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瑤瓊從屋內，端了幾個杯子，放置在他的面前，又爲他斟滿花酒：“雖然我自己做了幾個杯子，但這裡從來沒有過客人，三萬年來，除了我，你是第一個到這裡的人。這裡的酒，是用後山的瑤花釀成，我也不知自己將它放了多久，想來，也已經過了好久好久了?！?

孫炎看向周圍：“這裡是……”

侯瑤瓊低聲道：“這裡是龜山，它是上一劫中，諸多太妙天女造出的，徘徊於時間之外的洞天，它不在過去，不在現在，也不在未來。你會來到這裡，應該是九靈太妙金眼將你帶來，雖然你也經歷了許多世，但它還是將你認了出來?！?

孫炎低聲道：“但是……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以前的那個我，真的還是我嗎？”

侯瑤瓊微笑著：“沒有關係，你先告訴我，外頭髮生了些什麼？你又是怎麼遇到九靈太妙金眼？”

孫炎道：“可是……”

“你不用急，”侯瑤瓊低聲道，“這裡是時間的斷層，又或者說，對於整個時間線來說，這是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地方。不管你在外頭，有多少事情要做，既然已經到了這裡，你就可以好好的歇息一下，因爲時間，在這裡是沒有意義的，它多到可供你盡情的浪費，卻也少得瞬息即逝。”

孫炎靜了一靜，開始說起他所知道的一切，從第一次神魔大戰，到自己在主世界人間的生活，從遇到香香，進入仙界，到阿閦佛隕落，他變成“火雲邪神”進入幻蒼島。雖然知道，有許多都是他自己的事，而在某種意義上。他也是第一次遇到這個仙女，但是，從內心深處，他卻是深深的相信著她。

“是嗎？天魔出世，神魔大戰，六百多箇中千世界，毀得只剩了一百多個，金吒背叛天庭，真龍之力再現人間，唐僧活著。然後又死了……還真的是，發生了許多事啊！”侯瑤瓊輕輕的嘆息著，又看著他，“那麼……你其實也已經知道你的前世是誰，知道‘火雲邪神’是誰？”

“心裡……多多少少是有些數的，”孫炎低聲道，“只是，不願、也不想去往這方面想。我是孫炎，我現在就是孫炎。幾世又或十幾世之前是誰，對我來說，並不是那麼的重要，我其實也不是太想知道。有一些人。我希望她們對我好，僅僅只是因爲我是孫炎，而我對她們好，跟什麼前世今生也沒有什麼關係……僅僅是因爲。我是孫炎。”

“是嗎？但是，一個人的‘慧’，跟他的前世是逃不了關係的。你會有這種隨波逐流的念頭，這幾世裡，想必也吃了不少苦?！?

孫炎苦笑道：“唐僧也說過，我的前世積下的重負太多太多，他幫我揹負了過去，雖然弄不清楚他到底做了什麼，但在那之後，的確是覺得整個人輕鬆了許多?！弊谧肋叄瑪E起頭來，看著立在那裡的侯瑤瓊：“侯姐姐……你，又怎麼會在這裡？”

沉默一陣，侯瑤瓊輕輕的移到他的面前，用那纖纖的玉手，捧著他的臉，她低下螓首，兩人的額頭慢慢的抵在一起。淚水，不斷的打落，打在他的臉上，一滴滴，一串串，清涼如雪，晶瑩如冰。少年怔怔的道：“侯姐姐……”

“我失敗了！”哽咽而自責的聲音，隨著無體止的淚水，輕輕的響起，“我沒有能夠殺掉那個大魔頭，我引動了萬劫之火，但卻在最後一刻失敗了。我沒有能夠阻止這一次的天地浩劫，我讓他逃了出去，我沒有能夠保護住你，也沒有能夠保護住仙界和那些相信我的人，如果我再有用一些，如果我再強一些……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淚水如珍珠一般不斷的打下，伴隨著充滿無限自責的話語，心碎到讓人絕望。

心中涌起刀割般的痛，少年緊緊的抱住了她。

天清地寧，一片安靜……

侯瑤瓊立在崖邊，孫炎陪在她的身邊。

看著崖外，侯瑤瓊輕輕的道：“你可知道，這個世界，每三百年就有一小劫，每三千年，就有一中劫，每三萬三千年，就有一大劫？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從我們的主世界成形開始算起，已經經歷了三百多萬年，歷過的天地大劫，也已經有近百個。世界的成長需要漫長的時間，而每當眼看著，世界將會成長到‘大千世界’的時候，就會爆發一場天地浩劫，將它打回原形。在這三萬三千年裡，它通過自我分裂和繁殖，所生成的那些新世界，大多都會灰飛湮滅，人類所發展出來的仙術道法，也會被抹去，不得不重新來過。在這三百萬年間，它就是在這種成長與毀滅中，不斷的循環著，永無休止?！?

