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離婚吧 101 我不願讓你一個人
那護士猛然一愣，一臉詫異地失聲問道：“你，你是孕婦？”
“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他不可以有事的，不可以有事……”她用力地攥著護士的袖口，一雙漆黑的眼眸中充斥著滿滿的哀求，劇烈的絞痛讓她整個人幾乎眩暈，她努力地堅持著。
那護士見她一臉痛楚的樣子，心中大駭，連忙招呼其他的醫(yī)護人員，“快幫幫忙！這裡有位孕婦，她肚子疼！”
迷迷糊糊中，她感覺自己被人擡進上了救護車，耳邊是噪雜的吵鬧聲，在昏迷的最後一刻，她隱約看到一抹熟悉的衣角，是他麼？他一定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他一定會好好地活下去。
喬伊念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裡出現(xiàn)了很多人，有活著的，也有已經(jīng)死去了的……
“小念念，起牀了，你忘記今天還要去學(xué)鋼琴了？”是媽媽的聲音，落在她的耳邊格外的溫暖。
小女孩揉了揉惺忪的雙眼，一聽到鋼琴兩個字，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她飛快地從牀上爬起來，然後跑去洗漱，穿上平日裡最喜歡的公主裙，媽媽親手給她扎的小辮子，別上一枚蝴蝶髮卡。
“我們家的小念念真漂亮！”爸爸一把將她抱在懷裡，在她的臉蛋兒上親了又親，依依不捨的樣子，“念念，媽媽送你去琴房，爸爸去公司處理一點事情，等晚一點爸爸再去接你。”
在她的記憶裡，爸爸和媽媽的感情一向很好，從來都沒有見他們吵過架，而她是他們捧在掌心裡的寶貝，巴不得將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買來給她。那時候的她很幸福，從來都不知道什麼叫做拋棄，什麼叫做孤單，她只知道有爸媽在身邊，她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子。
畫面一轉(zhuǎn)，是她待了兩年時間的琴房，她走進去，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安靜地坐在鋼琴前的長凳上，全神貫注地彈奏著一曲歡快的小調(diào)，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她走進琴房，一直到他彈完了一首曲子，這才發(fā)現(xiàn)她就站在他的身旁，他朝著她露出一抹靦腆的笑容。
“你就是孫老師的新學(xué)生吧！你可以叫我雲(yún)帆哥哥。”
“我叫念念。”她崇拜地望著一臉帥氣的小男孩，笑吟吟地說道，“雲(yún)帆哥哥，你彈得好棒哦！我以後也太很努力，那樣的話才能追得上你。”
小男孩爽快地答應(yīng)她，“你要是有不會的，我可以教你啊！”
這是她和沐雲(yún)帆的初次見，那一年她八歲，他十歲，都還是兩小無猜的年紀(jì)，可是他卻牢牢地記住了這個叫念念的小女孩，一直到很多年後他依舊無法忘記，再重逢，她卻已經(jīng)是別人的妻子。
他們終究是相遇太早，而相逢太晚。
畫面很快轉(zhuǎn)到蕭條的冬季，這幾天爸爸和媽媽的臉色都不好看，她隱隱感覺有什麼事情要發(fā)生一樣，可是她那麼乖巧地什麼都不問，只是安靜地陪在他們身邊，就連平時從來不缺席的鋼琴課，她也沒有去，一放學(xué)就朝著家裡跑。那一天，她覺得胸口很悶，上課的時候老師讓她回答問題，她也沒有回答出來，整個人就好像魂不守舍一樣，一下課連招呼都沒有跟同學(xué)打一聲，飛快地朝著家裡走去。
那麼巧，她剛走到樓下的時候，只聽到“砰”地一聲巨響，那是重物落地的聲音，有鮮紅色的血液濺在她的身上，臉上……那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兒充斥著她敏感的嗅覺，她覺得自己快吐了，胃裡一陣翻見到海的難受，可她就是吐不出來，她看到那一張熟悉的臉，一雙腳就像灌了鉛一樣，一步也挪不動。
耳邊到處都是尖叫聲，噪雜的吵鬧聲，她的眼前卻只剩下鮮紅色的血液，緩緩地朝著她的腳邊漫過來。
