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侯府的門口, 衆人把表面工作做到位。
“侯爺放心,領回嫁妝的事情,妾身已經做了安排。”如夫人將手中的單子交給府中的管事。
管事是如夫人的人, 拿到單子就上前向安南侯請示:“侯爺, 大小姐嫁去三年有餘, 這單子上的未必能全數收回……”
安南侯也是要顏面的, 不可能鬧得太難看, 直接道:“到時候你們看……”
“想必應家也不會那麼死皮賴臉,否則丟臉的是他們家,畢竟和離歸還嫁妝是明文規定的事情。”突然林青漾的聲音就從後面傳來。
現在一聽到林青漾的聲音, 如夫人就覺得腦殼疼。一回頭看到不僅僅是丁嬤嬤站在林青漾的身後,竟然還有六個武人打扮的人。
安南侯也疑惑的看著林青漾身後的人。
林青漾上前道:“父親, 這是我新僱傭的打手, 力氣大, 心思細,讓他們一起去幫忙吧, 長姐的十里紅妝,就如姨娘派的這些人得來回搬好幾趟才能搬完吧。”
安南侯愣了愣,看那幾個人中除了一個女子以外,其他人的胳膊都比一般家丁的腿還粗,的確是有些力氣的。就道:“你做什麼又找這麼多打手?”
“沒辦法, 我最近犯小人, 心裡沒安全感。”林青漾笑了笑, 就揮了揮手。
丁嬤嬤恭敬上前手中拿著一張單子, “當年大小姐出嫁, 所有嫁妝都是經過老奴的手,還是老奴去好, 有些好東西可是縣主娘娘的寶貝,不好叫人魚目混珠了去。”
這說的自然是應家,但是如夫人卻臉上一燒。
安南侯倒是沒有什麼想法,道:“行,你比較有數你去。”
如夫人終於有些沉不住氣了,“那不是麻煩丁嬤嬤了嗎?”
“自然不會麻煩,老奴心裡開心,有勁兒的很。”丁嬤嬤皮笑肉不笑道,誰也不傻,說什麼嫁妝找不全,到底是應家昧下了,還是管事的替如夫人剝掉一層,那就不好說了,即使不缺那些個,但是讓小人佔了便宜,那就噁心了。
丁嬤嬤說完,不等如夫人開口就對著安南侯行禮,帶著人雄赳赳氣昂昂的走了,至於安南侯府的那些人幾乎就跟小雞仔似的蔫蔫的跟在後面。
林青漾輕笑了一聲就轉身去往母親那邊,林青蘭自然也在,拿到放妻書之後,她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變了變,好像遮住天上星星的烏雲終於挪開,露出了一絲光芒。
“都去了?”雅文縣主見林青漾一身輕鬆的回來,就問道。
林青漾點點頭。
“還是你鬼精靈,你怎麼會懂後宅的那些事兒,竟然都跟丁嬤嬤想到一塊去了。”雅文縣主笑道。
林青蘭也好奇的看著他。
林青漾總不能說以前的古代小說看多了,多多少少會有類似的套路吧。
“應家能折騰這麼多次,總感覺他們是能做出這種事情的人家,防備點好。”林青漾輕鬆道。
“對了,你剛剛怎麼帶著一羣打手來給我們見禮?爲了拿回嫁妝,你還專門僱傭打手?”林青蘭疑惑的問道。
林青漾臉色微變,緩緩開口道:“他們不是打手,是鏢局的高手。”
對面兩人面露不解。
林青漾解釋道:“五日前,我與江南那邊通信。”
此話一出,兩人臉色就變了。
“我跟大表哥和小舅舅說我這邊沒有人手,需要一些身手不錯的人過來幫忙,大表哥很快給我回信,就說派這些人過來幫我,他們有在江南做鏢局生意,人手自然管夠。”
“你……你怎麼好麻煩他們,他們在那邊本就艱難,我們給不上什麼幫助……”雅文縣主說著說著就紅了眼。
林青蘭更是臉色煞白。
“其實我之前爲了找東西就麻煩過他們,他們……過得還不錯,而且很樂意被我們麻煩,母親,你懂嗎?他們是很願意的。”
本是至親,但是因爲那場災禍分隔兩地,江南那邊怕連累京城這邊,所以不敢多聯繫,而京城這邊卻因爲幫不上江南那邊而愧對,所以不敢聯繫。彼此都認爲對方日子不易,不敢輕易給對方添麻煩,但是心中又是掛念,想要重新建立聯繫。
林青漾蠻不講理的一次索要禮物,他們都盡全力的滿足,就可以看得出他們的心思,原身不懂得珍惜,但是林青漾是在收到那硯臺之後,就立馬讓順才準備了京城最好最新的珠寶首飾送回江南給柳家那邊的女眷。
