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司康達沒有騙我,那便是真的。”?
魏輕聽完,焦躁起來,“所以我們一直在爲一個不一定存在的對象而奔波?”
?“它一定存在。”楊頌說,“襲擊我的人不可能是中原人,更不像倭撅兵和緹斯國人。”
?“所以只有可能是其他國度之中覬覦李辰夜之人。”泠九香雙手抱臂,看向李辰夜道,“只是我們這樣漫無目的地航行沒有任何效果,天下那麼大,我們不可能把每一片海域探查一邊。”
?李辰夜一手拿著地圖,一手捧著羅盤,若有所思道:“司康達當年沒有告知我具體的位置所在,他說過唯有特定的地點能讓我進入亞特蘭蒂斯。”
“那這個地方該怎麼找?”
“北緯32°20,西經64°45,那便是亞特蘭蒂斯的進入點。”?
“啊?”?泠九香驚詫地瞪大雙眸。
她兒時好似聽說過這麼個地方,似乎是在什麼探索世界奧秘這一類的書上看見過。那裡是什麼地方來著?
“如果我沒有猜錯,前面便是了。”?李辰夜信手一指,衆人紛紛看去,不由得一臉茫然。
?“可是那裡什麼都沒有啊。”
?無論如何望去,皆是茫茫一片滄海。衆人不由得擰眉嘆息,王禛直接泄氣,一屁股坐在地上,仰頭呆呆望著太陽。
?無邪駕駛著輪船,冷不丁地說:“我們的淡水快用光了。”
“沒關係,船上備了許多酒,可以再頂幾天。”?
?魏輕眉頭緊蹙,責問:“若是幾天後還找不到陸地,我們豈不是要死在這裡?”
“呸呸呸!說什麼晦氣話呢?”王禛怒道。
衆人悻悻待坐著,直到李辰夜忽然一聲“糟糕”,大傢伙紛紛朝他看去。
?李辰夜目瞪口呆,舉著羅盤,蹙眉冷然道:“羅盤,失靈了。”
“什麼?!”?衆人齊聲驚呼。
霎時間,天光黯淡,烏雲翻涌,?船上陰風四起。不等李辰夜一聲令下,無邪已經迅速調轉船頭。
“不能再前進了,這是海上大風暴的徵兆,我們必須馬上返航!”?無邪說。
?“媽呀,怎麼突然變天了?”王禛呆呆望著瞬間失去亮光的天地,心跳如鼓。
魏輕瑟縮著脖子,正要躲進船艙裡,不料剛踏出一步,狂風驟雨突然襲來。一陣大風颳過,浪頭打來,船隻晃動不休。魏輕下意識揪住帷裳,這纔不至於一頭撞在甲板上。
無邪扳著舵,轉頭對大家說:“大家站穩了,千萬別掉進海里去!”?
?無邪話音剛落,又一個巨浪打來,泠九香和李辰夜把著船頭,楊頌和王禛扯過魏輕躲進船艙裡。
“現在該怎麼辦?”?
“彆著急,”?李辰夜看著正前方,緩緩道,“只要船還在,我們就不會有事。”
泠九香咬牙緊握船頭,又一個巨浪打來。醍醐灌頂般,泠九香猛然想到?所謂的北緯32°20,西經64°45究竟是個什麼地方。
“百慕大三角!”?泠九香驚呼一聲,口中滿是海水的鹹味。
“什麼?”?
“這個地方是百慕大三角!完了完了,我們都要死在這裡了。”?
不等她說完,天空已然下起傾盆大雨,遠處波濤排山倒海般席捲而來。
來不及躲閃,李辰夜下意識護住泠九香,無邪蜷著身子抱住自己。泠九香擡眼的瞬間,巨浪滔天,輪船徹底傾翻了。
再次醒來,泠九香渾身痠痛,身體搖晃不休。她漸漸恢復意識,察覺自己身處一艘船上,睜開眼時,入目是黑色船篷布,身下是一艘烏篷船。她猛地坐起來,險些磕到船身,雙手下意識往旁邊探,觸到李辰夜道手腕,轉頭看見他和無邪安然無恙地躺在自己身邊,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還未來得及爬出烏篷船,只聽見船外有一男一女爭執的聲音,許久後,傳來女人抽抽噎噎的哭聲。
?“我賤命一條……死了便死了,咱們的麟兒不過三歲大,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
“別哭了,說不準他們並非異鄉人呢?”
