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史料疑雲(yún)

在完成了這一切的準備工作之後，李鴻運的視野開始快速上升，再度回到了上帝視角。

而後，他看到樑太宗讓所有騎兵全都結(jié)陣後退，只剩自己一個人，與頡利可汗在渭水的便橋上談話。

李鴻運並不知道雙方具體談了一些什麼內(nèi)容，不過，卻可以從兩人的神態(tài)中猜到一些。

樑太宗仍舊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風輕雲(yún)淡，完全看不出後方空虛的怯懦，甚至不介意在特定的時候露出咄咄逼人的鋒芒；

而頡利可汗雖然在努力維持自己作爲突厥大可汗的威嚴，甚至想要依託背後的二十萬雄兵對樑太宗施壓，但在上帝視角看來，這卻更加透露出他並沒有什麼底氣。

至於渭水北岸的那些突厥其他部落的首領(lǐng)，則是儼然一副吃瓜羣衆(zhòng)的姿態(tài)，興致勃勃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兩位可汗在言語交鋒中討價還價，嘗試著訂立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盟約，這在各部落首領(lǐng)眼中，也是在草原傳統(tǒng)中的一個保留節(jié)目。

他們親眼看到當時全世界最有權(quán)勢的兩名可汗面對面地締結(jié)盟約，親眼見證歷史，或許這對他們來說，要比一場死傷枕籍的大戰(zhàn)更有意思。

在經(jīng)歷了初步的討價還價、基本達成一致意見之後，兩人各自返回。

在這個過程中，頡利可汗沒有讓突厥人突然進攻，樑太宗自然也沒有讓身後的騎兵靠近。

突厥人返回了自己的大營，而樑太宗則是回到長安城中。

兩天後，樑太宗與頡利可汗在渭水便橋上籤署了和平協(xié)議，並斬殺白馬立盟。

而有意思的是，在正式和談的時候，頡利可汗獨在對岸，而突厥人的各部落首領(lǐng)卻紛紛跑到對岸來拜謁樑太宗這位“可汗”。

在中原人眼中，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兩國雖然建立盟約，但也仍舊是敵國，甚至可以說是不共戴天的仇敵。

哪聽說過中原王朝的封王、將軍過去拜謁突厥可汗的？

但在草原人的視角中，這卻是自然而又理所當應(yīng)當?shù)摹?

或許可以說這些蠻夷“畏威而不懷德”，他們決定與你締結(jié)盟約時，必然是因爲你的實力強於他們，而一旦你露出了破綻，他們就會立刻背信棄義、撕毀盟約，狠狠撕咬伱的傷口。

但這些草原人對於英雄人物的敬重和仰慕，也是實打?qū)嵉摹?

在草原上，實力爲尊，有實力的人就可以得到所有人的擁戴。而這在中原人的視角中，又是不可理喻的一件事情了。

如果說樑太宗真的生於草原，那麼即便他是次子，也不必再考慮什麼玄武門之變，因爲他能打，就是繼承可汗之位的不二人選。

突厥人拔營離開，一場大戰(zhàn)就此消弭於無形。

……

從頭到尾體驗了整個渭水之盟的李鴻運，對樑朝初年與突厥人的關(guān)係，有了更加全面的認識。

這次挑戰(zhàn)雖然是以秦王的視角來進行的，大部分時間也都是在抄秦王的標準答案，但仔細挖掘，卻會發(fā)現(xiàn)其中有諸多細節(jié)可以深挖。

尤其是李鴻運下意識地代入到頡利可汗的視角，才發(fā)現(xiàn)那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又來了。

那是他之前以竇建德的視角去看秦王時，體驗到的那種壓迫感！

突厥弱嗎？

頡利可汗蠢嗎？

在經(jīng)歷了這一切之後，李鴻運非常確定，這兩個問題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有句話叫做，困難像彈簧，看你強不強，你強它就弱，你弱它就強。

