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邊感嘆老爺子對陸敬修的上心，另外一邊卻又忍不住有些傷感。
父子兩個一個不茍言笑，一個沉默寡言，碰到了一起，怎麼可能輕易表露出真心。
更多時候，甚至是誤解更多一些。
老爺子的身體已經到了這般地步，以後就算是想挽回，還能來得及嗎？
我知道這樣想不太合適，但一設想出那樣的場景，我就免不得難受起來。
替陸敬修難受。
老爺子又說了些，無非就是陸敬修小時候的事，還說他上學的時候，年年都是優等生，念個醫學也是老師的得意弟子。
“我不喜歡他當醫生，想讓他回來繼承我的事業，但他媽媽體弱，他就執意要學醫。”老爺子不知道是遺憾還是自豪，“說起來，還是他最像我，認準了一件事就不回頭，脾氣犟得很。咳咳……”
我聞言頓了頓，低聲應道：“他是這個樣子，有時候真不知道讓人怎麼辦纔好。”
老爺子轉而看向我，沉聲道：“老三媳婦兒，他媽媽去世之後，他就不太願意跟人接近了，性子也變了很多。這麼多年他心裡很苦，身邊也沒個貼身的人。現在跟你在一起，他是真的中意你，就算偶爾惹你生氣，你也別跟他一般見識。還有，有時候我被他氣極了，就想打他一頓，你也別忍著，想打就打，別委屈了自己。”
前幾句說的我還有些感傷，到了後面卻又突然有些哭笑不得。
老爺子，陸敬修可是你親兒子，你怎麼能慫恿人打他呢？
而一觸上對方的目光，我就恍然，這老爺子纔不是真的想讓我打他的寶貝兒子，他是料定我下不去手呢。
我捨不得的嘛。
明白過來之後我更覺得好笑，以前怎麼會覺得陸老爺子是個嚴肅得不得了也兇得不得了的人，明明就是個套路極深的老頭兒，還跟我耍心眼，耍的人團團轉。
接下來老爺子沒再跟我多說，而是把手裡的東西遞給了我。
這次我猶豫片刻，到底還是接了過來。
是一份文件，雖然還沒看到裡面的內容，但我有預感，應該不會是簡簡單單的東西，不然陸老爺子絕不對這樣鄭重。
果然，很快他便接著說道：“這是我給老三留的，不管之後發生什麼，這些足夠讓他安穩地過好下半輩子。老三媳婦兒，你以後好好陪著他，也替我好好照顧他。”
……
離開老爺子的書房，緩步下樓的時候，我的腦子裡還想著方纔他跟我說的那些話。
我心裡一直有種直覺，老爺子這麼做，彷彿是……彷彿是交待什麼身後事似的。
因爲陸敬修還昏迷著，所以老爺子就把要給他的東西轉交給了我，讓我替他保管著。
可是對此我還存著些疑惑，比如這些東西交給律師保管會更妥當，也會避免很多麻煩，再比如他難道真的就如此相信我，不怕我把屬於陸敬修的東西都給侵吞了嗎？
畢竟人性貪婪，像他這樣久經商場的老前輩，更應該多加防備纔對。
萬般想不透之下，我來到了客廳，擡眼望過去，看到的依然是林婉。
她第一時間也向我看過來，像是特地在等1;148471591054062著我似的。
我面對她的時候已經不能像往日那般懷著尊敬，要不是我極力忍著，怕是連平靜都做不到。
相比較之下，她倒是從容得很。
“清辭，我們好久沒見了，來坐坐吧，我剛讓人沏了一壺好茶。”她招呼我過去坐。
我聞言捏緊了手裡的包，裡面還有方纔老爺子交給我的東西，難道她已經生了什麼懷疑嗎？
我抿緊嘴脣，站在原地沒動。
林婉見狀便走上前來，牽住了我的手，微笑道：“我之前跟你說過，從第一眼見到你，我就覺得你特別閤眼緣。遇到有緣人相當不容易，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跟你聊聊，來。”
她都這麼說了，我若是再拒絕，就相當於撕破了臉皮。
不，我還不能這麼做。
起碼在她發難之前，我得先忍著。
想清楚之後，我慢慢點頭道：“好，我跟您過去。”
落座之後，我將包放在身後，微微垂著眼睛，林婉則將一杯新茶遞到我的面前。
這個時候不需要我想什麼話題，她要對我說的，自然會主動講出來。
“清辭，老三出了這樣的事，我們都覺得非常遺憾，也很痛心。”她緩緩開口道，“不過越是這種時候，我們就越要堅強。無論多難，事情總會過去的。”
我輕輕扯了下脣角，心想著陸家的人果然個個不簡單，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她還能對我說出這種話，當真是滴水不漏，虛僞至極。
跟這樣的人打交道，除了比她更周密，更虛僞，我想不出其他的好法子。
頓了頓，我輕聲說：“謝謝林姨，敬修出了這樣的事，我知道怨不著別人，只怪上天太不公平。以後等他醒過來，我也不求別的，只想他平平安安過完這一生就好了。”
林婉聞言似是怔了一下，面上看不出在想什麼，但我覺得，她大概是有些意外。
沒想到我會這樣說。
好一會兒，她才繼續開口道：“這樣就好，你能想得開最好。”
我輕點了點頭，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小口。
離開陸家時，林婉像是隨口提起一句：“之前沒看你去醫院見老三，是公司太忙了？”
我暗歎一聲果然，之前我爲了自保，故意讓陸敬希以爲我跟陸敬修已經分道揚鑣了，免得他把心思動到我的身上來。
但現在我忍不住去見了陸敬修，又來了陸家這一趟，先前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不過目前的狀況也不算最糟，兵來將擋，總能過得去。
我面色如常地答道：“之前是我們鬧了些矛盾，但情侶之間哪有不磕絆的。等他好了之後，我就跟他好好過日子。”
知道到了那時候，就不知道你們的日子會不會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