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跋涉，雖是在寒風凜冽的山崖之間，但是感覺卻好像是微風徐徐，半點兒不覺得難熬。
葉小孤在王培背上一個勁兒的鬧騰，隔三差五就逼著王培收拾他一頓，前面的李雲川也一直不見回頭，只是暗自控制著步調不讓兩人離開視野。
這凌雲渡說是沒什麼危險，這麼走了三兩天，感覺卻平白的多了些無聊之感。
王培走了兩步，暗暗皺了皺眉頭，不耐煩的說道。
“狗東西，你是不是又想找抽？”
“夫人抱著我挺舒服的……”
“你再嘚瑟一句試試？”
被揍了好幾次，葉小孤也算是學機靈了，自顧自的笑了笑，隨手理了理她的頭髮，一時也沒有應聲。
這漫漫長路即便是遠遠見著李雲川在前面帶路，莫名的也有些擔心迷路的錯覺。
四周的風景一直如一，感覺好像是一直原地踏步一般。
王培暗自皺著眉頭，隱約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兒，不過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出個由頭來。
正在這時，卻聽著葉小孤幽幽的說道。
“這地方是有什麼陣法禁制吧？”
“什麼陣法禁制？”
“你看那李雲川。”
“怎麼了？”
她聞聲看了看遠處的李雲川，雖然沒見著正臉，但是李雲川似乎時不時的會左顧右盼的尋找些什麼。
“他在找什麼？”
“應該是雲或者聽風聲一類的，周圍除了這兩種東西，其他都沒怎麼變過。”
“風聲？”
王培一時還有些雲裡霧裡，卻見著葉小孤伸手在她臉頰上拍了拍，隨口玩笑道。
“想讓廢物老公教教你？”
“我給你一巴掌，信不信？狗東西盡是瞎嘚瑟。”
葉小孤也知道這姑娘鬧不好真會給他兩巴掌，笑了笑也沒有繼續兜圈子，解釋道。
“五行映八卦陰陽，坎水東離，又有朔風在南……”
王培原本以爲他只是隨口玩笑一句，沒想到這話語之間他引經據典，說得頭頭是道，隱隱還頗有些條理。
竟然真的只是看一眼就隱約看出了這凌雲渡的秘密！
“結合八卦所引，又以天罡爲定，所以踏入這陣法之中的時候，對應著出陣的時間，正好是午時對亥時。如果不出意外，等到亥時的時候，那李雲川應該會有什麼東西來尋找出口所在。”
“……”
葉小孤見著王培沒應聲，歪著腦袋看了看她，輕笑道。
“聽迷糊了？”
“你從哪兒學的這些東西？”
“茅山。”
“茅山？什麼地方？”
“一個世俗的小地方而已，山不高水不深，連房子都是加水泥的。”
即便是王培心中有些疑惑，一聽著他開玩笑還是沒好氣的撇了撇嘴，輕斥道。
“狗東西，損人的時候，你這狗嘴當真是一絕。”
“夫人這話說的，爲夫何時損過你了？”
“還有臉說沒有？來時路上，是誰陰陽怪氣的說我和昔日的天師好過的？”
“那到底好過沒有？有孩子嗎？多大了，以後是不是得叫我爹？”
“我tm……”
她本來只是隨口提及一句，沒想到葉小孤這嘴還真是讓她想歇會兒氣都不行。
這反手一個過肩摔，連著就是腳下連踹。
這嘭嘭嘭的連聲悶響，葉小孤也是捂著胸口弓成了一隻蝦米。
兩人正在這兒鬧，遠處的李雲川左右看了看，突然從袖兜裡面掏出一塊小銅令。
葉小孤皺著眉頭四處看了看，遠遠的隱約見到一縷黑色的雲氣。
“果真是坎水東離嗎？”
一念閃過，還沒來得及細想，那李雲川手中的小銅令閃過一道金芒。
金芒迎風擴散，瞬息將整個山崖都籠罩在一片刺眼的光芒之中！
王培這會兒還一腳踩在了葉小孤的側臉上，下意識的就愣住了。