孫炎道：“這樣說的話……我們豈非永遠也沒有升級到大千世界的可能？”

“或許，這就是‘他們’想要看到的，”侯瑤瓊道，“其實這一次，對於渡過這場天地浩劫，我們原本是很有信心的。先是開子天醜地，編制‘天條’，極大的加深了主世界與所有從世界之間的連繫，然後便是佛道並談，天條進一步升級，而與‘三教合流’相關的談判也在展開之中，原本以爲，在這場天地浩劫出現之前，天條的再次升級一定能夠做到，到時候，就算因爲天地浩劫，‘門’外大量的混沌戾氣涌入此世界，混亂不可避免，但只要天條足夠完美，就能夠抑制那股力量的破壞，卻沒有想到，在‘三教合流’即將成功的時候，魔道一方，與佛祖和玉帝進行‘三教合流’的大聞魔尊突然被殺，整個‘三教合流’，前功盡棄。”

孫炎在她的身邊，靜靜的看著她。山外那輕輕扭動的紫光，慢慢的滲了進來，她那美麗的容顏，彷彿也染上了一層淡紫，迷惘、哀傷、心痛、無奈。

“大聞魔尊雖然被殺，卻也暴露出了某個隱藏在我們身邊的重要敵人，與上一劫的‘真龍’一般，那個大魔頭，顯然也是人類最重要的某類強敵的‘代言人’，只是，自天條出現後，仙神越來越多，這一劫中的人類，遠比以前要強大許多，他雖然有著強大的力量，但無法像以前的真龍那般，肆意妄爲，只有躲在暗處，以期在天地浩劫出現的時候攪風攪雨。而當我們注意到他的時候，仙界中，有許多人已經誤食了他的‘萬靈血’，一旦大劫來臨之際，就會受到邪惡力量的控制?！?

“在這種情況下，我自告奮勇，前去追殺那個大魔頭，因爲只要殺了他，作爲仙界一方，在暗中與大聞魔尊接觸的正明魔母，就仍有整合魔道，繼續完成‘三教合流’的可能。與此同時，玉帝與佛祖則在計劃，一等我與那大魔頭動手，便在暗中殺掉那些服食了‘萬靈血’的仙神。只因那萬靈血，實是以不知多少的人類的鮮血煉成，它只對‘人類’有效，一但大劫來臨，不管他們以前是什麼樣的人，都將不可避免的成爲人類的敵人。”

“但是……我卻失敗了！我沒有能夠殺掉那個大魔頭，我追殺他到歸墟深處的岱輿，並引動了萬劫之火，但是在最後關頭，因爲歸墟深處某種力量的干擾，萬劫之火沒能夠燒掉整個岱輿山，被他用身外化身逃出了一小部分元神。而我卻因爲太弱，弱得沒有辦法活下來，死在了那裡，我甚至沒有辦法回去告訴他們，那個大魔頭雖然受了重創，但還活著?，F在看來，就因爲我沒有能夠殺掉他，結果最後，被他成功的利用三萬三千年一次的大劫，和天條本身存在的漏洞，引發了神魔大戰，讓三萬三千年裡好不容易成長起來的世界，一下子崩潰大半，億萬萬人爲他所害……這全都是我的錯！”

少年看著她：“侯姐姐……”

用袖子抹去淚水，侯瑤瓊轉過身來，看著他：“你說的那些魔法少女，她們應該是來自我死前最後的願望所達成的願力，她們變身後的形貌，就是我畫在《龜山圖錄》上的，想象中上一劫裡太妙天女們的模樣。所謂的魔法少女力，其實就是我生前所用的太妙天女的力量，在我死後，這種力量隨著我元神的返虛迴歸太始，並因爲我臨死前的願力而增強。至於九靈太妙金眼，應該是在我死後，被魔道找到，落在了魔界手中，它本應該隨著我的萬劫之火一同毀去，但是在最後一刻，萬劫之火被歸墟的力量強行澆滅，我的屍體雖然大半成灰，卻也還殘留了一部分，我的左眼跟著我的願力和破碎的元神一同返虛，右眼卻隨著我的屍體被留在了殘破的岱輿山，他們挖下了我的右眼，大概是在研究它的過程中，發現它與那些魔法少女之間的連繫，並利用它，來搶奪那些孩子的力量?！?

竟然……是這個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