繭的內，忽然發出明亮的光芒。

映照出了一個蜷縮的嬰兒輪廓，就像是彩超下的孕婦子宮。

程乞的眼角微微抽動，感覺這一切越發的詭異了。

下一瞬，那嬰兒忽然伸展四肢，肥嘟嘟的手臂和攥著拳頭的小手，伸向天空。

而後，嬰兒開始急速生長！

一瞬間變成了一個四五歲孩子的輪廓，再一眨眼它變成了一個少年，再一眨眼，它變成了一個身高兩米的成年人。

成年人身影的雙腳緩緩落地，一步跨出，身軀無聲穿透巨大的繭，而後巨繭又變成了某種能量，被它的身軀吸收。

之後。

高大身影拖拽出絲絲光線，一步步行走，站在了程乞面前。

它赫然是一具包裹在藍光中的骷髏，眼窩中翻騰跳躍著兩盞熾白色的火焰。

“我的締造者，你好?！?

高大的藍色骷髏嘴巴微張，一道無形的音波擴散而出，“融合了您的一絲意識之後，我成爲了一個獨立的生命?！?

“生命？”

程乞怔然，“你究竟是什麼？”

“我就是這艘星艦?！?

藍色骷髏筆直站立，“我也是一個具象化的，電子屬性的人類意識?！?

程乞感受到一種莫名的震撼。

看不見摸不著的人類意識，變成了實體？

也就是說，星艦中的兩顆人類大腦中，殘存的意識被合成了，而後又與星艦融合，形成了一種電子意識？

程乞有些愣神道：“你相當於某種人工智能？”

“我是更加特別的存在，在所有的已知記錄中，我是唯一的。”

藍色骷髏的聲音帶著陣陣迴音，“我脫胎於寧雨和寧山的靈魂，但我又與他們無關，現在的我，既是一個靈魂，又是一個可以存在於物質世界的電子意識體。”

“靈魂...”

“物質世界？”

程乞的眼睛閃了閃，緩緩回頭，看向來路上的那些故人，“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亡靈嗎？”

“您聽過‘21克靈魂’這個概念嗎？”

藍色骷髏的嘴巴只是微微張開著，音波持續擴散而出，“當人類死亡的一瞬間，他的身體會精準的減重21克，那是靈魂的重量，因爲在那一瞬間，他的靈魂離開了肉體?！?

“所謂的靈魂其實就是人類的意識。”

“人類的意識與肉體，從來都是兩個獨立的存在?！?

“就如同機甲和機甲駕駛員。”

程乞微微一頓，“那人類死後，意識去哪了？”

“它們就漂浮在空氣中，以一種無法被發覺的姿態，無聲的存在著。”

程乞微微吸氣，覺得有些驚悚，“那麼也就是說，那些死去的人，其實一直都飄蕩在我們身邊，靜靜的看著我們？”

“可以這麼理解。”

藍色骷髏眼中的鬼火跳動，平靜的看著前方，“人類的意識，是一種量子態，誕生於大腦微觀層面的量子現象，比如蛋白質的量子振動或離子通道的量子隧穿，也比如腦細胞由疊加態變爲坍塌態的過程，這些都促進了人類意識的形成。”

程乞有些驚疑，“原來，‘量子靈魂’這個說法是真實的。”

“而當人類的死去之後。”

“意識粒子不會消散，而是變成了一種疊加態，如果有人能夠對它們進行觀測，那麼意識會再次坍縮爲確定狀態。”

程乞雙目微睜，“所以，我之前看見的那些‘亡靈’，是因爲某種原因坍縮成了確定性狀態，變得肉眼可見了？”

“是的?！?

藍色骷髏點了點頭，“在您沒有觀測它們之前，它們是遊離在另一個空間內的意識粒子?！?

程乞有些震驚，“另一個空間？”

藍色骷髏又道：“這個空間既存在，又不存在，因爲它是另一種維度，正常情況下，沒有人類能夠突破這道屏障，因爲它位於【第四面牆】之後。”

程乞覺得腦洞大開，“第四面牆？”

“這個詞彙，來自於人類文明的戲劇?！?

