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想不到的無關痛癢

樑子越已年近不惑，他這般年紀的男人大多數早就成家立業，孩子都已然近十歲，而他雖然不曾想過那麼快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對於自己的骨肉，卻也是喜愛的。

更何況，他的孩子，將由葉青嬈孕育。

他還能如何？既是不捨，又狠不下心，只能妥協。懶

樑子越看著葉青嬈的小腹，猶豫著緩緩側著腦袋低下頭去，在不給她造成壓力的情況下將耳朵貼在了她的小腹上。

雖然知道還沒到兩個月的胎兒不會有什麼動靜，他卻彷彿聽到了一個嬰孩正在咯咯地笑，他的臉上竟也不知不覺露出了一個喜悅的笑容來。

他停了一會兒，直起身子看向葉青嬈的臉的時候，卻見她睜著眼睛，眼中有些溼潤。

樑子越竟有些不知所措，慌亂道：“吵醒你了？”

葉青嬈淡淡地搖頭，然後伸手要將已到腿間的被子扯上來。

樑子越見了，急忙幫她拉了過去，然後細細掖好，這纔在病牀旁重新坐下。

葉青嬈用被子遮了半張臉，隻眼睛直直地看著樑子越不動。

樑子越被看得有些不適，便微微偏了腦袋。

“你不用再勸我了。”葉青嬈看了好一會兒，只說了這句話。

樑子越語噎，頓了頓之後才道：“依你。”蟲

葉青嬈本已經想背過他去側身躺著，卻沒想到聽到了他的這句話，當下便擡眸又看他：“依我？你肯讓我留下孩子了？”

“嗯。”樑子越應道。

葉青嬈竟是冷笑了一聲：“我以爲，你當真對他一點感情都沒有呢。不要這兩個字，都能說得那麼斬釘截鐵，理直氣壯。”

“並不是……”樑子越想解釋，可看著她一張油鹽不進的冷臉卻忽然不知道該如何辦了，怎麼說他也是情感上的矮子，根本什麼都不明白，就連解釋都沒法好好的。

葉青嬈卻不想聽他再辯解了，只伸手甩了甩，道：“我想睡了。”

樑子越本已經想好了要說的話，可見她一片疲累地說想睡了，又不知道該如何啓脣，只好默然點頭，坐在一旁守著她睡了。

葉青嬈自然知道他一直在旁邊，自從她出事之後，他留在她身邊的時間便多了，而且這幾個晚上，應該都是他整夜整夜地守在病房，最多也不過是在沙發裡小憩一會兒罷了。

若是往常，葉青嬈該會開心至極地撲上去，逼著他說是因爲在乎自個兒才一直守著，可如今她沒了半點心情，只要他不逼著自己，就已經是極好了。

葉青嬈出事的事情，蘇婉一直瞞著沒和羅映說，一來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二來是想反正也不是什麼好消息，又何必教她也同自己一般先是欣喜一番而後又無比傷神呢？

沒想到羅映卻主動來串門子了，說起好幾天都不見葉青嬈，蘇婉沒辦法，想著羅映到底是葉青嬈的母親，說不定能勸勸，便將事情大致給說了。

羅映在聽到葉青嬈懷孕的時候果然欣喜了一番，如同蘇婉一樣，得知孩子不能留後也愣了一番，低聲喃喃：“青嬈的命，怎麼就……”

她不由得葉青嬈年幼的時候曾帶著她去寺廟算過命數，當時只說她一生多喜卻也多憂，路途不順，因著並不是什麼好命數，羅映便主動忽略了，後來也再沒想起，沒料到果真是不順。

蘇婉嘆道：“這件事情，子越並沒有細說，大概也是怕我擔心，我估摸著和子越也脫不了關係，實在是，我都覺著太對不起青嬈了。”

“這也不是你的錯，大概是青嬈的命果真不好，必須要歷經些困難才能順利。”羅映也嘆了口氣。

“如今，青嬈卻是不肯做手術，只是醫生說了孩子不會好，若是執意要生下來，以後……”蘇婉也捨不得，哪個人又能捨得了啊。

“這個我也是明白的，可孩子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莫說青嬈了，就是我也是心疼的很。”

“總之，你也去勸勸吧，青嬈這樣堅持，我都有些不忍了。”

羅映果然也去了醫院，葉青嬈見到羅映便哭了出來，大概是因爲母女天性，見到媽媽便覺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了罷。

在羅映懷裡哭了一陣，葉青嬈才微微仰起頭來，可憐兮兮地問：“媽，你該也不會是來勸我的吧？”

