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石公壽眉微挑，樂呵呵地道。

“這不就是皇長孫殿下要的效果嗎？”

許負雖然知道是這麼回事，但看著外面那一羣打著前來拜見自家?guī)煾傅钠焯枺瑓s趨炎附勢，上桿子去迎合皇長孫的傢伙們，依然心中不爽，有些不滿地輕哼一聲，扭過頭去。但就在這時，她的視線中，忽然就闖進來一個人。

頭戴楚地貴族標(biāo)誌性的長冠，身穿素色加厚的蟬衣，手中還拎著一個頗爲(wèi)精緻的盒子，看那架勢，可不就是奔著自己師父來的嘛——

頓時眼中便有了幾分笑意，回頭看著黃石老人笑道。

“看起來，也不全是趨炎附勢之徒，還有些真心仰慕師父您的……”

說完，衝著黃石老人拜了兩拜，然後又衝著一旁的許負討好地笑了笑，當(dāng)即就準(zhǔn)備起身告辭，黃石老人和許負也不留他，笑著起身送出門外。

邢讓聞言，不由一愣，旋即便明白過來，知道是自己太過興奮，事情說的沒頭沒尾，讓自家老伴和孫女誤會了。

“說丫頭不懂事，你個老東西也不懂事嗎？黃石公那麼高的人，肯收我們家玉兒爲(wèi)徒，那都是我們邢家的福分，哪有你這樣兩個膀子抗個頭去的……”

但旋即，他便反應(yīng)過來，笑著拱了拱手。

“所以呢，大母，您老人家到底是想說點啥……”

“玉兒，伱是不知道，我今天見到的那個少年，不僅長得高大威武，容貌俊美，而且性子溫和，修養(yǎng)極好，說起話來，就帶著幾分笑容，一看就是個性情極好，家教也極好的好孩子……”

“刑家主，有失遠迎，家?guī)熣谘e面休憩，請進來敘話吧……”

“在下知道先生乃是真正的世外高人，心中仰慕已久，今天能有緣得見先生一面，已經(jīng)是極大的機緣，按理說，不應(yīng)該有所奢求，只是我們邢家以玉石生意爲(wèi)基，在璋郡立足數(shù)百年，精心研究玉器雕琢的手藝，但一直收效甚微……”

邢讓這才一拍大腿。

若是回來的快了，說不準(zhǔn)還能當(dāng)場遇到皇長孫。

說完，他當(dāng)即吩咐左右。

邢讓被黃石公拒絕，原本還有些悻悻，此時聽到許負的調(diào)侃，卻不由心中一動，瞬間又來了精神。老臉上擠出更加燦爛的笑容。

“既然在下無緣拜入先生門下，那就不讓先生爲(wèi)難了。不過我膝下尚有一個年方二八的孫女，自小就跟在我身邊，耳濡目染之下，雕琢玉器的手藝，已經(jīng)有了幾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架勢，在下平日裡常常嘆息，這孩子沒有福分，沒能遇到名師，不曾想今日能得見先生當(dāng)面……”

見自家老伴，竟然這就要帶著自家孫女去拜師，刑老夫人不由沒好氣地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這讓邢讓不由心頭大爽，只覺得身上骨頭都輕了二兩。

黃石老人笑著搖了搖頭。

看著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老頭子，刑老夫人不由沒好氣地道。

這邢讓心中稍安，他知道，這機會難得，當(dāng)即鼓起勇氣，起身躬身一禮。

“在下聽聞先生，不僅兵法韜略乃是世間一絕，而且精擅雕琢之術(shù)，若是先生不嫌棄學(xué)生資質(zhì)愚鈍，願意拜在先生門下，伺候先生左右……”

許負也不由笑著打趣道。

“不過，也還是個聰明的，從他面相看，也是一位福澤深厚的，不妨見上一見，結(jié)一個善緣……”

“不錯，不錯，這麼一打扮，終於不像個野小子了，有了幾分女孩子家應(yīng)該有的樣子……”

兩個人正說笑呢，忽然就聽到了外面?zhèn)鱽眈R車停下的聲音，然後就聽到了自家老伴那熟悉的聲音。

自家孫女真要是能入了黃石老人的眼，得了黃石老人在玉石方面的傳承，那才真正是足以影響家族傳承的大事。

伺候在外面的車伕，乃是他家中老僕，忠心耿耿，這麼多年下來，兩人之間的關(guān)係，已經(jīng)近乎家人。此時，他見自家家主，剛剛進去不久，就從裡面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出來，不由有些奇怪地問道。

