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劍仙？
此言一出，便是辛咕咕俯身要再度揪起蕭晚風的動作都定格了。
徐小受同樣大爲震撼。
梅巳人，七劍仙之一？
這一喝，總算是將他的記憶給喚醒。
依稀記得在初次聽聞了第八劍仙的傳說之後，他還特意去靈藏閣翻了大陸七劍仙的具體資料。
但翻找到的，除了那聞名的幾個有一些事蹟記載外。
其他的，無不都只有一個名號。
可確確實實的，七劍仙中，真有一個號爲“巳人先生”的存在。
這人太神秘了！
紀錄中也僅有一句“廣遊天下，來去無蹤，好爲人師”的刻畫，其他的，一概不知。
連個畫像都無，徐小受很難確定面前之人，是否便真是那七劍仙之一的“巳人先生”。
可一來對方承認了。
二來，還有蕭晚風那一聲驚呼。
總不至於，這兩個人是密謀好了，要以一種坑蒙拐騙的手段，一同混進天上第一樓吧？
僅一瞬，徐小受便否定了這等荒謬的想法，更對自己爲何會生成這種想法的腦回路表示懷疑。
根本沒必要！
這是太虛，哪有必要如此費盡周折？
“您……”
回過頭，徐小受嘗試著想要出聲，但卻是半句話講不出來了。
他上下打量著，想從這被自己忽略了的大能身上，再度瞧出點什麼。
但這老者鶴髮青衣，面向平平無奇，怎麼看都是一副行將就木的模樣。
最多最多，就是目光不似那些真正半隻腳邁入棺材之人，比較炯炯有神、比較有氣質一些罷了。
可類似這般長相的，大街上一抓一大把。
七劍仙之一？
唯一一個“返璞歸真”的解釋，似乎放在當下這般局面，都難以用來形容一個人能返璞歸真到這般境界了！
“先生……”
徐小受想問一句“先生真是七劍仙？”
但話到嘴邊，連自個兒都覺得滑稽了。
若對方是，要怎麼回答？
若不是，此問，又有什麼意義？
他心神定住，吞嚥了一口唾沫，才艱難問道：“先生方纔想問的，是什麼來著？”
七劍仙！
這可是茍無月那個級別的強者！
即便是傳說中的昔日八尊諳，出世便是再驚豔，都沒能第一時間拿到這個名號，便被鎮壓了。
而鎮壓之人，是同爲七劍仙之一的，華長燈！
徐小受知曉這些個劍仙級別的大能真實戰力極爲模糊，世人也根本無法用排序去衡量。
他目前唯一能確定的，便是今日的八尊諳，戰力理論上應是強於茍無月。
可那日白窟之戰，雙方立場、情誼盤根錯節，甚爲複雜。
若要說彼此間都不曾留手，也不可能。
因而，真要論拼死去戰了，誰輸誰贏，也無法用淺嘗輒止的戰局去剖析。
依照這般來看，這站在自己面前的看似甚爲親和的老頭，實際上，有可能是能贏了八尊諳的絕世強者？
徐小受把自己想得腦袋一陣眩暈。
他爲先前的寸步緊逼而後怕，也爲此前有過的“先拉進天上第一樓，即便出事了，喚來阿戒配合八卦朝聖圖約莫也是能鎮壓對方”的想法而感到荒唐。
“看你反應，原來你沒認出來老朽？”梅巳人手搖摺扇依舊，盯著徐小受額上的豆大汗珠，有些驚愕。
這老頭依舊是那般性子。
每一句話都隨性而來，根本不喜歡接人的拋問。
但這一次，徐小受耐心十足，根本不敢咄咄逼人了。
“呵呵，小子眼拙，方纔確實沒能瞧出先生真形……”
抹了把汗，心下慌亂之餘，徐小受儼然有些口不擇言了，“果然老話說得好，人不可……呃，咳咳！”
“受到驚嚇，被動值，1。”
話語聲戛然而止，徐小受被自己嚇得咳嗽連連，就想要掩飾什麼。
“呵呵，人不可貌相是吧？”
梅巳人卻是十分好說話，完全不在意這些。
他也不理會門口處新來的二者，安撫了幾句之後，才真正回答了徐小受方纔的問題：“老朽先前問的，是小友你的體質究竟爲何，竟是頗爲神秘。”
“先生折煞我了。”
徐小受連“本少”都不敢自稱了，哪能讓對方喚自己“小友”？
他一將面前人代入成茍無月的臉，整個人就都是亂的。
“叫我小友著實過重了，直接喚我得……啊呸，喚我小徐即可。”徐小受又差點咬到舌頭。
“受到驚嚇，被動值，1。”
他又被自己的口不擇言嚇到。
短短幾句話的功夫，竟差點將自己推上斷頭臺兩次！
徐小受恨不得給自己來一巴掌。
他急忙拋開這個話題，扯到另一邊去，“體質這一方面，我具體的也不太清楚，只是天生的，有些特殊罷了。”
