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溪似乎早知道馬哲將來會選擇離開，坦然道：“工作是爲(wèi)了生存，而公司不過是提供了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平臺，談到理想和歸屬感誰都有權(quán)利選擇離開，包括我，也不可能一輩子待在達美，不久的將來也會選擇離開。”

望著靜謐而深邃的夜空，繁星閃爍，月色迷人，夏末的微風(fēng)夾雜著沁人心脾的秋天味道，隱藏在樹葉深處的知了抓住最後的時光賣命聒叫，突然間，遙遠的天際一顆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劃破夜幕，倏爾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馬哲試圖追尋那消失的軌跡，卻來不及捕捉，乍現(xiàn)的光陰落入時光隧道，讓人察覺不到它的存在。

艾溪也看到了，感慨萬千道：“我們家在大山深處，離天空很近，彷彿踮起腳尖就能觸碰到天空。那時候，我和我哥經(jīng)常到後山上尋找流星的蹤跡，以爲(wèi)落到了山的那一邊，一找就是一晚上。結(jié)果，我父親在找我們，抓住拿著胳膊粗的竹筒狠狠暴打，呵呵，你被你爸打過嗎？”

“好像有過一次，不過記不太清了。我爸很少用武力解決問題，因爲(wèi)他的眼睛足夠殺死人。”

艾溪燦爛笑道：“你爸很厲害嗎？”

“成天與犯罪分子打交道，你說呢？”

艾溪眼神掠過一絲惆悵，被馬哲及時捕捉到，道：“你爸現(xiàn)在還在老家嗎？”

“嗯，他一輩子沒離開過大山，已經(jīng)與大山共眠了。”

“哦，對不起，我不該這樣問的。”

艾溪堅強地抿嘴一笑道：“沒什麼，上初中那會我爸就去世了，後來我媽也跟隨而去，留下我和我哥相依爲(wèi)命。”

“哦，那你哥哥呢？”

“他在老家。”

“不打算把他接出來嗎？”

“我試過，他不願意出來。他說他走了，爸媽沒人陪。”

馬哲一陣莫名的感動，道：“你哥真?zhèn)ゴ蟆！?

艾溪點點頭道：“我能有今天，都是我哥的功勞。他學(xué)習(xí)非常

棒，當(dāng)年高考是我們市的理科狀元，然而父母親的離去他選擇了南下打工，一門心思供我讀書。後來，我考上了上外，又攻讀復(fù)旦EMBA，一步步熬到了今天。”

馬哲由衷地道：“有這樣的哥哥真幸福。”

“是啊，所以我很感激他，是他給了我第二次生命，然而，再多的金錢也彌補了失去的時光，不可能回到從前了，留下太多的遺憾。”

馬哲寬慰道：“其實你也不必自責(zé)，我相信你哥會感到驕傲的。”

“嗯，他確實很驕傲，每次我回家都特別高興。教育孩子要以我爲(wèi)榜樣，走出大山，融入到大都市中。我現(xiàn)在不缺錢，最大的心願就是好好培養(yǎng)我侄兒，彌補缺憾。”

“那你的理想是什麼？”

艾溪顯然對這個問題有些措手不及，想了半天道：“說我不缺錢是假話，其實我很需要錢。我的理想就是改變家鄉(xiāng)面貌，讓寨子裡的人過上幸福生活。呵呵，有些不切實際吧。”

“沒有。”馬哲很認真地道，“我覺得你的理想是高尚的，我等凡人不可企及。更多的人是爲(wèi)了自己，誰會去想著顧及旁人呢。”

“高尚談不上，不過是一種信仰。”

“信仰？”

“對啊，我們侗族是山地民族，對大自然特別敬畏崇拜，無論山川河流、古樹巨石等都是神靈之物，其中至高無上的神叫‘薩歲’，她能保佑我們村寨平安。”

馬哲聽著有些茫然，因爲(wèi)他不知道什麼是信仰。都說我國是缺失信仰的國度，不過是相對於漢族而言。除去虛無縹緲的牛鬼蛇神，孔孟之道算是國人信仰的源泉。然而，各種教條主義讓人們學(xué)會逆來順受，牢牢禁錮捆綁在一畝三分地上，奴性思維根深蒂固，千百年來如此。

艾溪轉(zhuǎn)移話題道：“扯遠了，還是談?wù)劰ぷ靼伞４舜蔚缴虾Ｅ嘤?xùn)地點在復(fù)旦大學(xué)管理學(xué)院，時間雖短，但聽聽著名經(jīng)濟學(xué)家的授課肯定受益匪淺。關(guān)於達美的所有資

料我都發(fā)到你郵箱了，儘快熟悉工作，明白嗎？”

“好的。”

艾溪打了個冷顫，抱緊雙臂道：“時間不早了，那我們回去吧。”

回到76號，倆人一左一右進了家門。馬哲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腦海間縈繞著艾溪的身影。這個女人身上有一種特別的魅力，時而敬而遠之，時而異常親切，站在職場的高度所展現(xiàn)的霸氣讓人生畏，而私底下表現(xiàn)的那麼親和，兩種角色轉(zhuǎn)換異常自然。或許，內(nèi)心深處還有另一個神秘的她，只不過用套子僞裝起來不爲(wèi)外人所知罷了。

時針指向十一點，牆上的掛鐘發(fā)出滴滴答答的聲響。要在平時，它的聲音完全可以忽略，而此時此刻，每響一聲都讓他異常緊張。再過四十五分三十秒，孟瑤就要回到塢州了。

馬哲迫切想見到她，卻有懼怕面對她。他堅信，孟瑤不會相信照片的內(nèi)容，可解釋起來似乎又蒼白無力。他已經(jīng)做好暴風(fēng)雨來臨的準(zhǔn)備，最害怕的是對方一句話都不說。

等待無疑是種煎熬，馬哲起身直奔機場，想在第一時間見到心愛的人。

儘管是深夜，機場出口依然人來人往，川流不息。馬哲佇立在那裡，眼睛一刻不離開出站方向。可左等右等，始終不見孟瑤的蹤影。

又過了十分鐘，孟瑤的身影終於出現(xiàn)了。只見她穿著一身黑，戴著黑墨鏡，臉上看不到一絲笑容。身後的孟廣澤面無表情，期間沒有任何言語交流。魏國棟快速跑出來，指揮著門口的奔馳轎車向前靠近。

孟瑤並沒有看到他，不禁有些失落。眼見她要上車，馬哲輕聲喊了一聲。

孟瑤突然停止腳步回頭四處張望，在人羣中看到了馬哲，臉上泛起久違的迷人微笑。

一個華麗轉(zhuǎn)身，如同路人不經(jīng)意間的邂逅，用眼神感受著彼此靈魂的溫度。百轉(zhuǎn)千回，孤獨身影，彷彿世界僅剩下那一次絕美的回眸，在彼岸獨自等待。

夜未央，荼蘼盡，愛已成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