘肢收屍，宓飛雪卻做了這點。

副院長當然不會說宓飛雪是在多此一舉，鄭重的向宓飛雪一禮，“我代他們謝過小友善舉。”

宓飛雪道：“小事。”意思是無需言謝。

副院長目光復雜。

幸好永夢鄉是王座勢力，這位殿下和夜遊使們個個天賦異稟，否則這樣的心性行走在靈州，怕是早被人吃得骨頭都不剩。

不過反過來一想，說不定正因爲永夢鄉是王座勢力，方有底氣和實力培養出這樣心性的弟子。

“如今事畢，我們走了。”宓飛雪道。

後一句又往宓八月那瞄一眼。

副院長本來就在想該怎麼請離宓飛雪他們，不是他忘恩負義，而是渡厄書院經歷這麼大禍端，哪怕夜遊使是大恩一方，留在這裡始終會讓他們心中忌憚，也不好做善後工作。

沒想到宓飛雪這麼懂事，竟然真的毫無所求，幫完忙就主動離去。

走前，宓飛雪又道一句，“永夢鄉有重建施工組，可接委託。”

副院長：“……”

副院長：“如有需要，必先找貴派合作。”

宓飛雪點頭，轉身帶人準備走。

這時卻見遠方有御空尊者接近，前兩秒還是黑點一樣的人，不一會就清楚的立於上空。

來者不止一人。

副院長臉色凜然。

這些人可不如夜遊使們友善，怕是察覺到渡厄書院發生的禍事前來圍觀。

現在書院大損，全員重傷，正是旁人落井下石的最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