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楊桃早已鋪好了牀鋪，蓋好毯子坐在牀上，目視著依舊在挑燈夜戰(zhàn)的丈夫。

此刻，深處宿舍的楊明志絲毫沒有睡意。在他的桌案上放著兩份文件，一個是鮎魚村關於空投物資蒐集的情況報告，另一個便是從“火車頭遊擊大隊”成員獲得的情報。

藉助著煤油的微光，一個男人依舊在工作。楊桃是揪心亦是寂寞，關切的問道：“哥，乾脆今晚就到這裡吧，早點歇息。”

“不行。”楊明志擺起右手，“小桃，你是不懂，沒想到他們的游擊隊還真有些能耐?！?

“能耐？有什麼能耐，難道還有咱們的副師長更有能耐?！睏钐疫@話多了分戲謔，當然，在她的心裡，沒有誰是比自己丈夫更有能力的。

聽著老婆的甜言蜜語，眼皮有些發(fā)顫的楊明志美美的伸個懶腰，回答道：“我是說那個佩羅尼斯基，現(xiàn)在我是知道他們是如何度過冬季的了，因爲他們居然伏擊了軍列，最終導致了火車出軌，德軍的各種後勤軍需品散落了一堆。大量的糧食夠他們吃很久的了?！?

“這不就是鐵道游擊隊嘛！”聽丈夫的話，楊桃也精神起來。

女孩不得不回想起很多還在中國的事情，她透露出了自己也曾參與伏擊日軍的軍列。

這真的令楊明志始料未及，妻子話語中充滿了興奮，他不得不回過頭來，詳細問起這件事。

原來，這是楊桃曾經跟隨的抗聯(lián)游擊隊發(fā)起的一次作戰(zhàn)，通過從日軍那裡繳獲的炸藥，在軍列面前炸燬了一段鐵軌，致使整車傾覆。這支抗聯(lián)部隊因而得到了重要的禦寒衣物，以及部分彈藥。

聽她的訴說，楊明志一拍大腿：“嘿！親愛的，這個佩羅尼斯基也是用的這種辦法！他們獲得了衣物和食物，可是並沒有得到什麼槍械彈藥。真想不到你這個小妮子可真行，那時候你纔多大？”

“當時是民國二十八年，我虛歲十六?！?

“我的天，你十五歲就去打仗了！”楊明志興奮的半坐起來。

所以，這件事是發(fā)生在1939年冬季的往事，自個第一次遇到她是在1940年。楊桃自家人罹難後陰差陽錯被抗聯(lián)部隊收留，再多詢問一些，楊明志得知，那場伏擊戰(zhàn)中她並非作戰(zhàn)人員，但目睹了整個行動的各種細節(jié)。

通過她的供述，楊明志也能分析出來，那支抗聯(lián)小隊襲擊的鐵路就是俄國人修的，是中東鐵路的某一段。再仔細尋思一下，他們幹了這麼一票是否就招致了日本人的瘋狂報復，最終，這支抗聯(lián)部隊只有楊桃這一個衛(wèi)生員活了下來？

這種推論似乎就是事實，楊明志沒有繼續(xù)思索下去。

話題還是拉回到一萬公里外的白俄羅斯，看到老婆來了精神，楊明志也有意詢問一些。

“親愛的，我估測當時你們炸燬的……”

“是我們！哥！你別忘了，你可是最後加入我們隊的戰(zhàn)士！雖然咱們是在蘇聯(lián)，我們不能忘記咱們是反法西斯的戰(zhàn)士，我們今日的奮鬥不僅僅是爲了蘇聯(lián)，還有我們的祖國?！?

估摸著這孩子也是十五週歲的時候開始被上政治課，楊明志擺擺手：“我繼續(xù)說！我估計咱們炸燬的是老毛子修的鐵路，所以那是寬軌。們所處的白俄羅斯，鐵路狀況也是完全一樣的！所以你既然親身參與了一次成功的伏擊行動，你所掌握的行動方案也是完全可以在咱們這裡複製的！”

楊桃是冰雪聰明的，她立刻明白了丈夫的意圖，趕忙問道：“哥，吃飯的時候我可不是光顧著啃肉，耳朵機靈著呢。你們聊起炸火車的時候我就想起這件事。是不是你也打算去搞敵人的火車？”

“那是當然！”楊明志敲著大腿，“小桃，這德軍的火車和日本人的沒什麼不同。狹長的鐵路線不可能處處是兵，押運物資的士兵也通常很少。所以我們完全可以在這上面做文章，畢竟我們不能依靠上級給我們空投，咱們得自己去搞。”

楊桃笑了笑，乾脆哼唱起一段游擊隊之歌。

“對！你這個小姑娘懂得很快嘛！”表揚她幾句，楊明志不得不再暢享起來，手握著報告文件，說道：“這個火車頭遊擊大隊沒有蘇軍的遊擊部隊編制，他們是自發(fā)組織起來的。他們自成立以來的作戰(zhàn)行爲只有兩類，一個是進攻集中營，另一個就是做鐵道游擊隊。

回想起來，我們和北邊的那幾個德軍步兵師，圍繞著一條破公路死磕什麼，還不如另闢蹊徑就去搞他們的鐵路。這樣不但用殘他們的交通，我們還能搞到大量物資?！?

在巴爾岑的問題上，楊明志清楚的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戰(zhàn)略失誤。以辯證的角度看待此事，德軍受到的傷害應該是極大的，但事實的結果依舊是部隊實力受到削弱。此戰(zhàn)真可謂發(fā)生在了錯誤的時間地點，己方部隊裝備過於簡單就倉促應戰(zhàn)，巴爾岑犯了輕敵的錯誤，不損失慘重就奇怪了。

在得知了福明最近接收了這樣一直遊擊大隊，未來的戰(zhàn)略或許真的應該改變了。

這些事自己有必要在軍事會議上提出來，並且要落實。再者自己已經在鮎魚村，明日不但要去化學實驗室一看，還必須先去醫(yī)院看望那個身體虛弱的佩羅尼斯基。

“好吧！親愛的，此時到此爲止。”說著楊明志站起身，將外套脫下，煤油燈微光之下是他寬大的後背。

這純爺們的臂膀應該會令這個時代的小妮兒心動吧，擺了幾個造型，真就引得女孩咯咯笑。

楊桃屁股往一邊一湊，拍著牀鋪：“哥！小心凍著了，趕緊過來把毯子蓋好。明天還能那麼多重要的事，我們必須休息?！?

“行！我聽你的?！?

……

深夜的鮎魚村，繁星璀璨，月光灑在大地上的那些大大小小的魚塘，映出萬千斑駁。

採蘑菇的一天結束後，軍民終於能夠休息。對於士兵來說今日他們吃到了久違的鮮肉，這肉竟還是師長參謀長親自打獵的，在內心裡充滿了感激。

其實楊明志不是太清楚自己在基層士兵中的影響力。通常來說，不論沙俄軍隊還是蘇聯(lián)紅軍，軍官和士兵都有著嚴格的尊卑，以至於軍官往往可以很霸道。“假如士兵畏懼自己的軍官，那就不會畏懼敵人”，根據(jù)這種17世紀誕生的觀念，蘇軍內部實際上默認了很多事。

戰(zhàn)士們有目共睹，參謀長雖然是外國人，他不追求什麼特權，無官僚主義作風，一心想著都是在這困境下，改善所有人的生活。

上行下效，楊明志平易近人的態(tài)度，還有他的人格魅力感染了不少下級軍官。這次集體吃了肉湯，士氣著實又高漲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