過了沒多一會兒，這光芒散盡，周遭的場景也爲之一變。
“雲川。”
“雲川幸不辱命，已經將尊主帶回來了。”
原本寒風凜冽的山崖變作了一片茂密的樹林。
這樹林之中有一張巨大的圓臺，地上鋪著青石地磚，看起來是特意打造的地方。
圓臺四周各立有幾根雕飾繁瑣紋理的白玉柱子，此刻還殘留著些許的金芒，應該是佈置陣法所用的物件。
而這圓臺之外，有三人早已等候多時。
當先一人，頭髮花白，道冠道袍，手引拂塵，面容還算是和氣，約摸有個四五十來歲的樣子。
半步之後有兩個看起來年輕些的人，一男一女。
那男子看起來身材魁梧，眉目之間盡顯英姿颯爽，手中不見什麼武器法寶。
另外一個女子看起來嬌小可愛，饒是穿著一襲灰衣道袍，仍舊是不掩嬌俏可人，唯獨揹負一柄長劍，看起來有些不太好對付。
“恭迎尊主。”
爲首之人和李雲川打了一句招呼，身後兩個年級較輕的弟子齊齊抱拳恭敬的打了一句招呼。
圓臺之上，王培這會兒還略微有些尷尬，急忙收起腳站好。
偏偏葉小孤還躺在地上，捂著肚子弓成一隻蝦米的模樣，惹得她暗自踹了他兩腳，小聲道。
“狗東西，你還不起來？”
“……”
地上的葉小孤捂著肚子，看似在和她打趣，不過目光粗略的掃過場中衆人的反應，心裡已經大概對這一趟有了幾分預估。
幾人之中，兩個看起來年紀較輕的弟子還恭敬的打了一聲招呼，但是那個爲首的男子卻只是淡漠的看了他一眼，不見什麼表示。
雖然已經聽王培說過關於這道門分支的事，但是如今真的見著那男子的臉色，他的心還是免不了微微一沉。
並不是因爲擔心自己的安危，單單只是擔心王培而已。
簡單的一念閃過，王培在一旁一個勁兒的踹，他也不好繼續躺著，徑直就站了起來，拍了拍手看著這來迎的三人，等著他們的說法。
那爲首的男子似乎不喜歡言語，見著葉小孤起身，徑直對李雲川點了點頭，隨即轉身就朝林子裡走去。
李雲川見勢，回頭對著葉小孤二人抱拳道。
“尊主請隨我師兄弟一起，前往偏殿小憩一番。”
他這話說完，自顧自的就快步趕上了那爲首的男子，反倒是那兩個弟子站在原地等著葉小孤二人動身。
事已至此，葉小孤和王培對視一眼也沒法說些其他，徑直就跟了上去。
這林間的樹木說不上繁茂，甚至還可以說是稀疏。
兩側的樹木都像是經過細心的修建，只留下主要的枝幹，想來這附近已經是道門的日常活動區域。
走到了這兒，王培心裡的不安越發的難掩，這會兒正打算和葉小孤說兩句心裡話。
沒想到葉小孤剛纔還躺在地上裝死，這會兒卻很是積極的走到了那個女弟子身旁，咧嘴笑道。
“這位妹妹，你喜歡用劍啊？”
“……”
饒是剛纔這兩人恭敬的稱呼他一句尊主，這會兒他這尊主湊過去，那女弟子下意識的也沒給他什麼好臉色。
不過葉小孤這個人沒有別的優點，就是臉皮比較厚實。
那女弟子不說話，他也不氣餒，仍舊是笑嘻嘻的湊到她身邊，輕笑道。
“姑娘，我也喜歡用劍，有機會一起交流交流？”
“尊主的劍道怕是晚輩學不來的。”
“客氣了~客氣了~正所謂學而不厭，既然是修道，還是得多學多問，至少不要怕難，不要怕煩纔對。”
“……”
他腆著這厚臉皮在那姑娘面前一個勁兒的繞，不說王培便是同行的那個男弟子也有些看不過去了，皺著眉頭道。
“尊主……”
“這位仁兄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他話還沒說完，葉小孤徑直就笑著問了一句。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這男弟子原本還有意打斷一句，這會兒見著他嬉皮笑臉的樣子，一時還真是不好說些什麼。
