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此時的傅天佑哪裡會是蘇明雪想得那般?
當(dāng)日亦是在紫竹居,傅天佑詢問蘇明雪究竟是何人之時,心中的確是存了要讓她平衡蔣思清勢力的意思,且他還不確定心中所想究竟是不是事實(shí)。
這兩年多來,蔣思清的所作所爲(wèi),傅天佑不是不知道,只是內(nèi)宅的事情,向來不是他可以插手的。但傅天佑遠(yuǎn)遠(yuǎn)地小看了蔣思清,從她意外懷孕便可以看出她的野心。
一般大戶人家都有規(guī)矩,若是正室無所出,一年內(nèi)都會給側(cè)室小妾備用避子湯,以便防止側(cè)室比正室率先擁有子嗣,而亂了後宅安寧。
韓王府身爲(wèi)宗親王府,更加是不必說的,傅天佑更是一直在讓各房服用鼻子湯。而就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蔣思清竟然懷孕了。
只是今天,傅天佑突然覺得沒這個必要了。
“是麼?”
傅天佑反問道:“性情大變這個詞倒是用得極妙。”他說著,鳳目是微瞇著的,就好似是真的在讚賞蘇明雪的聰明才智一般。
但蘇明雪知道不是,在眼睛接觸到他的眼睛的那一刻,蘇明雪的心不由得加快了許多。
蘇明雪突然發(fā)現(xiàn),她很恐懼,這種恐懼感就好似是那日她在皇宮裡,躲在石頭縫的背後,害怕一個不留神被傅天南發(fā)現(xiàn)藏身之處一般,而現(xiàn)在蘇明雪覺得她面前的屏障,那一層包裹著真正她的屏障,正在被傅天佑一點(diǎn)一點(diǎn)毫不留情地撕碎。
蘇明雪看著傅天佑起身,過了不多一會兒,便拿著什麼東西進(jìn)來,在她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之際,便有什麼東西落在了她的面前。
是一本小冊子,書皮外頭是寫著再正經(jīng)不過的書名,小小的一本,卻是做工精良,從踩線到印刷,亦是可以看出它的精緻。
赫然便是蘇明雪寫好的那兩本書的其中之一。
蘇明雪不敢相信地看著面前,只有左胸膛那一顆不斷跳動的心臟,提示著她還活著,且真的恐懼著。
“如果只是家道中落而導(dǎo)致性情大變,那你又何以來得這番才能,難不成是蘇家家學(xué)淵源?”
傅天佑說得不緊不慢,但每一個字卻是異樣的擲地有聲,驚得蘇明雪不該如何是好。卻原來她所以爲(wèi)的天衣無縫,其實(shí)一直在別人的監(jiān)視之下。那麼她還有什麼,是傅天佑知道,而她卻不知道傅天佑知道的呢?
深秋的夜晚,早已微涼,蘇明雪衣衫凌亂地坐在牀上,她不知道該如何應(yīng)對,只覺得一股寒意從心底裡一直往上冒出來。而脊背卻是一片發(fā)涼,全是汗水,衣衫貼著身體,很是不舒服。
“說!”
見蘇明雪猶自看著那一本小冊子,並未有所表示,低垂著的眼瞼,兩排羽睫傾覆下來,在蠟燭的照射下,有了兩層陰影,可是卻不足以讓蘇明雪去躲避。傅天佑再度伸手,緊緊地攥住蘇明雪,只是這一次,不是下巴,而是脖頸。
蘇明雪不可思議地望著面前近乎失控的傅天佑,不知道他究竟是要做什麼。無法呼吸的緊迫感,讓她恍然間回到了前世的小時候,那時候她還在孤兒院裡,因爲(wèi)身形瘦小,總是被稍大一些的孩子欺負(fù)。
她那時候脾氣也是倔強(qiáng)的,總是不肯屈服,一個年紀(jì)稍大的孩子,卡著她的脖子,生生地將她整個人從地
面上騰空拽起來。當(dāng)日若不是有孩子被驚嚇住,跑去找嬤嬤,而嬤嬤們又趕到得及時的話,她很有可能便是要死了。
可是如今,還會有人救她麼?