這樣一個來回,聯繫就建立上了,不論是林青蘭的事情,還是上癮物的事情,林青漾都不相信安南侯府的人了,所以他急需在需要辦事的人,身邊能有可以出手的人,於是就向真心對他們好的人求助了。
只是當時的確沒有想到大表哥和長姐還有這麼一段,現在大表哥派來的人幫長姐拿回嫁妝,就連林青漾自己都感覺奇怪了。
聽完了林青漾的話,雅文縣主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苦了他們還想著我們,辰哥兒自小就跟大哥一樣優秀能幹,想必有他在定然能把嫂嫂他們照顧的很好。都怪我沒用,還讓他們記掛。”
林青蘭紅著眼趕緊安慰母親,然後看向林青漾欲言又止。林青漾自然知道她的感覺,但是這真的是意外。
林青漾咳了咳,就道:“母親別這樣,雖然他們來不了京城,但是能派他們信任的人來看看我們,他們也會感覺欣慰的,等到母親身體好了,我們可以找時間下江南去看看他們啊。”
林青漾雖然對雅文縣主的病情不樂觀,但是他還是覺得一個生病的人只要多一些活下去的動力,別整天想著自己的病情,就會多一層活著的希望。
雅文縣主聽到林青漾這麼說,就忍不住道:“我也……十分想念他們。”
林青漾笑了笑,這才從懷中拿出一封信放到了母親手中,“這是那羣人過來的時候帶的,是舅母寫給母親的信。”
雅文縣主眼前一亮,一邊責備林青漾怎麼不趕緊拿出來,一邊激動的拆信。
信的內容很簡單,說了說他們在江南的情況,讓縣主別擔心,又關心他們在京城的情況。說大表哥到處經商,小舅舅沉迷練武,兩人都過了二十了,卻沒有一個願意成親,讓大舅母頗爲操心,希望雅文回信的時候能幫忙一起罵罵他們,他們一直都挺聽雅文的話。
雅文縣主看著,又哭又笑,回憶往昔拉著林青蘭說話。
林青漾就在外間看書,看得還是昨晚楚璃書送來的書,直到午膳,三人就在雅文縣主這邊用膳。
林青漾時不時的看向外面,雅文縣主以爲他擔憂嫁妝的事情,說不會那麼快。
林青漾尷尬的笑笑,其實他是在看楚璃書怎麼還沒有回來,他一直讓順才盯著大門口,有什麼動靜就來彙報,可是都沒有消息。
明明一早就走了,連個面都沒有露,這都大中午了,好幾個時辰了,人呢?
而此時的楚璃書正敲響了一座宅院的大門。
門童前來開門,疑惑的看著來人。
楚璃書恭敬行禮,“在下乃太學學子楚璃書,跟曹老先生有約前來送書,請代爲通傳。”
門童趕緊行禮,轉身跑了進去。
曹老先生此時正在書房拿著一個玉葫蘆小掛件深思。
突然門外有人敲門,曹老應了一聲,管家就走了進來。“老爺,外面突然來了一個自稱太學學子楚璃書的年輕書生,說是跟您有約前來送書。”
曹老一愣。
管家就問道:“需要打發他走嗎?”天下學子誰不想來套近乎,尤其是現在曹老先生對入宮伴讀這件事情有很大的話語權,不過倒是沒有多少人敢直接找上門的,畢竟大家都知道曹老先生不喜歡被人打擾。
結果只見曹老思索了一會兒,就擡手道:“請人進來。”
管家頗爲驚訝,但還是轉身去請人了。
很快,楚璃書就被帶了進來。
“曹老。”楚璃書行禮。
“我何時跟你有約?”曹老心中滿是疑慮,所以直接開門見山。
楚璃書沒有多說,直接從書袋中拿出了三本藏書,但是上面並不是大周朝的文字,而是天恆國的。
天恆國就是大周朝最大的敵人,也就是三年前讓元燃慘敗的國家。
曹老看到三本書,記憶一下子就回到了三年前太子出征之前,他們在梅花樹下把酒惜別的場景。
那時候意氣風發的少年郎,耀眼的如同天上的啓明星,彷彿能帶領著大周朝走向最光明的未來。
“先生,您之前一直說很喜歡天恆國的長篇話本,此次出征歸來,孤就給您帶幾本藏書當做壽禮如何?”
“殿下只要能平安歸來就是給老臣最大的壽禮。”
曹老依稀還記得,他說完這話的時候,太子以及他身後那些追隨他的英氣少年們自信的笑容,彷彿他們只是去打一場最爲輕鬆的戰役似的。
可是終究他們沒有回來。
曹老顫抖著手摸索著那三本書,擡頭看向楚璃書道:“你……你究竟是誰?”