而放在兩國關(guān)係之間，也是同樣的道理。

突厥人在秦王面前弱，但並不代表著它真的弱。

突厥被滅，固然是樑太宗機會抓得好，但這種抓機會的能力，也不是誰都有的。

比如齊太祖開國時定下先南後北的方針，任由遼國的昏君在北方睡了十年，硬是錯過了收復燕雲(yún)的最佳窗口期。以至於十年後再討伐燕雲(yún)時，遇到了整個遼國立國以來最爲強大的同志團體。

要知道，開啓一場大戰(zhàn)，絕不僅僅是像打遊戲一樣，按下幾個按鈕就可以的。

要提前練兵、運糧、佈置戰(zhàn)略、探察敵情、分化瓦解敵人等等。

而這些準備，短則數(shù)月，長則數(shù)年才能完成。

突厥人在於樑朝的對抗中，並不是沒有過進攻的機會。

從武德五年到武德九年的數(shù)年時間中，突厥人的狀態(tài)如日中天，而樑朝則是處於劇烈的內(nèi)鬥之中。

而頡利可汗的一系列行爲，其實也體現(xiàn)出了他的遠見。

他早就意識到樑朝強大起來突厥人必然不會有好結(jié)果，所以幾乎每年都會調(diào)集重兵南下。

少則十萬，多則二十萬，在兵力上來說，已經(jīng)對樑朝處於絕對碾壓的態(tài)勢。

而且，頡利可汗並非有勇無謀，他也並不會去打沒有把握的仗。

從武德五年開始，前面的入侵其實都是在試探。試探最佳路線、試探樑朝這些將領(lǐng)的成色。

從剛開始選擇河東、太原路線入侵，到後來直接經(jīng)由渭水谷地南下逼近長安城；從剛開始遇到秦王就暫避鋒芒、先打其他將領(lǐng)，到後來在五隴阪上也開始嘗試著與樑朝最強的秦王對峙。

可以說，頡利可汗走的每一步，都是在爲了儘可能打垮樑朝而做準備。

到了渭水之盟時，頡利可汗的能力、眼光和兵力投射都沒有任何問題，這次長途奔襲、直擊長安堪稱是北方遊牧民族用兵的教科書。

如果換上平庸一些的皇帝，即便長安城守得住，整個關(guān)中平原恐怕也要在突厥人的鐵蹄之下被肆意蹂躪。

如果突厥大勝，那麼頡利可汗的聲望將快速拔升，地位也會更加穩(wěn)固。

但偏偏，他遇到了一生中的剋星。

這種無奈，恐怕也只有竇建德能夠理解了。

李鴻運想了想，如果真的代入到頡利可汗的視角，在不開金手指、不提前預知未來的情況下，他多半也會做出與頡利可汗相同的選擇。

不論是在五隴阪上，還是在渭水河畔，頡利可汗在重重戰(zhàn)爭迷霧阻礙的情況下，都做出了他認爲最爲穩(wěn)妥、勝算最高的選擇。

但他也就此徹底失去了機會。

當然，即便頡利可汗真的喪失理智，決定不計一切代價地搏一搏，歷史的走向也不見得會發(fā)生什麼太大的變化。

畢竟頡利可汗的失敗，並不僅僅是做錯了一個決定。

雙方在博弈過程中展現(xiàn)的，是情報、心理、軍力的全面碾壓。

在渭水之盟訂立之後，整整三年時間，突厥人都沒有再次南下。

這固然有突厥人內(nèi)部矛盾開始逐漸顯露的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在於，渭水之盟，已經(jīng)徹底打碎了頡利可汗的威望。

如果說五隴阪時，秦王帶著精銳騎兵冒雨急進，逼頡利可汗退兵，是在頡利可汗的威望上狠狠地捅了一刀，那麼渭水之盟，就是直接用鐵錘將頡利可汗的威望砸得粉碎了。

各個部落的首領(lǐng)紛紛跨過渭水便橋前來拜謁樑太宗，只剩頡利可汗一人在河對岸，已然折射出至關(guān)重要的一點：頡利可汗的威望與掌控力已經(jīng)嚴重不足。