“昔日,萬花節(jié),你不顧一切地讓國花盛開,目的就是爲(wèi)了救蘇承昭,但你很聰明,爲(wèi)了不引起懷疑,是以這麼多天即使是在王府裡,也不曾有過去見他。”
傅天佑這樣說著,表情是無盡的森冷,可是手上卻是一點(diǎn)鬆手的意思都沒有:“蘇明雪,本王倒是不知道,你何時會如此聰明瞭?”
當(dāng)空氣被吸盡了之後,蘇明雪只覺得頭腦發(fā)暈,面前的傅天佑更是出現(xiàn)了兩個,轉(zhuǎn)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說,是不是他派你來的,你們又把真正的蘇明雪怎麼樣了?”
伴隨著傅天佑的低吼,蘇明雪猶自在猜測,這個他是誰。
“那日你失蹤,幾天之後,卻是被他送回來,本王便有所懷疑,本想給你一次機(jī)會,卻不想你變本加厲,猶不自知。”
話音剛落,蘇明雪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那麼這個他就是指的是傅天南?
蘇明雪現(xiàn)在感覺是整個世界都在不斷晃動了,轉(zhuǎn)得她直要暈過去。
而就在這時,蘇明雪聽到門外有人在狠狠地拍門。
“大少爺,您不能進(jìn)去,不能進(jìn)去!”
是來玉的聲音。
蘇明雪恍惚地想,這大少爺是誰。
可來玉似乎擋不住那大少爺,不一會兒,門便被撞了開來,來玉看到屋裡的一切,不禁嚇得捂住了嘴巴,而這時蘇明雪纔看到,一個半大的孩子,穿著一套布衣短衫,站在門口,卻是一點(diǎn)害怕的神情都沒有。
“滾出去!”
傅天佑近乎怒吼道,來玉被嚇得立馬跪了下去,卻是不知道該如何。而來喜更是渾身顫抖,兩人都不敢上前靠近一步。
卻不想,那半大的孩子就好似沒聽見一般,粉雕玉琢的小臉上,有著不同於同齡人的成熟的沉穩(wěn),他一步步地向前走來,那樣子似乎是在與死神搏鬥。
蘇明雪感覺空氣是越來越稀薄了,求生的本能,迫使她伸出手,企圖阻攔傅天佑的手,可是此時蘇明雪的動作,就好似是給傅天佑撓癢癢一般,根本起不到作用。
“我姑姑不是奸細(xì),換言之,王爺我跟姑姑跟你一樣,與狗皇帝有不共戴天之仇!”
蘇承昭走進(jìn)來關(guān)好了門,走到距離蘇明雪一丈遠(yuǎn)的地方卻是沒有上前,反而直接跪了下去,雖仍舊稚嫩,但聲音卻是擲地有聲,驚得蘇明雪都要對其刮目相看。
而很顯然的,傅天佑亦是。蘇明雪乘著傅天佑愣神至極,立馬伸出手,狠狠地掰開傅天佑的手,這才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新鮮空氣起來。
蘇承昭費(fèi)力地大喊,傅天佑竟然覺得幾分佩服,而此時蘇明雪得到自由,也一起爭辯:“我若是真的奸細(xì),便不可能會去寫這個從而暴露我的身份,我只不過是想賺點(diǎn)銀子,讓自己的生活過得好一點(diǎn)。”
兩人一前一後的,傅天佑站在中間,倒是平生第一次有了猶豫。他竟然不知道該相不相信蘇明雪。
傅天佑自然瞭解這一切,蘇明雪雖然貴爲(wèi)王妃卻沒有實(shí)際掌家大權(quán)。各房管事還是聽命於蔣思清,蘇
明雪在這王府里根本就是個擺設(shè),本來後院的事情他作爲(wèi)一家之主但也實(shí)在是不好插手,如今蘇明雪這麼一說,他也覺得合情合理。
蘇明雪見傅天佑面容鬆動,怕他因爲(wèi)自己跟蘇承昭知道他的秘密殺人滅口,便大喊:“王爺要成就大業(yè),其實(shí)我可以幫你,只求王爺在事成之後還我百年蘇家一個清白!”