“要不要我把那丫頭叫過來，讓先生掌掌眼，看看有沒有能拜入先生門下的福分……”

“有勞許姑娘相迎……”

這老僕雖然沒問，但多年相處，一看自家家主這舉動，就知道發(fā)生了要緊的事，當(dāng)即毫不猶豫地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向著家中奔去。

“家主，您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不等那位皇長孫殿下了……”

黃石老人神色淡然地衝她擺了擺手。

“那還傻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跟大父前去拜見黃石公……”

許負笑著點頭回禮，側(cè)身讓開房門。

鑲嵌著紅色雲(yún)紋的長袍，中間束著一條鑲嵌著美玉的寬帶。映襯得刑玉兒越發(fā)身材窈窕，容貌秀美。邢讓不由滿意地點了點頭。

“邢家主真是會說笑，你若是真的拜入我?guī)煾搁T下，我豈不是還要多一位六十多歲的小師弟……”

說到這裡，他話鋒忽然一轉(zhuǎn)，又就勢躬身道。

許負：……

黃石老人看著拜倒在地的邢讓，不由啞然失笑，伸手把邢讓扶起來，搖了搖頭，拒絕道。

“行，你們兩個最好快一點，若是去的快了，或許還能在皇長孫殿下露露臉，結(jié)一份善緣……”

刑老夫人：……

“邢家主，今日前來，不知道有何指教……”

“多謝先生厚愛，小老兒這就回去，帶那丫頭過來！”

邢讓扭頭瞥了一眼，已經(jīng)擺脫了人羣，牽著那匹高大異常的駿馬，向著這邊邁步走來的趙郢，只是稍一猶豫，便轉(zhuǎn)身登上馬車。

……

黃石老人不由壽眉微挑，稍一沉吟，便微微點了點頭。

“我也不知道，你大父今天到底發(fā)的什麼瘋啊……”

“在下刑家家主刑讓，聽聞黃石公大駕光臨，特來拜……”

說到這裡，邢讓忍不住再次躬身行禮，拜倒在地。

與其如此，那還不如抓住現(xiàn)在。

這丫頭天資聰敏，在玉石上的天賦之高，是他生平僅見。

“言之有理，是我高興的糊塗了，自然不能就這麼空著手去——”

“這不是資質(zhì)愚鈍不愚鈍的問題，我看你面相，應(yīng)該已經(jīng)年過六旬，這世間哪裡有七十老翁，收六十老叟爲(wèi)門生的道理，傳出去，豈不是被世人笑話……”

“好——”

刑老夫人這才明白自己又上了這鬼丫頭的當(dāng)，沒好氣地笑罵道。

邢讓說完這三個字，就閉上了嘴巴，得意地看著已經(jīng)目瞪口呆的老伴，已經(jīng)自家那位古靈精怪的小孫女。

見自家大母，自從進來，就一直眉飛色舞地念叨個不停，這少女有些無奈地停下手上的活計，把手上的玉石和工具輕輕地放到一旁，扭過頭來，有些無奈地道。

“大母，您這是和大父商量好的是吧……”

什麼皇長孫不皇長孫的，哪裡有自家孫女拜入黃石老人門下重要？就算是能見到皇長孫，也未必能入到了皇長孫的眼，就算是能入了皇長孫的眼，也未必能給邢家?guī)矶啻蟮闹Α?

老夫人有些不放心地跟了出來，衝著自家老伴叮囑道。

“先生教訓(xùn)的是，是在下實在是太仰慕先生了，一時心切，考慮不周——”

刑老夫人有些茫然地搖了搖頭。

邢讓說著，賠笑道。

雖然知道自家大父是在故意地逗弄自己，刑玉兒還是興奮地連連點頭。

邢玉兒：……

寒暄過後，黃石老人便非常自然地放下手中的茶盞，看向神色有些拘謹(jǐn)?shù)男献專Z氣和神色都很是溫和。

等到刑讓進去的時候，黃石老人已經(jīng)從站起身，往外迎來。兩人在門口相互見禮，然後請到客舍裡面，分賓主坐下，許負拎起桌子上的茶水，給邢讓滿上，然後，非常自覺地站在自家?guī)煾干磲帷?