這兩個弟子看起來平日裡都沒有接觸過葉小孤這樣無賴隨性的人，兩人這會兒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還好王培走過去拽著他的手，把他拉了過去。
那兩個弟子本來是一路隨行的，這會兒對視一眼都覺得葉小孤不太好相處，暗自加快了腳步，正好給了那小兩口一點兒空間。
“給老孃丟不完的老臉！”
“別罵了，我想到一個辦法。”
“辦法？什麼辦法？”
“我看那姑娘長得挺俏的，要不我犧牲一下自己……”
“你信不信我先讓你在這兒犧牲了？”
王培把臉一沉，冷著臉看了他一眼，他笑了笑也不好應聲。
或是因爲感覺到這氣氛有些沉悶，眼看著前面的兩個弟子走遠了，葉小孤看了看王培，突然牽著她的手，小聲道。
“培培，要不你走吧？”
“走？”
“我暗自記下了離開凌雲渡的方法，現在我教你，你先逃出去再說。”
“哼~早不叫我走，現在都到別人家門口了，你叫我走？你這狗東西是爲了顯擺你長腦子了是吧？”
都到了這個地步，王培怎麼可能離開他回頭？
葉小孤自然也知道這件事沒什麼餘地，只能略帶歉意的看著她，正想抱著她親一下。
沒想到剛走遠的兩個弟子走回來催促道。
“尊主，請往這邊走！”
“……”
兩人話語之間雖是客氣，但是這暗含的命令似的口吻，實在是不太讓人舒服。
葉小孤和王培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裡看出一絲不安。
如今連地方都不到，區區兩個隨行弟子都如此囂張，只怕接下來的路真是難走了。
一路順著林子走，走了沒多一會兒，遠遠的就見到了一座大殿的殿角。
果然繞過了林子就走上了一條青石路，徑直走到了一座大殿之中。
這大殿相較於萬道盟那羣山隱逸，雲霧繚繞的高閣殿宇自然是比不上，甚至於和當初俗世京城之中的松林禪院不惶多讓。
都是一樣的樣式古樸，看起來甚至有些落敗的意味。
殿角的鈴鐺甚至連風吹都不見響動兩聲，好像已經生鏽凝成一塊了。
走進大門是一處還算寬敞的殿前廣場，正對著大殿不算大，只有四進大門，左右兩邊各自通往後院廂房，整體的佈局樣式倒也尋常。
走到了這裡，葉小孤和王培還以爲會發生什麼。
沒想到那爲首的男子已經和李雲川先行離開，據說是門中有些事務要處理。
單單隻剩下剛纔陪著兩人一起來的兩個弟子繼續跟著。
王培還算是有些修爲，這一路走來倒也不覺得疲憊。葉小孤的修爲盡失，雖是被她揹著走了一段兒，但是這會兒也實在是熬不住了。
正好李雲川沒來，那個爲首的男子也沒什麼要吩咐的，索性他就說了一句，帶著王培往後院廂房走去。
他這一走，餘下那兩個弟子對視一眼，眼底閃過一絲不加掩飾的鄙夷之色，恐怕還以爲他和王培去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去了。
修行之人，年月如朝夕，首先入門的第一關就是要保持心性篤定，是爲守心。
葉小孤如今攜妻帶女的，即便是有個轉世天師的名頭，仍舊是不免讓這些正統修道之人鄙視。
另外一邊，葉小孤一路打著呵欠，一邊牽著王培的手，信步朝著廂房走去，邊打呵欠邊隨口說道。
“看來我們估計得在這兒待兩天了，這地方這麼破，應該不是他們的宗門所在。”
“我沒長眼睛？”
“夫人不要這麼急躁嘛，萬事有我，爲夫一定會護你周全的。”
“哼！你先護好自己的狗頭再說。”