攤開手，穩住心神後，他也注意到了自己身上那逐漸被忽略了的“鋒利之光”。
按照巳人先生的說法，這甚至可以理解爲……劍體？
說實在話，徐小受確實自認過“鋒利”這一被動技，等級點上去了之後，會十分好用。
但爲了防止周身上下每一個部位都變成利劍，這又是唯一一個他不想要刻意去升級的被動技能。
可今日，巳人先生的出現，似乎給了“鋒利”被動技，一個新的轉機？
“劍體……”
徐小受低喃著，他想到了第八劍仙。
彼時八尊諳驚才豔豔，三息先天，三年劍仙，但唯一阻礙其發展之路的，便是凡人之軀。
而後續在遭受一連串挫折之後，他又以絕世之資，修煉出了堪比聖體的“不滅劍體”。
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這般比較之下，如若“鋒利”被動技的成長方向，會是往劍道聖體那方面去，那豈不意味著，這玩意等級點上來了，也是一個真正的神技？
關鍵是，和“感知”、“隱匿”之類的偏輔助型的被動技不同。
“鋒利”，是爲數不多和“強壯”一樣，能直接作用於自己肉身，具備主動攻擊屬性的被動技能。
換個說法，這明面上叫被動技……
實際上，卻是瞬發的主動技！
無論是遭受攻擊，還是主動出擊，它都能發揮效用。
最最重要的，它還能覺醒！
依照以往經驗來看，“鋒利”若是覺醒，應該是和“狂暴巨人”類似的，可以強化攻擊力的方向。
若是將之等級點起來……
徐小受想著想著，心頭火熱都要將驚怯給衝散了，但他沒有衝動到立馬去實施。
因爲無論預想中的效用再好，徒留的那一點最最貼切實際的效用，永遠都不會變。
鋒利，能將全身每個部位都變鋒利！
等級越高，效用越明顯！
徐小受不想變成一個真正的“劍guang人gun”，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是希望自己能有孩子的，肉嘟嘟很可愛，每天負責賣萌的那種。
“我可以摸一摸嗎？”徐小受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另一方的梅巳人在遲疑了一會後，已經伸出了手，想要觸摸了。
面前青年的體質太過特殊，他真看不出來是什麼特點。
但如若能零距離的接觸。
即便只是一個觸碰，他也能瞬間推斷出所有。
貴爲七劍仙之一的存在，想要觸摸一個青年的身體，即便同爲男性，在場也無人會覺不妥。
可偏偏，就在梅巳人理所當然的伸手，辛咕咕、蕭晚風也理所當然的覺得徐少都會答應的時候。
“抱歉。”
徐小受退後了一步，拉開距離，眸中充滿歉意道：“我不習慣。”
自己的身體，太多秘密了。
有著“隱匿”，燼照原種、三日凍劫、修爲、劍念……等等等等，即便面前人是七劍仙、是太虛，估摸著也很難瞧出來什麼。
但接觸了就不同了！
這些特徵性十分明顯的存在，能幫助對方瞬間推測出自己的身份。
燼照原種、三日凍劫都還好，對方充其量能推出自己便是徐小受，但更大可能性，這人連徐小受是誰都不知曉。
可“劍念”不同！
這是標誌性的第八劍仙的產物，徐小受不信梅巳人貴爲七劍仙之一，會不認識“劍念”這種東西。
在資料不足的情況下，梅巳人和八尊諳，究竟是敵對關係，還是親友關係，還是形同陌路的關係……
不清楚！
徐小受唯一能篤定的，自己不能賭。
好關係和沒關係，都沒什麼關係。
一旦雙方是壞關係……
一摸，自己可能當場去世！
梅巳人眉頭一挑，頗爲詫異。
他沒想到這青年會拒絕自己，是因爲體質太過特殊，不敢暴露，還是說，這小子依舊對自己懷有戒心？
“小友可能誤會老朽了。”
梅巳人收回手，沒有過分的直接去接觸，而是轉口道明瞭自己的真正來意：
“老朽被你的體質吸引而來，心生歡喜，想要收你爲徒。”
“此番接觸，不過也是想要看清你體質的真實、根本。”
“但無論如何，只要你真正心向劍道，不管這是靈體、聖體，亦或是最最樸實無華的體質。”
“老朽心念一生，便會不吝教習，傳你真正想學之道。”
他危言正色，神態誠懇，一副真正授學者的模樣。