“東西,你拿到了嗎?”楚璃書不答反問。
曹老幾乎是一瞬間就想起那玉葫蘆小掛件,忍不住拿出來仔細摸索,眼神震動,“你是故意引我去東市同方書局的?”
楚璃書曾經說,他看過的太子治水言論是在東市一家同方書局淘書找到的,曹老心中懷念,忍不住就去尋找,結果在被接待的過程中,發現在那家書局打雜的小工竟然在腰間掛著一個玉葫蘆,那玉葫蘆跟當年他送給太子的賀禮幾乎一模一樣。曹老激動的詢問小工。
小工卻說是他賭錢贏來的,曹老沒辦法只能買下。
這自然不是當年那個,而且質地也差了很多,只是樣子卻是一樣的,但是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爲那個玉葫蘆是他親自雕刻。
“這個玉葫蘆也是你的傑作,爲什麼?你……你跟太子殿下是什麼關係?”曹老激動的眼神都變了。
楚璃書看著動容的曹老,眼神卻沒有多少波動,“正氣勤政,愛民如子,先生,學生此生恐有負所託。”
曹老雙瞳瞬間瞪大。
‘正氣勤政,愛民如子’是他刻在葫蘆底座的話。
“你……你是……”
楚璃書就行了一個跟往常不太一樣的禮。
這種算是半禮,當今只有皇帝和太子可以對自己的先生老師行此禮,而以前元燃也是一直這樣對曹老行禮的。
“噗通”一聲,年事已高的老者直直的朝著面前的少年跪了下來。
即使容貌大改,即使身份不在,即使……再匪夷所思。
曹老仍舊在楚璃書低頭的瞬間,抖動著身軀磕頭行大禮。
“老臣……拜見太子殿下,拜見……拜見太子殿下……”蒼老的哭腔彷彿把一切都拉回了三年前。
楚璃書緩緩閉上雙眼,卻已經感覺不到苦澀。
曹老膝行著來到楚璃書的跟前,伸出顫抖的手拉著楚璃書的衣服下襬,彷彿生怕眼前這人是自己的幻覺似的,老淚縱橫道:“殿下,殿下,你受苦了。”
楚璃書把人扶了起來,“先生,我如今已經是無身份之人,你不必跪我。”
“不,在老臣看來,你永遠是大周朝最尊貴的皇儲。”
“先生不怪我給大周帶來的災禍嗎?”
“老臣不信!”曹老被楚璃書扶著坐下,仍舊拉著他的手不放。“老臣不信那些證據,老臣只信殿下,殿下是老臣的學生,是什麼秉性,我最清楚不過,臣只知道殿下一定受苦了,受了很多苦,纔會……”
曹老看著那一點都不像元燃的臉,真的是頗受刺激。
楚璃書摸了摸自己的臉,“我師父的天萱丹。”
曹老雖然不知道天萱丹是什麼,但是他知道楚璃書說的師父是什麼人,一個方外人士,得道高人,因爲天命指引來到皇宮收太子爲徒,教授武功和一些奇門遁甲之術,曹老跟他接觸過一二,那人總有一些奇怪的東西,若是說能改變人外貌的藥物出自他手,曹老也不會覺得難以置信。
“殿下,你緣何不早日與我相認?”曹老剛剛說完,卻又自問自答道:“也是,殿下經歷過大難,自然不可再輕易相信任何人,想必我也是通過了殿下的測試才得以與殿下相認。”
楚璃書也不隱瞞,把他在太學的一些作爲和打算都說與曹老。
今天上午他出門就是爲了確定當日下的兩枚棋子到底有沒有生效。
“我提前準備了可以讓人懷疑我身份的東西,故意輸給了兩個人,一個是先生能遇到的長工,給他的自然就是先生曾贈與我的玉葫蘆仿件,一個是常常會去程家當鋪典當的賭鬼,給他的是程家當年送的玉扳指仿件。”
“先生沒讓我失望,你只是買走了玉葫蘆,那長工現在還活的好好的,也沒有人調查書局。”
曹老立馬明白楚璃書想要測試的第二方勢力是誰,“那程家……”
“去典當的人第二天就被抓,那個人的金甲軍秘密出動調查賭鬼常去的賭坊,不過他們大概很快發現那玉扳指跟原件有差別,最後就當做是巧合不了了之。”
曹老臉色難看,“程家人直接上報了皇帝。”金甲軍,皇上的私衛軍。
雖然表面上皇帝可能會寬待太子元燃,但是大家心裡都清楚,只要太子元燃還活著,那皇帝必然不會讓他有命進皇宮,程家是四大家族之一,又是程皇后的孃家,現任太子的外祖家,又怎麼能不知道其中利害。
可是他們竟然選擇直接告密到皇上跟前,就是跟皇上同一陣線,要元燃的命。
“他們爲何要這麼做?!”曹老激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