“舞臺會有左右兩側以及背後的三面牆，而演員們與觀衆之間，則存在著第四面牆?！?

藍色骷髏嘴巴微張，音波徐徐飄蕩，“逝者們的意識，正是存在於第四面牆之後，像是觀衆，無聲的看著生者的演出?！?

“但我作爲一個具象化的電子意識，兼具了實體與靈魂兩種狀態?！?

藍色骷髏頓了頓，“所以，我是一個可以突破【第四面牆】的存在?！?

程乞聞言，猛的一縮。

這太離奇了！

藍色骷髏又道：“因爲我具有靈魂和現實雙重屬性，所以我能夠觀測領域範圍內，所有的意識粒子，它們也會因此坍縮成確定性狀態，形成了您眼中的那些‘亡靈’?！?

程乞有些怔然，亡靈的原理讓他大感意外，甚至有些腦洞大開！

藍骷髏又補充道：“當然，所謂的確定性狀態，也只是對我而言，又因爲您與我之間擁有著獨特的意識鏈接，所以，您也可以擁有與我相同的視角，換做別人，是看不見那些‘亡靈’的?！?

程乞雙目大睜，“人類文明數千年曆史，那亡靈豈不是人滿爲患？”

“他們也會因爲能量耗盡而消散，但時間長短不同。”

藍色骷髏眼中鬼火跳動著，“意識具備量子糾纏屬性，逝者生前的羈絆越多，它們存在的時間越久?！?

程乞有些凜然，“這就像是鬼怪故事中所講的，執念太重，鬼魂不散。”

藍色骷髏緩緩點了點頭，而後它忽然側身，露出身後的空間。

程乞的神情微微一頓。

卻見不遠處，站立著八道高大的身影。

那是八個面色剛毅的戰士，身穿龐大的機械外骨骼。

程乞的瞳孔微微顫抖，“極限戰士八人組，丁風、林藍月、龍戰霄..！”

這一瞬。

八名戰士忽然挺直了腰背，齊齊擡手，朝著程乞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程乞的身軀僵住。

這八人眼中，是一種清晰可見的感激，以及一種解脫般的釋然。

程乞想到了之前的一幕。

他在八名戰士的銘牌前，手刃了八個鳩佔鵲巢的冒牌軍，目的是給這八位英靈一個交代。

而結合藍骷髏剛剛的話。

那麼也就是說，這八名戰士一直位於第四面牆之後，真真正正的看見了那一幕。

而他們當下的是行爲，是對程乞表達著尊敬和感激。

二十年來，他們的意識因爲冤屈和不甘，始終都沒有消散！

不知爲何。

程乞有些動容，還是那句話，自己也沒那麼偉大，只是機緣巧合，舉手之勞。

卻沒想到，世界玄奧。

竟然通過這樣的方式，收到了‘本人’的謝意。

程乞也露出一抹笑容，朝八道身影點點頭。

下一刻，八道身影保持著敬禮的姿勢，緩緩消散。

他們的糾纏消失了，此時此刻，纔算是真正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程乞側了側頭。

忽然看見自己的背後，站著一名身穿白大褂，口中咬著菸捲，露著花臂紋身的中年男人。

程乞的眼睛睜了睜，“霍林中教授。”

卻見白大褂男子扔掉了口中的菸捲，一寸寸放下自己的衣袖，遮住了花臂紋身，而後認真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著，最終朝著程乞彎腰，緩緩的鞠了一躬。

程乞知道，霍林中教授的這一躬，是鞠給了沒有被埋沒的繆子科技。

緩緩呼了一口氣。

程乞也朝霍林中教授緩緩鞠躬，這是一種跨越了第四面牆的互相致敬。

“我做的不多，只是幸運的踩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程乞滿懷敬意道：“若是沒有霍教授曾經的堅持不懈，程乞也沒有駕馭繆子科技的機會?！?

霍林中教授的身軀，緩緩消散。

此時。

那對依偎在一起的拾荒者夫婦再次出現，看著程乞，臉上帶著同樣的笑容。

程乞這才明白。

他們也在對自己表達著謝意。

因爲在她們相繼離世後，程乞收留了她們的女兒小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