“我剛纔已經一一檢查了,他們中間只有一個人有海理戶口,其他兩個人定非我國之輩,若是被人發現了,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啊!”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縱使再爲嚴苛的法律也不會禁止你我救人。況且這可是三條人命啊!”?
“好,你救你的人,你就爲你這三個陌生人去死吧,我們娘倆走便是了。”?
那女人說罷,抱著孩子便要走,那男人深深嘆息一聲。
泠九香躬身走出烏篷船,烏篷船已然靠岸,岸邊是一間白色的大理石磚瓦房。泠九香下了船,迎面撞上那個婦人。婦人見了她,惡狠狠瞪她一眼,抱著孩子繞過她走了。泠九香定晴打量那個婦人幾眼,察覺她與朱尼爾的長相風格很是相似,皆是高鼻大眼、棕發厚脣。
泠九香又看向漁夫,柔聲細語道:“船家,敢問這是什麼地方?”?
“你醒了,這裡是雲海鎮。”?
“雲海鎮是什麼地方?”?
那個漁夫登時戰戰兢兢,面色慘白。
“你們三位不是亞特蘭蒂斯人吧?”?
“不是。”?
此話如同一道劈雷,硬生生轟在漁夫頭頂。
他雙目含淚,垂眸嘆息。
“也罷也罷,也是我命該如此,栽在這裡了。”?
不等泠九香開口詢問,那個漁夫已經伏跪在地,哆哆嗦嗦地道:“請這位女俠帶領同伴們速速離去,留老夫一條性命吧!”?
“你爲何如此懼怕?難道你們亞特蘭蒂斯不能有外人踏入?”?
那漁夫一把鼻涕一把淚道:“私自救下漂洋過海誤入亞特蘭蒂斯的外人乃是株連九族的死罪,老夫萬萬承受不起。”
漁夫言罷便要磕頭,泠九香連忙把他拉起來。
“你對我們有救命之恩,我們無法報恩,還要受救命之人的叩拜,天底下豈有這等道理,你要我們走,我們即刻離去便是。”?
泠九香剛說完,身後的烏篷船內傳來無邪的聲音。
“阿九,方纔這位恩人的話我聽見了,我揹著李辰夜,我們去尋個客棧住一宿吧。”
泠九香點點頭,轉頭對漁夫說:“來日若有機會再報您的救命之恩,您救下我們之時可有看見一艘船隻,或者可還有看見其他人?”?
漁夫搖頭說:“你們三個抱著一塊長木板飄到我家門口,我這才能救下你們,其餘的我什麼也沒看見。”?
無邪揹著李辰夜出來,二人再次俯首道:“再次拜謝。”?
“雲海鎮唯有鎮口有客棧一家,只是在住進去之前,你們須得有……”?漁夫說著說著,忽然一瞥,瞅見一羣巡邏官兵出現,忙不迭跑進家中,“砰”一聲關上門。
“幾位快走吧,千萬別讓那些官兵發現你們,更不要提起我救你們一事,否則我會招來殺身之禍!”?
那漁夫說完,從窗口丟出來一袋東西。泠九香走上前拿在手中,打開一看,竟是一堆顏色湛藍的貝殼。
“這是什麼?”泠九香問。
“錢幣,你們快去找一間客棧住著吧。”
?無邪和泠九香掃一眼那羣藍衣官兵的位置,連忙躲到烏篷船裡,待得官兵們離去,才躬身慢慢走出。
“方纔那個漁夫究竟是何意?難道他們亞特蘭蒂斯完全排斥異鄉人,我們到了這兒只能過東躲西藏的日子嗎?”?
“不知道,”?泠九香掃一眼無邪背上的李辰夜,無奈道,“他怎麼還沒醒?”
“他身體素質差,體能也很弱,想來是經歷了狂風暴雨的奇襲,一時難以復原。”?
“那隻能麻煩你揹著他走了。”?
“其他三個人怎麼辦?”
“等我們先住上客棧再想辦法找到他們。”
二人離開烏篷船,去往雲海鎮鎮口,只見雲海鎮處處是白牆黃瓦,地上鋪就大理石瓷磚,一彎江水伸向前方,兩邊便是漁民居住的瓦屋向前延伸。江水間或有小船,其上方或有石橋橫跨,街道上行人不多,趕集的小攤小販卻不少。
泠九香和無邪肩並肩走著,步子不由得放緩。“這裡如江南水鄉一般,在此生活倒是愜意自在得很。”?