羅映原本的目的的確是那般，可如今怎麼說的出口，只說：“不是的。”

葉青嬈這才鬆了一口氣，臉上硬擠出了笑容：“媽，我就知道你是能明白我的，你要知道，醫生也不過是說可能不好而已，並不是百分之一百，還是有機會的。”

羅映不忍打擊她，便點了點頭，事實上，醫生說的是95％以上的可能，孩子出生以後會有問題。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羅映始終記得要勸服葉青嬈，猶豫了片刻之後道：“青嬈，你可還記得，你曾說過的那個和你長得極其相似的女孩子？”

葉青嬈只點頭：“自然記得，她叫岑月，怎麼了？”

“你不是問過，她是否和葉家有關係麼。”

葉青嬈沒想到羅映會主動提出這件事情，便道：“嗯，那時候，媽你說沒有關係。”

羅映苦笑了一下，道：“那時候，是我騙了你了。”

“什麼？”

“她，叫岑月？”

葉青嬈點點頭。

羅映長嘆一聲：“原本，她該叫葉青嫵的。”

“葉青嫵？”葉青嬈吃驚，這名字和自己的太過相似，“難道……”

羅映深吸了一口氣，道：“沒錯，她是你的姐姐。”

葉青嬈倒吸一口氣，有些難以置信：“可是之前，之前不是說，你只有我一個女兒嗎？”

“事情過去得太久了，青嬈，她現在或許有自己的生活和家庭，我們又何必……”羅映輕嘆一聲，“以前我便一直念著如果她能活著就好了，可這麼多年過去，也就不怎麼想著了，偶爾想起便只當她好好地活著罷了。”

葉青嬈不由得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爲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

“那時候你不過剛出生，知道什麼？”羅映苦笑了一下。

“那後來沒找過嗎？”

“哪裡沒找過？只是怎麼也找不回來了。”羅映說著深深地看向葉青嬈，“後來我便也想通了，捨得捨得，有舍纔有得，青嬈，你明白嗎？”

“有舍纔有得？”葉青嬈呢喃著，一直混亂的腦海好像忽然變得清晰了起來，原來，羅映也不過是來勸她的，她原以爲自己的母親會不一樣，卻原來也差不多。

“青嬈？”羅映見葉青嬈的臉色不對，輕聲問道。

葉青嬈凜了臉色，忍住了顫抖的聲音：“媽，我不明白你說的有舍纔有得，我只知道我捨不得，如果你也是來勸我打掉孩子的話，我不想聽。”說著便是一陣哽咽，“你是我的媽媽，你怎麼不明白我的想法？如果你是想用岑月的事情來勸服我，我不會妥協的，你也說找過，這是盡人事，沒有找到，那是聽天命，我不會連努力都沒有努力過就捨棄我的孩子的，這不可能！”

羅映亦是不捨，哭道：“你以爲我就捨得嗎？你哥到現在也沒生個孫子給我，好不容易你有了孩子，我這個外婆難道還能把他往外推？這不是逼不得已嗎？青嬈，你沒有做過母親，並不知道做母親的辛苦，健健康康的孩子撫養長大亦是要費很大的功夫，更何況……”

“可是，媽，我捨不得，我怎麼捨得啊……”葉青嬈撲進了羅映的懷裡哭道，“一想到你們都希望他從我身體裡離開，我就覺得我的心都要碎了，我真的捨不得啊，我都要難受死了……媽，你能不能體諒我？能不能，不要逼我？”

羅映撫著她的後背，亦是一陣心酸，葉青嬈如此，她怎麼狠得下心？

她哪裡又想當這個惡人了？只是若孩子生下來有問題的話，青嬈以後該怎麼辦？

因著知道了葉青嬈不想提及這個問題，羅映便也不說了，只說了些別的事情，但是卻也絕口不提岑月的事情。

葉青嬈只曉得岑月是她的雙胞胎姐姐，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巧的是，羅映剛想回去，病房裡卻又來了探視的人，竟就是於少筠和岑月。

因爲知曉了岑月與自己的關係，葉青嬈看到她覺得有些奇怪，卻無法理解爲何羅映不認她，只是羅映定有她的道理，葉青嬈便將別的心思壓住，打了個招呼：“你們怎麼來了？”

羅映見到岑月的感覺很複雜，本有些難受，可見她如今不錯的樣子，便也不多說什麼，只道：“你們年輕人說話，青嬈，我回家去給你燉些雞湯，晚上再過來，嗯？”