徐小受不由想到了自己在靈藏閣翻出來的對於巳人先生的三言刻畫：“廣遊天下，來去無蹤，好爲人師”。
好爲人師……這老者，莫不成每到一個地方，便開始收徒，各種傳道受業解惑也？
“徐少，機會啊！”
還在思索之際，被壓著的蕭晚風卻是十分急切的出口了：
“巳人先生桃李滿天下，但每每只有到分離之時，亦或是分離好久之後，他的徒弟纔會知曉自己曾經的老師，便是七劍仙之一的巳人先生。”
“可那時再追悔沒有好好學習時已然爲時已晚，今日巳人先生能以真實面目出現在徐少面前，想要傳授劍道……”
蕭晚風吞嚥了一口唾沫，面色突然充血，震耳咆哮道：“這是千載難逢之機啊！！！”
“閉嘴。”辛咕咕一腳下去，尾指摳著耳道，他被震得耳朵發癢。
“噢。”蕭晚風無力的再趴了下去。
徐小受被這撕心裂肺的勸言給震到。
從這一句之中，他能聽出一個真正古劍修對這種機會的渴求。
但在這般渴求之外，那少年依舊能不摒心智，毫無嫉妒之心，第一時間誠心誠意對自己進行勸誡……
徐小受看著蕭晚風笑了起來。
他轉頭望向梅巳人，老者同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似乎知道他這“收徒”一言，有著何等的攝魄力。
“要讓巳人先生失望了……”
徐小受卻率先一致歉，正色道：“曾經有個人也想要收我爲徒，但我曾回過他一句話：我的劍道，無需人教！”
“你瘋了？！”蕭晚風頂著頭上臭腳巨力，猛然擡起頭來，目光中滿是震撼和不可思議。
“下去。”辛咕咕腳一用力。
“唔。”蕭晚風再趴。
梅巳人眉尾高高掀起，同樣有些驚奇。
這般答案，是他所不曾預料過的。
他從沒想過，這個世界上，會再有一個心向劍道之人，選擇拒絕自己！
“你知道老朽是誰？”梅巳人甚至懷疑起了自己。
徐小受不卑不亢：“您是巳人先生，是七劍仙之一。”
“是！”梅巳人聲音都不自覺變重了。
徐小受瞅了一眼信息欄，得到明確而肯定的答覆，信息欄又完全沒有動靜，他終於篤定了對方的身份。
可也是這時，他心情隨之放鬆了下來。
從一開始得知對方身份的震驚、到理解、到此刻的釋懷……徐小受總算是能以平常心去對待這老頭了。
七劍仙，其實也不是沒見過。
甚至，站在敵對面對自己拔劍的七劍仙，他徐小受都面對過了。
此刻，又何需如此擔驚受怕呢？
而收徒……
呵。
這世界上，除了強迫手段，任何以商量口吻想要讓我徐小受成爲你徒弟的……沒門！
第八劍仙來了都不行！
你要收徒，往後稍稍，需排隊呢！
“正是因爲知曉了您是七劍仙之一，所以小子才更加不想成爲您的徒弟，”徐小受目中含笑，言語中有著無比自信，“我的劍道，我可以自己走！”
“鏗”
廳堂中唯一一把劍，便是蕭晚風手上的木劍。
可這時候，木劍竟也發出聲了一聲鏗鏗劍鳴，那是少年劍宗帶起來的勢，是對劍道篤信的道韻梵音。
金戈之聲於地，滿堂寒光雀起。
蕭晚風驚眸而上，整個頭顱高高昂起，駭然無比的看著那印象中的紈絝徐少，搖身一變，變成了睥睨劍仙之道的少年劍宗！
梅巳人更加是瞠目結舌。
他失神的望著那於外人眼中要被喚作“絕對自負”的少年，恍惚中仿若看到了數十年前那熟悉的一幕。
那一年，風寒、大雪。
他途遇兩遊歷天下的少年劍客，資質不凡，便見獵心喜，想著和往日一般，收徒指點。
但生平第一次、第二次，他連著被人拒絕了。
那倆少年同樣是如此的不卑不亢，即便有一人一眼便是瞅出了自己身份，倆人的回答，依舊和此間少年的答案，一般無二。
“我的劍道，我可以自己走！”
彼時梅巳人只覺好笑，只覺可惜，但卻不甚在意。
可多年過後，他才幡然醒悟，那些個曾經接受過自己指點之人，固然是走上了劍道之捷徑。
但那條路的盡頭已然定型，他們終究無法超越自己。
然而，那倆拒絕了自己的少年，才數年功夫，便雙雙名動天下。
梅巳人也是後來才得知的。
當日那有勇氣拒絕走上的固有之劍道，試圖以自身之力，逐浪前行的二人……
一喚溫庭。
一喚八尊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