?“確實。”
?二人來到雲海鎮的鎮口,果然瞧見一棟高高的客棧立在此處。他們走進去,卻不見小二上來迎接,只有一個身著黑衣的女子對他們恭敬問好。
泠九香正要去開房,無邪拉住她說:“現下不知他們的客棧是個怎樣情形,我們三人擠在一間屋子裡便是。”
?“好。”泠九香應下,走上去對那個女子說,“要一間大房。”
泠九香看見女子長長的脖頸上有著一個紅色的波浪印記,和李辰夜肩頭的黑色印記形狀一模一樣。
那女子聽罷,笑吟吟地道:“好的,請讓我看看您的海理戶口。”
?“海理戶口?”
“你……”?那女子的表情霎時間冷下來,狐疑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掃來掃去,“你們沒有海理戶口?你們是外鄉人?”
那女子說著,漸漸後退。
泠九香故作鎮定,微微一笑說:“並非如此,我們的海理戶口弄丟了,還請你告知我們如何補辦一個。”
?“弄丟了?”女子冷笑一聲,“海理戶口絕不可能弄丟,你們……是外鄉人吧?”
泠九香差點沒忍住翻了個白眼。真不知道這裡的人是有個什麼大病,對外鄉人敵意這麼大。
泠九香垂眸略一思忖。無論如何都不會丟的東西會是什麼?有沒有可能……海理戶口正是她身上那個波浪印記,所以李辰夜也有。
?思及此,泠九香招手讓無邪過來,無邪揹著李辰夜,泠九香扯下李辰夜的衣襟,露出他肩頭的黑色波浪印記,嬉笑道:“你瞧,他就有。”
那女子一看見黑色印記,面色稍微緩和一些,狐疑的目光仍在泠九香和無邪臉上轉悠。
“那你們兩位的海理戶口呢?”?
“我方纔不是說過了嗎?我們弄丟了。”?
泠九香對無邪使了個眼色,隨後擼起袖子,露出手腕後側一塊不小的刀疤。
“先前我的海理戶口在這一塊,後來這裡受傷了,自然沒有了,所以我才說海理戶口弄丟了。”
無邪會意,立馬擼起袖子,露出自己手腕上一塊?傷疤。
他們多年刀尖上舔血,身上早就留下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傷疤。
泠九香進而解釋說:“我們三人來雲海鎮是爲了找一個朋友,誰成想路上遇著劫匪搶了貨物,好在我們有武藝傍身,把劫匪打跑了,身上也捱了幾刀,但我們沒補辦過海理戶口,您看這可如何是好?”
“原來是這樣,你們不必灰心,前邊左轉便是海理戶口置辦處,你們去置辦一個新的便是。”
?“那麼可否通融通融,讓我們把這個有海理戶口的人先送上去?”泠九香指著李辰夜問。
“自然可以。”?
於是乎泠九香囑咐無邪先把李辰夜送上客棧,掏出幾個藍色貝殼遞給女子,往客棧外走去。?
?她往左轉便看見一紅瓦小屋,屋子逼仄,正中央放置一個圓桌,圓桌邊坐著一個鬍鬚長而捲翹的男子。那男子雙手抱臂,昏昏欲睡,頭不住地往下點。
泠九香正欲走進去,旁邊突然有一位老婦人竄出來道:“姑娘,可是來補辦海理戶口的?”
?“正是。”
“那你算遇上人了,這補辦的方法,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但你若是肯拿出這個……”?老婦人伸出食指和拇指互相搓了搓,笑得諂媚,眼紋擠向太陽穴。
?“那就好辦多了。”
“要多少?”?
泠九香掏出錢袋,那老婦人一個閃身將一袋子的錢全部拿走,笑吟吟地說:“不多不少,一個錢袋子剛剛好!”
泠九香不悅地瞧著她,那老婦人拎著錢袋大搖大擺走進戶口辦理處,對打瞌睡的男子說:“方纔你都看到了吧,還不快給我補辦個新的海理戶口?”
那男子看似昏睡,實則眼裡煥發著精明的光。他勾手示意那老婦過去,從桌肚裡拿出印章蓋在老婦手腕上,老婦頓時歡天喜地,搖著錢袋對泠九香說:“謝了。”
老婦大搖大擺地往外走,泠九香長腿一伸,橫在門口擋住她的去路,垂眸看著她的臉,冷笑道:“老人家,你不是說要給我辦戶口嗎?怎麼這戶口到了你手裡,錢也到了你手裡?”
?“姑娘,你從前是漁民還是農戶?竟連這個都不知道,只有有本事的人才能在亞特蘭蒂斯擁有海理戶口,否則……”老婦冷冷一笑,眸中一抹寒光閃過。
“否則那都是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