顯然，經(jīng)過數(shù)年間連番南下，又屢屢在秦王手下吃癟、無功而返，突厥各部落的首領(lǐng)都已經(jīng)明白了一個事實。

既然你頡利可汗在自己最爲強大、樑朝最爲虛弱的時候都不敢打，什麼都做不了，二十萬大軍只是去渭水河畔旅遊了一圈，那以後，你的任何軍事行動自然也不會再有任何結(jié)果。

所以，即便頡利可汗不服，還想再召集大軍南下，那些各部落的首領(lǐng)還會不會聽他的，就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了。

這一年，樑太宗二十八歲。

樑朝與突厥的強弱關(guān)係，徹底易位。

貞觀君臣開始勵精圖治、厲兵秣馬，在各地天災(zāi)不斷的情況下，一邊賑濟災(zāi)民，一邊恢復生產(chǎn)，同時也在不斷嘗試著分化突厥各部落，爲隨時可能開始的滅國之戰(zhàn)做好準備。

而突厥一方，頡利可汗的威信徹底崩塌，很多部落拒絕依附，開始紛紛叛離，甚至不少部落直接倒向了他們眼中的樑太宗這位可汗。

整個草原秩序開始洗牌，而這也爲之後樑朝滅突厥之戰(zhàn)，埋下了伏筆。

……

李鴻運的視野中，第二層障礙也被突破了。

他感覺到，自己距離這個歷史切片的核心已經(jīng)越來越近。

一鼓作氣，直接觸碰第三層黑氣。

而這次，李鴻運的視野中沒有再出現(xiàn)一個確切的年份，而是直接以上帝視角，來到了長安城的上方，並定格在了極爲關(guān)鍵的一個區(qū)域。

玄武門。

之前李鴻運前往渭水、與突厥人訂立盟約時，與房玄齡等人走的，就是玄武門。

玄武門始建於前朝，是大興宮的正北門，而到樑朝時，將大興宮改建爲太極宮，北面開兩門，玄武門位於太極宮北面偏西處，而偏東處爲安禮門。

玄武門地據(jù)龍首原高坡，北鄰西內(nèi)苑，俯瞰宮城，是控制太極宮的制高點。

可以說，控制了玄武門，就控制了太極宮；控制了太極宮，就控制了長安城；而控制了長安城，就能控制整個國家。

此時，遊戲畫面再三展示玄武門的諸多細節(jié)，已經(jīng)向李鴻運暗示，不，應(yīng)該說是明示了這一階段的目標。

顯然，這次他要體驗的，是歷史上鼎鼎大名的玄武門之變。

玄武門之變果然還是樑太宗繞不過去的一個坎。

“不知道這次又是要扮演誰？

“直接扮演秦王？

“還是扮演秦王的對手，太子和齊王？又或者，直接扮演樑高祖？”

讓李鴻運沒想到的是，這次他的視野並未像之前一樣直接附身於某個人，而是仍舊以上帝視角，盤旋在整個長安城上。

而在長安城中，開始亮起一個個光點。

仔細觀看，那些光點依附於一個一個的普通人。

他看到玄武門上的禁軍衛(wèi)兵中有光點，長安城中各個功勳文臣武將府邸中有光點，甚至就連普通百姓中也有光點。

至於皇宮中，光點就更加密集。

兩儀殿左右側(cè)分別是承乾殿和武德殿，這分別是秦王和齊王的府邸。

而在東方的麗正殿和承恩殿，則是東宮，是太子的居所。

數(shù)量龐大的光點，共同編織成玄武門之變的寬廣舞臺。而這些人的態(tài)度最終凝聚成的合力，將直接決定整個帝國未來百年的走向。

在很多時候，歷史會展現(xiàn)出它的必然性；

但也有些時候，歷史卻又充滿了偶然性。

比如，一個王朝的氣象，往往與它的開國之君高度一致。而一旦開國之君在某個關(guān)鍵節(jié)點做出了某個錯誤決定，導致另一位開國之君上位，那麼未來百餘年的歷史，或許都將徹底改變。