她想哭，可是眼淚怎麼都掉不下來，她想大聲尖叫，可是胸口壓抑得難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她的眼睛一直緊緊地盯著躺在血泊裡的一男一女，那是最疼愛她的爸爸和媽媽，可是他們卻不要她了，將她一個人孤零零地扔在這裡空曠的世界裡，他們欺騙了她。
一年之後，她好像已經(jīng)忘記了父母的死，她每天都很努力地學(xué)習(xí)，只是再也沒有碰過鋼琴，她開始學(xué)畫畫，她最喜歡待在一個沒有人的角落裡，以一種看風(fēng)景的姿態(tài)去記錄這個世界最美的一面。
時間過得很快，她十五歲了，正好是初中三年級，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隔著不算遠的距離，他站在主席臺上，而她坐在觀衆(zhòng)席的最前排，她從來沒見過那麼好看的男子，冷漠而又疏離，卻散發(fā)著一股優(yōu)雅的氣質(zhì)。那一眼，她就再也沒有辦法忘記他，她知道，他叫——蘇鬱。
“砰！”她不小心撞上一堵肉牆，手裡的書本全都散落在地上，她連聲說對不起，然後聽到一個溫潤的聲音響起在她的頭頂上，“下次走路別這麼著急，後面又沒人追著你……”
第一次，她發(fā)現(xiàn)，原來站在主席臺上冰冷的男子也有這麼溫暖的一面，這是她第一次在他的臉上看到笑容，很淺，很淡，透著說不出的疏離，可是儘管這樣，那一刻她也看癡了。
他的模樣，就這樣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腦海裡，一直到很多年後，那一次在機場，她看到他，他的笑容一如最初時候的遇見，只可惜他的眼裡根本就沒有她，更確切一點地說，他早已經(jīng)忘了她，又或許從來都沒有記住過，他匆匆而去，而她記住了他的背影，他比從前似乎溫暖了一些。
重逢之後，緊接著又是重逢，那時候的喬伊念覺得自己很幸運。
那一晚在酒吧，她大著膽子調(diào)戲了他，那一夜在賓館，她吻了他，可是最終他還是離開了。
畫面再轉(zhuǎn)換，藍調(diào)，這個城市最優(yōu)雅的咖啡廳。
“其實，相親挺沒意思的，你要是願意的話，我可以給你蘇家少奶奶的身份，也可以給你很多女人想要的東西，比如地位，財富……”他這樣對她說，坦誠而又冷漠，早已經(jīng)忘記幾年前他們見過。
她答應(yīng)了下來，這樣的機會，她知道，一旦錯過了，她跟他像是兩條交叉線，僅僅短暫的相交，然後自個走向各自的軌跡，越走越遠，再也不會遇見。她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他。
一道亮白色的燈光直射過來，她的眼前一片白芒，隱約看到一輛大貨車朝著他們直衝過來。然後他將她緊緊地護在懷裡，她聽到車身摩擦發(fā)出的刺耳的聲，她聽到他痛苦地悶哼一聲。
“念念，我不會讓你有事的，只是如果我就這樣離開的話，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因爲(wèi)你還有我們的孩子……”
……
迷迷糊糊中，她看到一雙焦慮擔(dān)憂的眼睛緊緊地凝著他，左手的掌心隱約傳來溫?zé)岬臍庀ⅲ従彽貪B入她的皮膚，那一絲溫暖就像是瘋長的蔓藤一樣，隨著血液飛快地流竄在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最後將心臟緊緊地包裹起來。與之相反的是，右手卻是冰冷的液體一點一點注入她的血液裡，一冷一熱，就這樣在她的身體裡流竄著，只是到最後，這一股冰冷也被暖意包裹了。
她努力地想要看清楚眼前的男人，可是眼皮卻是那麼地沉重，怎麼都睜不開。
“念念，念念……”她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輕輕地迴盪在耳邊，語氣裡透著一絲焦慮和擔(dān)憂。
午後溫暖的陽光從窗外斜射進來，一格一格的光影落在光潔的地面，微隙的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濃郁的消毒水的味道，也有一股陽光的味道，光與影完美地交織在一起，一切都顯得那樣的靜謐。