葉青嬈點頭應了，目送羅映出去。

她回過頭來，卻意外地看見岑月竟也在看著羅映的背影出神，她微一怔愣，心中有些奇怪的感覺，難道岑月知道……

應該，不可能吧。

於少筠因過來的時候帶了岑月來，所以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岑月和葉青嬈這樣相像，他頗有些尷尬地說：“前兩天碰到了漸漸，她說了你在醫院，就過來看看你，岑月說也和你認識，所以就一起來了。”

葉青嬈知道蘇漸漸不至於和於少筠說太深層次的東西，大概是因爲於少筠問起才說了句她在醫院，便也不解釋別的，只說“我沒什麼事情，過幾天就出院了。”

於少筠將拎著的果籃放在了一旁：“你的臉色不好，真的沒什麼問題？”

葉青嬈搖頭，看向岑月：“好久不見了，最近怎麼樣？”

“還不錯，倒是你，看上去很不好的樣子，當初我們認識那會兒都比現在好。”岑月道。

“這不是因爲生病嗎。”葉青嬈看了看於少筠，又看向岑月，“你們，在一起了？”

岑月沒說話，看向於少筠。

於少筠似乎有些猶豫，過了一會兒才輕應了一聲：“嗯。”然後好像是怕葉青嬈誤會，又道，“不是因爲你。”

“你該和岑月解釋，而不是和我。”葉青嬈有些好笑，雖然她很可惜於少筠沒有和蘇漸漸在一起，可緣分這種東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或者蘇漸漸的命定之人，並不是於少筠也說不定。

岑月笑：“我明白的，他之前喜歡的是你，和我說過。”

葉青嬈和岑月聊了幾句，於少筠在一旁看著兩張相似的臉龐露出相似的神情，連他都在一瞬間有些混沌，到底，誰是誰？

葉青嬈記著蘇漸漸說今天要過來，不大想她和於少筠碰上，便沒多說什麼，故意做出了一副疲累的樣子，岑月是很會察言觀色的，見此便說先走了。

葉青嬈倒是留了一下，但兩人卻也馬上就走了。

沒想到他們才離開沒一會兒就見蘇漸漸開門進來，葉青嬈一怔，問：“你碰到他們了？”

“於少筠？”蘇漸漸似是混不在意。

“嗯。”

“遇見了。”蘇漸漸把包放在桌上，然後指著於少筠他們拿過來的果籃問道，“這是他們送來的？”

葉青嬈點頭。

“我拆了？”

葉青嬈還沒回答呢，蘇漸漸已經拆開來拿了一個蘋果，去洗手間洗了之後拿出來啃了一口：“不怎麼甜。”

葉青嬈覺得她這樣纔不正常：“漸漸，你是在難過嗎？”

“切，我有什麼可難過的。你都還能笑得出來，我那屁大點事兒，用得著難過嗎？再說了，天涯何處無芳草，我怎麼可能……”說著她眼睛竟然有些溼潤，她暗罵一句伸手抹了一把，道，“你房間裡有灰塵，吹進我眼睛裡去了。”

葉青嬈便道：“房間裡有些悶，出去走走吧？”

聽言，蘇漸漸急忙道：“那坐輪椅下去，你身體不好。”

葉青嬈想拒絕，卻見她已經熱火朝天地準備了起來，也只能由著她了。

今天是多雲，風也大，已經入秋的天氣不是很熱，蘇漸漸推著她來到了一個樹蔭底下，蘇漸漸則是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

“漸漸，你說，我要留這個孩子，究竟對還是不對？”葉青嬈輕聲道。

從蘇漸漸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葉青嬈的側臉，只覺得異常地蕭瑟，她猶豫了一下道：“青嬈，你知道我並沒有經驗，只知道你的堅持沒錯，你媽媽和婆婆還有樑子越的想法也沒錯，她們當然也是希望你好的，可是……”

“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的孩子生下來肯定會有問題，可如果我都不護著他，他豈不是太可憐了一些？”青嬈輕嘆一聲，然後忽然堅定起來，“無論如何，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都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的。”

蘇漸漸在一旁看著，心想，這或許就是母親，她最好的朋友，如今都已經成爲了母親。

因爲葉青嬈覺得外面的空氣不錯，所以兩人在外面呆了挺長一段時間，直到傍晚的時候風有些大有些涼了，蘇漸漸這纔不顧她的反對將她推了進去，快到病房的時候，卻看到了樑子越正和醫生站在病房門口，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葉青嬈讓蘇漸漸悄悄推過去，不引起他們的注意。

稍稍離近了些，她便聽到樑子越說：“手術會不會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