而在李鴻運納悶這次的挑戰(zhàn)應(yīng)該如何開始時，他的面前出現(xiàn)了一本書冊。

準確地說，這是一本史書的合集。

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繁體字，不過還好，下一秒鐘這些繁體字就全都自動翻譯過來，讓他能夠無壓力地看懂。

“這是……玄武門之變的相關(guān)歷史記載？”

李鴻運看出來了，這上面的諸多條目，基本上都是出自於各種各樣的史料。

比如，他所熟知的有《創(chuàng)業(yè)起居注》、《舊梁書》、《新梁書》、《資治通鑑》，還有許多他沒聽說過的書名，那有可能是之前曾經(jīng)存在過、但後來已經(jīng)役失的史料。

古代，書籍屬於十分珍貴且稀少的資源，尤其是史書，一般不會存世很多，像一些不太重要的史書就更是如此了。

每逢亂世，各路軍閥總是喜歡燒東西，府庫、城池，常常被付之一炬，而很多珍貴的史料在這個過程中，也就役失了，再也無法見到。

《資治通鑑》是研究樑代歷史的重要史料，正是因爲文君實在撰寫它時，還能夠看到許多現(xiàn)在看不到的、新舊梁書之外的史料。

而文君實是綜合了這些史料的記載，綜合考證一番之後，纔將它們寫到了《資治通鑑》中。

所以，《資治通鑑》寫樑朝的部分，並不是全盤照抄新舊梁書，而是有它獨特的史料價值。

名目繁多的各種記載，以及諸多史料的名字，讓李鴻運看得眼花繚亂。

而後，在他的視野中出現(xiàn)了通關(guān)目標。

【本階段的長安城，是被扭曲、改變後的長安城。】

【玩家可自行判斷史料真僞，一旦確定，長安城的情況將根據(jù)玩家對史料的判斷結(jié)果而發(fā)生改變。】

【選定光點，即可以該角色視角進行觀察，並有概率獲得記憶碎片。】

【儘可能還原玄武門之變的原貌，完成度達到70%以上視爲通關(guān)。】

看到通關(guān)目標，李鴻運不由得有些意外。

因爲這次的通關(guān)形式，與之前的模式全然不同。

有兩個關(guān)鍵點：第一是，這裡發(fā)生的一切，都有可能是被扭曲，篡改過的，比如，某個人物與歷史上真實的人物不符，或者某件事情的發(fā)展和走向，與歷史上的走向不同。

而李鴻運要自行判斷史料真僞，一旦判定，那麼史料就會固化這個世界中的某些因素。

比如，假設(shè)某條史料中記載了太子英明神武、運籌帷幄，而李鴻運採信了這條史料，那麼這個世界中的太子就會真的變得英明神武、運籌帷幄。

反之，如果某條史料中記載了太子恣意妄爲、愚昧蠢鈍，而李鴻運採信了，那麼這個世界中的太子就會真的變成廢物。

第二，他可以用任意視角體驗，去控制這些角色去做一些事情，或者窺探他們的記憶。

但這仍舊是建立在第一點的基礎(chǔ)上的。

也就是說，他看到的記憶碎片可能是史料的佐證，但也有可能是完全錯誤的。

從表面上來看，直接採信太子、齊王和樑高祖三個人都是廢物的史料，秦王會贏得更加沒有懸念。

但如果這種採信與歷史真實發(fā)生了衝突，會讓李鴻運復現(xiàn)的場景與歷史真實偏差過大，同樣是無法通關(guān)的。

總而言之，李鴻運要在浩如煙海、有真有假的史料中，分辨出相對正確的史料，對整個被改變過的長安城進行初步的糾正。而後再扮演各個光點角色，不斷推動事件的發(fā)展，並儘可能地還原玄武門之變的真實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