既然被君王猜忌,要做的無非是三種,要嘛是於衆(zhòng)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要嘛是竭盡所能地讓君王重新認(rèn)識自己,改變君王對自己的看法。
但很顯然傅天佑以上兩種都不是,那麼結(jié)果已經(jīng)十分之明瞭了,便是直接推翻了他,取而代之。
蘇明雪現(xiàn)在已經(jīng)顧不得此時內(nèi)心的震驚了,她現(xiàn)在要的是活命。
而且,蘇明雪在這個時候,還是很聰明的,她故意繞過了她自己身份不談,既然傅天佑已經(jīng)查到了她便是那位寫書之人,亦是對她產(chǎn)生了懷疑,那麼便是有了確切的證據(jù),從這個問題上再下手,就是徒勞。
果然,傅天佑此時陰晴不定的俊臉,顯然是在懷疑著什麼。而這一分懷疑,卻恰恰好是蘇明雪的機(jī)會。
“承昭也願意誓死效忠王爺,只求王爺能夠還我百年蘇家清白!”
這時,蘇承昭跪著向前移動了一小步,伸出手發(fā)誓道。傅天佑回過頭,看看蘇承昭,又看看蘇明雪,一時之間卻沒有立馬錶態(tài)。
蘇明雪不著急,她現(xiàn)在要做的便是耐心等待。想著,她擡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傅天佑,本就明亮非常的眸子,此時就好似能夠發(fā)光一般,讓人不敢褻瀆。
這個時候的傅天佑明白,蘇明雪究竟是誰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能不能對自己有用。
只是眼前的蘇明雪又有什麼利用價值?傅天佑想起剛纔蘇明雪信誓旦旦的發(fā)誓,不禁覺得好笑非常。
傅天佑覺得好笑,但馬上他又聽見蘇明雪說:“成就大業(yè),勢必需要軍隊(duì),而軍隊(duì)糧草不可或缺,我想王爺這麼久按兵不動就是在愁銀子,如果王爺肯給我一萬兩作爲(wèi)本金,半年內(nèi),我定當(dāng)爲(wèi)王爺賺回十萬兩!”
蘇明雪說著,聲音還有些沙啞,顯然是聲帶有所受損,這顯示了傅天佑剛剛的兇殘,意識到這一點(diǎn),傅天佑不禁有些懊悔。
但這一份沙啞中,蘇明雪所帶有的卻是不容置喙的決絕。傅天佑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聽蘇明雪,在這樣的場景下,描述著所謂的未來與藍(lán)圖。
或許便是這一份決絕在這一瞬間打動了傅天佑。
一室寂寥,誰都沒有再說話,屋子裡除了呼吸聲再無其他。此時,一隻飛蛾飛過,毫不猶豫地衝向那火燭,最終發(fā)出小小的一聲噼啪,屋子裡燈光晃動了下,恢復(fù)平靜。
“好,本王便信你一回!”
過了好久,蘇明雪聽到傅天佑如是說,但她還來不及鬆一口氣,便又聽到傅天佑說:“但本王要給你的是十萬本金,你必須在半年內(nèi)賺足一百萬兩,否則……”
說到這裡,傅天佑的鳳目微微瞇起,威脅之意表露無遺。但蘇明雪等了很久,都不曾聽到他的那句否則之後,待她醒過神來,房間裡早已沒了傅天佑的身影,只留下她與蘇承昭。
蘇明雪這才知道,她躲過了一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