王培沒好氣的輕哼一聲，這話語之間免不了略帶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他也不見怪，自顧自的笑著打開了一側的房門。
迎面而來一股黴味已經讓他感覺有些不妙，結果定睛一看，這廂房裡面果然是積了一屋子灰塵，一點兒沒有打掃過的痕跡。
那兩個弟子說是讓葉小孤過來休息的，結果還是這種條件。
一時之間，即便是他不想多心也免不了暗自挑了挑眉頭，隨口說道。
“這就過分了吧，剛纔見面還挺恭敬的。”
“恭敬個屁！旁人說兩句好話，你就能上天了？”
“上天倒是不至於，不過心裡是有點兒舒坦。”
“滾~沒腦子的東西！”
王培氣呼呼的罵了他一句，不過都已經都了這個地步，再說什麼也沒有意義。
兩人走進廂房之中，隨手打掃了一下，勉強算是有個樣子。
只不過可惜的是這地方桌椅板凳都算齊全，唯獨沒有牀榻，只有兩個灰不溜秋的蒲團。
想來這裡昔日都是修道之人，不管休不休息，至少這格調要上去，自然也就不會備制這些東西了。
這會兒葉小孤正是頭重腳輕，求著一個稍微躺一會兒的地方，沒想到竟然還沒有。
真是氣得他，恨不得出去找那兩個弟子理論一番。
不過這會兒別的不說，他實在是頭昏腦脹，要不是一路上在王培背上時不時的瞇一會兒，以他現在的精神狀態只怕早就暈過去了。
當下他也沒法挑，隨手搬了三張條凳拼湊在一起，差不多能夠躺下瞇一會兒的樣子，徑直就打算將就一下。
王培見著他還拼凳子，好奇的問道。
“你這是幹什麼？”
“還能幹什麼，拼個睡覺的地方。這些人簡直是太過分了，早知道我真該批評批評他們。”
“哼~還沒到你說這話的時候，等你真正瞭解他們那幫人，你才知道什麼叫厲害。”
“怎麼厲害了？”
“偏執。”
她簡單的說了兩個字卻也沒有解釋太多，見著葉小孤爬上板凳，雙手枕著腦袋就要瞇一會兒，她也耐不住徑直就湊了過去。
這凳子只有三張，葉小孤躺上去都還餘下點兒地方沒處放，王培過來自然是沒什麼地方。
“夫人要不是坐在我身上吧？”
“滾~”
王培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徑直就蹲在了他旁邊也沒有說是做什麼 ，單單只是在一旁看著他。
他本來還有睏乏，這會兒被她看著，反倒是睡不著了，輕笑道。
“培培，你能不能換個地兒？你這麼貓著，我總感覺你要撲過來，把我吃了似的。”
“都這時候了，你能不能別這麼嘻嘻哈哈的？”
“那還能怎麼辦？總不能抱著你哭一場吧？”
“我還巴不得你能爲我哭一場。”
“那也成，要是培培真的出事了，爲夫給你哭一場厲害的，要那山河變色天地驚，如何？”
“……”
王培一時沒有應聲，只是淡淡看著他，過了一會兒見著他側臉看著她，她才伸手摸了抹他的銀髮，輕聲道。
“姓葉的……”
“嗯？”
“若是我真的不在了，你別做傻事。”
Wшw ★ttκā n ★c ○
“……”
簡單的沉默，一時卻也難言。
房間裡未曾散盡的塵埃在眼前飄蕩，腦後正好有些昏昏沉沉的，思緒也有些遲鈍。
明知這一趟不太對勁，但是眼下的他實在是不願往太壞的處境去想。
他現在元體經脈盡斷，已經沒了修爲，如果真是王培出了事，他真是不敢太細想。
他能夠做的，只是在這沉默之下暗自禱告，祈求著天地保佑，不要出什麼亂子纔好。
至少一應災劫都由他一個人承擔就好了。
心念至此，他還沒來得及細想，王培卻自顧自的起身，跨到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