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八聲甘州界回到色界第一天，已經過了三日。

天界仍未從阿比羅提世界發生的災變的陰影中走出，畢竟，雖然是下位的中千世界，但原本是清淨佛土的阿比羅提世界，與西方極樂世界和東方淨琉璃世界一般，幾同於天界的延伸，再考慮到它很有可能是天魔復出的徵兆，實是讓人難以安心。

雖然如此，新的嫦娥仙子的出現，仍是給天界帶來了喜慶。

尤其是這位新的嫦娥，在天界原本就有極大的人氣，有琴美舞這個名字，在仙界裡本就是人人皆知，而不像那位曾經躲在月宮裡，三百年不曾出過廣寒宮的嫦娥仙子，更多的只是一種美麗的象徵，唯有那些活過三百年，闖過了第一次神魔大戰的仙人，記憶裡纔有她的美麗身影，其他的天界子民，連她長得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有的時候，孫炎仍會想起龍兒，心裡有一種隱隱的痛，更多的，卻是對自己無能爲力的無奈。

這些日子，他也會仔細的想想，想要弄清自己今後的路。

有著什麼樣的追求，想要成爲什麼樣的人？

結果卻也還是沒有能夠弄清。

縱連他也不知道爲什麼，一個剛剛踏上仙道的少年，本該是朝氣蓬勃，哪怕是被人稱作“中二”，也應該有中二的追求。

但他卻有一種累了，倦了，也許就這樣安安心心的、什麼都不管，就像浮萍一般，風把他吹到哪裡自己就飄到哪裡，這樣就好的感覺。

就好像前世經歷了太多太多的掙扎，這輩子就只想好好的休息一陣。

但是這樣子是不行的！他在心裡狠狠的罵著自己。

這樣子像個年輕人麼？

而且我就算不爲自己，也得爲了香香、小曼，還有說好長大後要嫁給我的采采著想吧？怎麼能讓她們就這般跟著一個沒出息的男人？

想起了人間界某本書上充滿鬥志的句子，孫炎一手指天：“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的眼,我要這地,再埋不了我的心,要這衆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諸佛,都煙消雲散!　”

呃……爲什麼覺得很中二？

不由得想起以前某個女人說過的話：

——“當一個人覺得自己很中二的時候，那他就已經不是中二了！”

——“老媽……你終於知道你很中二了嗎？”

那一日的傍晚，金烏與蟾月交替之際。孫炎與吉小曼一同，在醉舞酒樓一同爲封美送行。

金烏逐漸落下，蟾月越升越高，皎潔的月色在酒樓的窗上，遠遠近近的鋪著，雲彩，飛閣，仙山，雲臺，都被覆上了一層銀白的青霜，彷彿被薄紗籠罩了一般。

封美終於決定加入“順逆皆殺”，其實“順逆皆殺”到底是在做什麼的，孫炎與吉小曼都不太清楚，只知道和冥界的陰騭一般，都是危險性極高的組織，是外界沒有多少人瞭解的鬥部“隱系”。

“只是覺得，自己也需要爲這個世界做些什麼。”封美將杯中的酒一口飲盡，笑了一笑。

孫炎與吉小曼自是知道，封美已經幾次拒絕了“順逆皆殺”的邀請，不過大概是目前那讓人看不透的局勢，以往瀰漫在整個天界上空的壓抑，還是影響到了她，讓她覺得自己也必須要付出一些什麼。

“連封老師你都打算離開了，”孫炎看著外頭，嘆一口氣，“可我卻是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這或許就是你與衆不同的地方吧？”封美看著他，笑道，“其實你這樣的人，纔是最適合仙道的。沒有過分的執著，也就能夠始終保持著心頭的空明，不爲物執，不爲意動，看似隨遇而安，其實卻有著自己的、不輕易受人影響的想法。”

“我怎麼覺得你是在說我是混吃等死型？”

“是混吃等死嗎？”封美看著他，“還記得修明組挑釁的時候麼？受到那麼嚴重的羞辱，卻沒有當場發作，看似冷漠和無情，回過頭來，卻已經把前方的阻礙輕而易舉的解決了，然後毫不猶豫的打臉回去，讓對方一點辦法都沒有。還有你所做的那些經典任務，明知道會影響劇情，有可能導致整個任務失敗的地方，你也是毫不猶豫的堅持著自己的想法，然後出人意料的，總能拿到高分。”

她笑著搖了搖頭：“‘知行合一’四個字，似易實難，而你卻是毫不猶豫地遵循著這樣的理念。有的時候，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夠把你從小培養成這個樣子，說實話，有的時候，的確是很想去見一見把你養大的那個人，總感覺會是很了不起的一個人。”

“不不不，我覺得你弄錯了，我會變成這個樣子跟那個人沒有一點關係，那純粹是我自己的本質好，其實我能夠活到這麼大已經很不容易了。”孫炎趕緊道。

封美笑道：“這麼說吧，或許你覺得自己沒有人生目標，但是在我看來，這恰恰是你足夠聰明，每一件事情都喜歡多加考慮，而內心又足夠堅持，從不輕易動搖的表現。衝動的決定自己的理想和目標，那恰恰是不夠理智，考慮不周的表現，你顯然不是這樣的人，但是以你的年紀來說，這種凡事多加考慮的思維習慣，和絕不輕易受人影響的堅持，本不該是這麼容易培養出來的……”

“這不是沒辦法嗎？”少年嘆氣，“家裡就是兩個人，另一個人什麼都不想，見了風就是雨，看到外頭沒下雨就曬被子也不去管滿天的烏雲，喜歡心血來潮，弄出各種莫名其妙的東西然後拽著人到處跑。你要是不自己考慮清楚，堅持自己的想法，下場就是馬上被她帶到溝裡去，換作是你你也會變得成熟的。”

“你錯了，我只是說你足夠聰明和足夠堅持，沒說你成熟，”封美笑道，“其實你還真是很孩子氣的一個人。”

“我怎麼就孩子氣了？”孫炎忍不住叫屈。

“非常的孩子氣，只是你自己沒意識到罷了。”

吉小曼使勁點頭……沒錯。

孫炎左手支著桌子，右手在桌面上敲啊敲……我怎就孩子氣了？

沒有人會喜歡自己被人說成孩子氣，他也不例外。或者說，越是孩子氣的人越不喜歡被人說成孩子氣。

封美又看向他們兩個：“你們兩個，已經在一起了麼？”

吉小曼坐在那裡，紅著臉兒，揉著衣角。孫炎卻不隱瞞，點了點頭：“嗯。”

“這樣也好，”封美看向自己的徒弟，說道，“小曼，你這孩子雖然聰明，不管是哪方面的能力都很強，但是可惜的是，看得還不夠遠，這樣的聰明，一不小心就會變成作繭自縛的小聰明，在無限星辰新人選拔賽時，就是這個樣子，玩著玩著，就把自己玩到了坑裡頭。這麼說吧，你是一個能夠把許多細節處理得極完美的人才，但卻不是一個有遠見的隊長。跟在孫炎身邊，他可以極大的彌補你的這個缺點，凡事多聽聽他的。”

“嗯，”吉小曼低著頭，“師父……你自己也要保重。”

封美笑了笑，舉起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