眼皮一點一點地擡起，微卷的睫毛輕顫了一下，那樣的猝不及防，那一張俊美如斯的臉龐硬生生地闖入她的眼簾，她害怕都是假象，努力地睜開眼睛，一直到她聽到舅舅欣喜的聲音——
“念念，你醒了？真是老天爺保佑，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她的眼睛亮若星辰，不再是以前的荒涼，也不再是以前的空洞，她是他最初遇見的那一個喬伊念，是那個一臉認真地對他說，如果有一天我要離開，你一定要拼了命地將我留下來的喬伊念，是他熟悉的眼神，也是他熟悉的目光。
“舅舅，你怎麼來了？”她的聲音略帶沙啞。
“我接到電話立刻就趕來醫(yī)院了，嚇?biāo)谰司肆耍阋钦娴挠袀€三長兩短的話，你讓舅舅怎麼跟你父母交代啊！”易中陽微微嘆氣，總算是萬幸。忽又想起什麼，他看向喬伊唸的目光充滿了欣喜之色，“念念，你沒事了？你真的能認出舅舅了？太好了！太好了！”
“我，我怎麼了？”她立刻有些結(jié)巴起來，眼眸中透著一絲疑惑，“我記得出車禍了，阿鬱緊緊地抱著我……寶寶！寶寶呢？”喬伊念用力地抓著蘇鬱的雙手，那一張蒼白的小臉上滿滿的都是擔(dān)憂，聲線抑制不住地顫抖著她，她突然害怕起來，害怕他會告訴她，他們的孩子沒了。
“阿鬱，你告訴我，我們的寶寶……我們的寶寶呢？你告訴我，我們的寶寶還活著，對不對？”
她緊緊地蹙著眉心，痛苦的神色糾纏在她的臉上。
“小傻瓜，我們的寶寶，當(dāng)然在你的肚子裡。”他微笑著，溫?zé)岬闹父咕従彽芈舆^她的臉頰，將一縷落髮別至耳後，“醫(yī)生說，我們的寶寶很堅強，他一直好好地待在你的子宮裡。”
“真的嗎？”她一臉不敢相信地望著他，她怎麼都忘不了那一刻小腹傳來的劇痛，就像是鋒利的匕首狠狠地紮在上面。喬伊念遲疑地低頭，雙手緩緩地撫上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
蘇鬱不由得笑了笑，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眉目如畫一般，眼神溫柔得幾乎能滴出水來，“這下總該相信我說的話了吧！我們的寶寶乖乖地待在你的子宮裡，你要是還不相信的話，我可以把張醫(yī)生找來。”
她輕輕地咬了咬脣角，淚水撲簌簌地從眼眶裡滾落下來，順著臉頰，潮溼了被單的一角。
“小傻瓜！”他伸手將她摟進自己的懷裡，柔柔地喚著她，“沒事了，沒事了，一切都好好的。”
“嗯。”她緩緩地點頭，看著她梨花帶雨的樣子，蘇鬱連忙抽了紙巾幫她擦拭，“對不起，讓你擔(dān)心了。”她抿了抿脣角，努力地擠出一絲淺笑，“以後再也不會的，等天氣暖和一些，我們一起去南郊墓地看看爸媽吧！”
“好，一切都聽你的。”他勾脣，淺淺地笑。
喬伊念擡起頭，看著他包紮了紗布的額頭，眉心不由得蹙在一起，“疼嗎？”她擡起頭，輕輕地碰了碰。
他輕輕地握住她的小手，微微笑了笑，然後無聲地搖搖頭，“念念，只要你和我們的寶寶好好的，不管發(fā)生什麼事情，我都心甘情願。”
“可是，我不願意，我要你好好地活著。”她咬著脣角，倔強地瞪著他。
“嗯，我答應(yīng)你，我一定會好好地活著，但是你要陪在我的身邊，這一個小要求應(yīng)該不過分吧！”
“好吧！我答應(yīng)你。”
……
易中陽悄悄地退出了病房，眉宇間掩飾不住的疲倦之色，她昏迷了三天三夜，總算是醒了過來。
“我是不是昏迷了很久？”她看到他的眼睛裡佈滿了血絲，怎麼都掩飾不住的疲憊，他好像好幾天都沒有刮鬍子了，嘴脣旁邊長出了一圈青色的胡茬，有些扎手，“對不起，我好像總是讓你擔(dān)心。”
“小傻瓜，不管你昏迷多久，我都會守著你醒過來。”他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怎麼都不願意鬆開。
她微笑，鼻子酸酸的。
人的一輩子那麼的長，又那麼的短，有多少人能夠堅持遇上自己所愛的另一半。她是何其的幸運，在十年過後，她與他重逢，以那樣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開始，卻誰都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美好的結(ji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