“你這老東西，又發(fā)的什麼瘋，就算是真的要給丫頭找婆家，也沒有這麼倉促的道理，最起碼得老身打聽打聽那年輕人的品性，再讓玉兒自己看看合不合心意……”

“聽了啊，您剛纔不是說，您今天遇到了一位大買主，年少多金，長得還好看嘛，然後呢，您還想怎麼樣？要不要我晚上領(lǐng)幾個人過去，打了他的悶棍，給您連人帶錢都給搶回來……”

“丫頭呢，丫頭呢，快讓她出來，快讓她出來，我這裡有一樁大喜事……”

……此時，邢家的鋪子，剛剛在趙郢那裡做了一大筆生意的刑老夫人，正對著眼前一位長得眉若春山，目若秋水，瓊鼻皓齒，肌膚勝雪的少女，在那裡興致勃勃地反覆唸叨。

“不是那個大喜事，是老夫今天爲(wèi)玉兒丫頭找了一位好老師！”

得到黃石老人的許可，邢讓不由大喜過望，當(dāng)即就準(zhǔn)備親自回去把自家孫女帶過來。

“當(dāng)然，這還得看你自己的意思，若是不合你的心意，那就作罷，大父這就舍下這張老臉，去給你謝絕了……”

她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家寶貝孫女。

雖然黃石公沒有把話說死，但他很有自信，憑自家孫女這份天資，哪怕是黃石老人也會見獵心喜，忍不住愛才之心。

這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那邊刑老夫人也拉著自家寶貝孫女從裡面出來了。

“不是，大母我說了半天，感情你都沒聽是吧……”

“丫頭，快走，你的大喜事到了——”

“刑家主無需客氣……”

“不，不，不，大父，我願意，我願意——”

這簡直就是意外之喜啊！

雖然刑讓自承已經(jīng)年過半百，也見識過無數(shù)的人間佳麗，但目光落在許負臉上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有那麼一瞬間的微微失神。

屋裡面的祖孫二人，瞬間安靜，然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還是那長得極爲(wèi)漂亮的少女，一咕嚕從坐席上爬起來，衝著刑老夫人嬌嗔道。

“先生留步，許姑娘留步——”

“老師，什麼老師？”

刑老夫人：……

邢家的玉石生意雖然做得頗大，但也只是在璋郡以及周邊地區(qū)有些名聲，一旦出去，也就那樣了。但若是能得到皇長孫的支持，說不準(zhǔn)邢家的生意就能做到咸陽去，讓邢家的玉石生意真正的走出璋郡！

刑老夫人和刑玉兒也知道這其中的重要性，不敢耽擱。若是真錯過了這份機緣，那可就太虧了，後悔都沒地兒。

“黃石公！”

許負聞言，也不由仔細打量了外面這位一眼，發(fā)現(xiàn)確實如自家?guī)煾杆f，俏臉上這才又恢復(fù)了幾分笑容。腳步輕盈地過去，打開了房門。

“快，給老夫準(zhǔn)備一份厚禮！”

很快就有人，把四色點心買了回來，幾條肥美的羊肉，也已經(jīng)準(zhǔn)備妥當(dāng)，然後，他又親自跑到裡面，精心挑選了自家孫女做的最好的幾件玉器，小心翼翼地用綢緞包好，放在錦盒裡。

“你個臭丫頭，大母給你說正經(jīng)的，你在這裡拉著大母東拉西扯——那行，你晚上去給大母搶回來吧，搶回來後，給你當(dāng)個壓寨夫君，免得你這個瞧不上，那個也瞧不上的……”

“速回家中，去叫女公子！”

此時，已經(jīng)從下人口中得知了自家寶貝孫女的下落，當(dāng)即徑直闖了進來。

話沒說完，就聽得黃石公所在的客舍房門，被人吧嗒一聲從裡面打開，露出一張傾國傾城的俏臉來。

邢家乃是璋郡大族，家中就有許多頂尖的玉器，想要準(zhǔn)備一份拿得出手的拜師禮，自然不在話下。

“這是我們邢家的大事，可不能吝惜了錢財，拜師禮的事，你最好親自盯著去辦，我先帶丫頭回房，換一身正式點的衣服……”

自家的根基就是玉石生意，而黃石老人就是天下最頂尖的玉石大師。

本來已經(jīng)偷偷溜到門口，準(zhǔn)備先溜之大吉的刑玉兒不由腳下一頓，又不著痕跡地轉(zhuǎn)過身來。

少女促狹地笑了起來，一雙好看的眼睛，都彎成了一對漂亮的月牙。

“你怎麼就知道，這位就不是奔著皇長孫來的呢……”

刑玉兒有些不滿地衝著自家大父嬌嗔。

“什麼野小子不野小子，我去雕琢玉器，總不能也穿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