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了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的記憶，也許四五歲之後，也許比這更早。

印象裡我認爲的，父母是很相愛很相愛的一對。我不知道母親是否很愛父親，但我知道父親很愛很愛母親，我想有那麼愛她的父親她應該也是很愛他的。

曾經父親曾很明確的和我說過，他的一生就只愛母親，就連自己他都不會去愛，又怎麼會去關心其他人。想想那時候的自己發著高燒問父親，爲什麼對自己那麼冷漠，是不是自己不是他的孩子，所以事事都不關心。是多麼可笑，在他的眼裡我這個兒子是就是他眼裡的其他人。我自己去櫃子裡拿錢，自己去買藥，自己一個人躺在冷冷的牀上，我的體溫是那麼熱，牀是那麼冷，冷到心裡。

我該去恨那個一直躺在牀上不曾睜眼的女人，還是該像父親一樣細心呵護，照顧著她有一天醒來，讓她給我一絲從不曾有過的親情，畢竟她是我的母親，不是嗎。

在這個家裡，有一個把我當做外人的父親，我不被予許踏進母親躺著的那個房間，更不被予許碰母親一絲一毫。

用父親的話，我是個男的，而母親是個女的，即使是她的孩子，他也不允許任何一個男的去碰自己愛到骨子裡的人兒，她的一切只能是他的，誰都碰不得。每次好奇的時候我只能偷偷的透過門縫去看，看看那個躺著不會動的母親到底是怎麼樣的。

十五歲那年，母親孃家裡來人了，一個穿著西裝的男的自稱是母親的弟弟，把我抱在懷裡，講著一堆我聽不懂的話。那一次我第一次感覺到別人的懷裡是那麼溫暖，儘管我性子冷漠，不善言辭，對他沒說過一句話，他依舊是抱著我說了很多話，給我從不曾有過的溫暖。

後來的後來，母親被他孃家的人接走了，父親最初死活不肯，結果一個自稱是我大姨的人對著父親怒罵道；“你要是不肯讓我們把簡雨帶走，我就把那場車禍真實的原因告訴警察，讓你把牢做穿，反正現在瑞兒都長那麼大了，我們也不怕他知道真相，不怕他沒人照顧”。

那時候我像是局外人，聽到那個女的叫著瑞兒我的名字，無動於衷，靜靜的看著這一切。父親頹廢的坐在地上哭泣，母親被人用躺牀推出接上車。從那時候我才知道我的母親叫簡雨，她是出了車禍纔會變成植物人，而這場車禍的最終造成者是那個自稱很愛很愛母親的父親。

我不知道要該怎麼安慰這樣頹廢的父親，我只是等到她們走後學著父親的樣，坐在他旁邊，對於那個躺在牀上連正臉都沒看到過的母親，她被接走對於我來說根本一點傷心都沒有，反而對這個從沒關心過自己，很少說過話的正在難受的父親有些動容。

我問父親，“你不是很愛那麼女人嗎？當初爲什麼要讓她變成植物人”。他知道我口中的女人指的是自己的母親，因爲我從沒開口對著牀上的人叫過媽媽。

興許是母親被接走的緣故，這個在我眼裡從沒有對自己說過好話，時常冷臉，而對牀上的人小心呵護溫柔，細語的男人，此時哭的一塌糊塗。

那個把母親接走的夜晚，父親對我說了很多話，算起來竟然比十五年來總的對我說的話加起來要多的多。

在父親的話裡我算是明白了所有。母親在生下我之後，竟然找到了自己讀書時候的初戀情人，她想離開父親找尋自己以前的愛情，想來那時候應該總是爭吵不斷吧。

父親求著母親留下來，爲了孩子爲了這個家，他真的很愛，愛到放不了手。可母親像是鐵了心般要離開，最後父親說送母親去看看那個男的，是否真的能對母親，比自己對母親好。

那一天父親在剎車上動了手腳，他是準備和母親一起死去，連那時候還小的我也都不要了。只是沒想到那場車禍沒把父親他們一起送離這個世界，反而是母親變成了植物人，父親肋骨斷了幾根。他覺得這樣也好，這樣母親就不會在離開他了，這樣他就可以永遠霸佔著母親了。可是他沒想到今天母親的孃家人會來，會把母親接走。

得知這一切後，我竟覺得有些難受，原來在很小很小的時候父親就不在乎我了，他可以爲了母親什麼都不要，哪怕陪著她一起去死。我以爲對這個人從沒關心自己冠著父親名稱的男人是不在乎的，但到底是自己錯了。

那時候的自己不知道是怎麼想的，我竟流著淚，對著那個冠著父親名字的男人怒喊道；“那麼你現在，爲什麼不抱著那個女人一起去死，這樣你們永遠都可以再一起了，不是嗎”？

我不知道那一刻自己是怎麼了，只知道在那一刻那個男人渾濁的眼睛，慢慢的變的明亮，留著的眼淚也漸漸的消失在那眼角里。

渾渾噩噩的的一晚上，我抱著被子狠狠的哭了一晚，原來這個地方，沒有一個人是喜歡，愛我的，他們都有自己愛的人，但都不是我。我只是一個多餘，多餘的累贅。

那天之後，我每天早早的起來，晚晚的回去，我情願一直待在學校裡，我把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學習上，自動的屏蔽掉這家裡的一切。

不知是過了幾天的時間，那個自稱是我小姨的人，突然來到我家，一把把我抱住，哭著對我說我的母親，父親全都去世了，叫我別傷心。

原來我說的話，父親真的聽進去了，而他也真的永遠和母親一直在一起了，再也不怕，再也不怕有人會把母親帶走。

看到他們一起躺在白色的牀上，我沒有一絲的難受，反而覺得該是如此，該是這樣的。我請求小姨把他們的屍體一起火葬，埋在一起。畢竟生前父親是那麼想要一個人擁有母親，是那麼愛母親。小姨沒問我什麼原因，答應了我，我想是個人都能看的出，我的父親，我的母親是那麼的相愛。

葬禮辦的很簡單，一切都辦完了，小姨問我是否要搬到她那邊去住，她願意收留自己。我拒絕了，我說我要去住校，爲了能好好的學習。

我把那個稱之爲家卻感受不到家的溫暖的小院子買了，從以前看到同伴有爸媽送去上學的羨慕的孩童，到那年發高燒質問父親狼狽孩子，再到渴望一絲父親關愛的少年，所有的一切都過去了。

我是一個有父親，有母親，卻過的像孤兒的人。我渴望愛，渴望溫暖，卻又不稀罕溫暖，不敢去愛。從父親哪裡我看到的愛是那麼重，重到致死他都不願放手，重到生命，骨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