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等了有二十分鐘左右，道路上一個六十來歲的老太太慢吞吞趕了過來。
尋常老太太六十來歲多半已經(jīng)發(fā)福，心寬體胖。她不然，乾巴巴的像是風(fēng)一吹就要倒下。
臉頰也廋，眼睛很大，眼神翻轉(zhuǎn)之間，無端給人一種刻薄凌厲之感。
周青注意到了老媽吳曉燕似乎有所異動，猜測應(yīng)該是自己的非親外婆薛錦玉。
“阿姨！”
吳曉燕迎上前去，門崗下意識要攔，被周青抓住手腕盪到了一旁。
而兩個門崗看吳曉燕跟薛老太太像是認(rèn)識，暫時靜觀其變。
薛錦玉看到吳曉燕之時，稍楞了下，旋即僵硬的臉色生生扯出了幾分笑容。
“曉燕，什麼時間過來的？”
“我也是剛到，就先來看看……”
吳曉燕並無任何拘謹(jǐn)，跟薛錦玉客套起來。
“爸呢，在家嗎？”
“在！”
薛錦玉回了句，目光轉(zhuǎn)向一旁的周青。
吳曉燕隨口介紹：“這我大兒子，周青，您叫他青子就行。”
周青從老媽的態(tài)度上看，就知道她跟薛錦玉不是很近，而且他本人對薛錦玉的第一印象也不說太好。
看似說話客套，眼神中那抹倨傲卻掩藏不了。
還沒琢磨好怎麼稱呼合適，薛錦玉就上前抓住了他的手，連著稱讚了幾句。
周青對她笑笑，一副靦腆不知所措的樣子。
吳曉燕道：“阿姨，這孩子不擅言談，勿怪。”
薛錦玉連說沒事，感慨道：“沒想到啊，一轉(zhuǎn)眼你兒子都這麼大了。等會你爸看到，肯定會很高興。”感慨罷又說：“走吧，趕緊去家裡坐坐。”
周青從見到薛錦玉就沒說任何一句話，跟在兩人後頭，一路東張西望，就像是劉姥姥進(jìn)了大觀園。
這種地道而充斥著濃濃本地味的建築羣確實(shí)沒機(jī)會見到過。
別緻不失復(fù)古，隱約還能看到些電視裡京都市九十年代的建築風(fēng)格。
這跟他想象中的軍區(qū)家屬院簡直太過不同，要是
每一個退休領(lǐng)導(dǎo)都能分一套這房子，國庫怕都要被掏空。很顯然，自己那個便宜外公在軍區(qū)的地位不會太低……
一兩分鐘的功夫，周青看到了遠(yuǎn)處幾個下棋的老頭。
沒見過吳晉中，但他眼神下意識就落到了一個頭發(fā)全白，但精神雋爍的老人身上。
高大的身形，穿著上隨意舒服。
臉型雖因爲(wèi)年齡垮掉不少，但是從上依舊可以找出幾分跟自己老媽相似之處。
吳曉燕顯然也是看到了他，腳步頓了一下。
“老吳，你看誰來了？”
薛錦玉離了幾步，打了聲招呼。
正在跟人下棋的吳晉中轉(zhuǎn)頭看了過來。
另外一個穿著黑大衣的胖老頭比吳晉中反應(yīng)要快：“曉燕。”
吳曉燕聲音發(fā)顫：“李叔叔，是我……”
周青眼睛一直在吳晉中身上，看到他情緒起了點(diǎn)波動，但頃刻就平復(fù)下來：“你來幹什麼？”
“爸！”
吳曉燕上前兩步，被吳晉中冷淡眼神看的不敢再上前，只顧掉淚。
吳晉中皺眉：“你還記著有我這個爸？”
吳曉燕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快三十年的時間。每一次都是希望而來，進(jìn)而心灰意冷。
她難以理解，到底有什麼過節(jié)可以讓他對自己冷漠至此。
可是現(xiàn)在也不願意計(jì)較太多了，女人都是感性的，她見到吳晉中的瞬間，所思所想便開始漫無邊際。
十年未見，他也快變得認(rèn)不出來了。聲音雖依舊渾厚有力，但無形中也多了蒼老。
八十歲的人，即便狀態(tài)保持的再好，也擋不住時間的侵蝕。
“回去吧，以後少來給我添堵。”
吳晉中簡短一句話，讓心情激盪的吳曉燕無所適從。
所有人目光看來，她簡直站立不住。
“老頭，你也這麼大把年齡了，基本的待客之道都不懂。就算她不是你女兒，是個路邊乞丐，你就用這種口氣跟人說話？而且，有什麼話不能在家裡私下裡談，非要讓這些伯伯們看您在自己女兒面前耍
威風(fēng)啊！”
能說這番話的除了周青也不會再有別人，他看吳曉燕如此，心疼之餘更多的是惱怒。
他不知道兩人間有什麼恩恩怨怨，可是由著別人讓自己母親下不來臺階，枉爲(wèi)人子。
至於尊老，也得看對方值不值得尊敬。
一幫老頭被周青說的愣了一下，看是個年輕人，不免細(xì)細(xì)打量。
很俊俏的後生，跟年輕時候的吳晉中多有幾分相像，不用想就知道可能是吳曉燕的兒子，也就是吳晉中的外孫。
那個最開始打招呼的胖老頭，忍不住笑了出來：“老吳，我看你還是回去一趟吧，要不你們爺倆在這打起來，那就真成樂子了。”
其它幾人也紛紛勸了起來，唯有吳晉中一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周青，大步走了過去。
龍行虎步，八十歲的老頭，氣勢卻壓的人喘息不得。
吳曉燕對自己父親脾氣一清二楚，下意識攔在了兒子前面。
周青卻用手撥了一下：“媽，他年齡大，真打我?guī)紫挛铱茨惴萆弦彩苤瑳]事。”
吳晉中被周青簡短兩句話將住，越發(fā)無聲。
周圍人都察覺到了反常，那個李老頭慌忙拉住了吳晉中手臂：“老吳……”
周青眼睛一眨不眨，同樣沒說話。
他還真不介意被一個老頭打幾下，捱打已經(jīng)成爲(wèi)習(xí)慣，被誰打不都一樣？至於來自對方身上那股子駭人氣勢，難不成還能嚇?biāo)雷约骸?
吳晉中自問這輩子沒碰到過什麼爲(wèi)難的事情，可面對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生被擠兌的下不來臺。
老臉不知憤怒還是尷尬，血紅起來。冷哼一聲，吳晉中繞過周青往前走去。
吳曉燕對著其它人連番道歉說兒子不懂事，也拉著周青跟上。路上輕掐了兒子幾下：“你別把他氣出好歹來，言辭也沒個遮掩。”
“是他爲(wèi)老不尊。您大老遠(yuǎn)過來，他卻當(dāng)著那麼多人的面給難堪，妄自活了八十年……”
吳曉燕既感動又生氣，感動自然是兒子的維護(hù)，生氣卻是怕等會他再不知道輕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