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瑤也不回我，就只是皺著眉。
一旁的沈一鳴就忽然生了氣。
在我完全沒有防備的時候，他騰的一下子從座位上站起來，然後以極其詭異的速度揭開了江瑤身上裹著的紗巾。
我嚇傻了，緊隨其後站起來。
然後，看到沈一鳴忽然變得震驚的眼神。
他所有即將會粗暴的動作，都戛然而止。
我也疑惑的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江瑤身上的一道道傷口。
除卻之前沒有好全的那些血口子，到處都是青一塊紫一塊，幾乎沒有完整的一塊皮膚。
但凡是碗大的一塊皮膚上，就會有三兩個小傷口。
觸目驚心。
我一個踉蹌差點站不住。
也看到沈一鳴的身子，狠狠的晃動了一下。
這個時候我才明白，爲什麼江瑤冒著沈一鳴會犯病的風險，也不肯買那個泳衣。
終於明白她爲什麼寧肯反抗沈一鳴也要據理力爭的不穿泳衣出門。
原來，她的身上真的已經沒有一塊好肉了。
她沒有辦法，沒有辦法讓這樣糟糕的自己暴露在人前。
這無疑是對她心的凌遲，比身的凌遲，更痛！
“江瑤！”我忽然聽到沈一鳴突兀的叫了一聲。
然後他比我動作更快的撲向江瑤。
他猛然一把抱住她，臉上的肌肉，都痛苦的收縮。
我能清晰的感覺到沈一鳴內心的震動。
他的瞳孔不斷的收縮，似乎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
那些傷口，都是他親手造成的，他內心的反應，怎麼可能不強烈。
我看到江瑤好像是丟掉了所有尊嚴一樣，痛苦的淚流滿面。
她站在那裡，呆呆的，就像是沒有了靈魂。
然後沈一鳴就再也顧不上其他，抱著她，緊緊的抱著她，一下一下的，小心翼翼的，顫抖的，摸著她身上的傷口。
“這……是誰弄的？”他竟然這樣問。
江瑤的眼淚就像決堤的壩一樣，再也止不住，“你??！”她輕飄飄的說，“當然是你啊，你犯病的時候就會打我，然後往死裡整我，難道你忘了嗎？”她看著沈一鳴，那樣認真又平淡的陳述這樣一件事實。
我就看到沈一鳴像一隻受傷的獸一樣拼命的嘶吼，“啊！啊！啊??！”
他雙手抓著江瑤的兩個肩頭，卻第一次怎麼樣都不肯用力，然後紅著眼睛仰天長嘯！將所有的力氣，都匯聚在了他的聲音裡。
雖然是在海邊，可是他嘶吼的聲音實在是太大了，惹來了許多遊客的注視。
然後沈一鳴就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樣的，匆忙低下頭，彎下身子，從地上去撿那塊寬大的乳色紗巾。
可是他的動作因爲剛纔激動無比的情緒而變得很不協調，撿了好幾次，才從地上撿起來，然後他就抖著脣，拼了命的將那絲巾往江瑤身上裹，用力裹，使勁裹，裹的嚴嚴實實。
等到終於裹的一點肌膚都露不出來了，他一下子哭出聲來，“對不起！對不起……”他哭的像個迷了路的孩子。
如果說我之前沒見過犯了病的沈一鳴，可更從來沒見過這樣傷心無助的沈一鳴。
那一刻，沒有人可以否認，他是愛江瑤的，他一定是愛她的。
江瑤的淚，也越流越兇，她也摟住沈一鳴，像撫慰孩子一樣撫摸著他的後腦勺，悲慼的說，“一鳴，我們到底是誰錯了，上天要如此懲罰我們……”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不知道沈一鳴是不是糊塗了，還是受到的精神刺激太嚴重，他忽然就一遍遍重複著不是我。
也分不清他到底說的什麼不是他。
總之他就一遍遍的說著，然後死死的摟著江瑤不肯放開。
我看到他們兩個跌在沙灘上，緊緊的抱在一起，誰的腰身和腿都分不清楚，像是連體嬰兒。
沈一鳴哭的很兇，很兇很兇的那種。
我就沒見過一個男人那麼哭過。
他大概把一輩子的眼淚都哭完了。
然後過了很久，他才終於在沙灘上坐好，輕輕掀了江瑤身上的紗巾一角。
指著一處傷口，他聲音壓抑的問，“這個，是我怎麼給你弄的？”
江瑤就抿著脣，清淺的說，“這個，是當時我剛去沈家的時候，你看到我，就掐住我，一把將我按在你臥室的牆上，過後就留下了這個紫印。”
“那這個呢？”
“這個啊，這個是我在你家做傭人的時候，你讓我去你臥室陪你，可你媽又讓我跪在地上拖地，我不敢忤逆你媽，你就隨手抄了身邊的木架子，一下砸在我身上，就留下了長長的一道。”
“……那這個呢？”
“這個，這個是你讓我給你放洗澡水的時候，忽然從我背後一把將我摔進浴缸裡，力道太大，就磕出了青紫，還腫了一塊。”
“這兒呢？”
……
我終於是聽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江瑤是怎麼用那種平淡無波的語氣說出這些傷口的來源的。
她越是露出那樣淺淡的微笑，我的心，就越是痛的不能呼吸。
而且她渾身都是傷口，可她竟然每一道都記得那麼清楚，那說明……她當時是怎樣刻骨銘心的痛。
我偷偷的抹著眼淚，轉過頭去。
霍少寒竟然就突兀的站在我的身後。
我不知道他站在那裡多久了，只是他的雙目，也落在沈一鳴和江瑤的身上，複雜難明。
看到我轉過頭來，就將目光移到我的身上，盯住我。
然後在我沒有防備的時候，一下子擁住了我，緊緊的，憐惜的。
我也沒有片刻的猶豫，回抱住他。
許多的時候，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尤其是感情。
也許上一秒還在吵架，但下一秒就和好了。
也許是很驕傲的人，卻又都變得卑躬屈膝了。
但是我跟霍少寒，誰也沒有覺得此刻會有一絲的不舒服。
那是因爲我們兩個都親眼目睹了沈一鳴和江瑤之間的愛和傷痛。
如果他們愛的那樣吃力和痛苦的話，我們還有什麼理由爲了一丁點的小事而吵架？
或許珍惜當下，纔是我們應該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