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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今天早上嬸嬸這個莊園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情，一時間我只覺得出現(xiàn)在報紙上的新聞?wù)娴氖怯锌尚哦?..
嬸嬸和大伯還有我父親逐個站在大廳門前一動不動，靜靜地看著那個年紀(jì)比我還小兩歲，今天卻衣著華麗完全不像是參加葬禮的堂弟，一個人大步上前一把將那個跪在地上還在抽涕哀嚎的婦女強拉了起來，強行有意向一個空曠的地方走去。
雖然那個女記者也連忙起身想要跟過去，試圖將那個婦女拉回來，可還未走兩步便被眼前這幾個穿著整齊面無表情的中年男人一把拉住了回來，那個也想跟著去的攝像師此時也被強行拉了回來...
緊接著便是幾個不知從什麼地方趕來穿著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樣的中年男子迅速便在大廳門前組成了一道人牆，想要遮住了廳內(nèi)人員的視線。而被束縛的那兩個電視臺的工作人員任其怎麼擺都擺脫不掉，站在外面的那些人中除了父親臉上有表情以外其他人臉上已經(jīng)毫無任何情感可言...
我提心吊膽輕輕地站到了距離父親僅有幾步之遠(yuǎn)一個十分不起眼的角落，畢竟剛纔父親對我說話時滿是皺褶的臉頰上的那份認(rèn)真我還是能感覺出來的，如果讓父親知道我就在他身邊看著眼前發(fā)生的事情，我也不敢想象會後果會是什麼...
透過那一絲的漏光，我還是看到了堂弟拖拽著那個婦女一步一步走到了一個視線無法到達(dá)的角落，還有那個婦女不斷試圖掙脫而又不時回頭滿是坎坷的眼神中流漏出的那份無助淒涼...
這時我又回了回頭看著大廳裡面站著的這些低著頭一聲不吭的人，心裡猛然覺得今天他們就像是前來贖罪的信徒，然而猛然之間不知不覺中我何嘗不是這樣的信徒。這一刻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這種變化是爲(wèi)了適應(yīng)學(xué)校外邊的生活，還是在我內(nèi)心深處我就是這樣的本性...
我緊緊地閉上自己的雙眼想要看清自己的面貌，可眼前一黑的瞬間我只覺得一股股濃烈的恐懼撕裂了我的肌膚，不知是這個大廳瀰漫的恐懼在侵蝕我的心脾還是我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正在四處蔓延...
還未等我鼓起勇氣睜開雙眼，只聞‘啪’清脆的一種皮膚接觸聲。這猛然卻又熟悉的聲響，就像是山崖野狼最後的一聲斷吼觸及了我內(nèi)心的最後一絲憤怒。一時間猛然睜開了雙眼，便看到嬸嬸那隻還未收回到原處，距離那個女記者此時淚眼中已流出憤怒表情的臉頰似乎只有一釐米的細(xì)手。
這一刻我是多麼的想上前緊緊抓住嬸嬸的手再讓嬸嬸向那個對我來說素未蒙面的女孩道歉，可心中的那頭熱血沸騰的野獸不知爲(wèi)何始終還是被死死的關(guān)在了牢籠裡...
雖然是素未蒙面但是從小就受到父親薰陶，在我眼中是絕對不允許任何人當(dāng)著我面欺負(fù)老幼和女人的，但當(dāng)轉(zhuǎn)眼看到一旁還是靜靜站著的父親時，我頓時又不知所措了...
也許今天註定就是一個不尋常的日子......
“你爲(wèi)什麼打人啊？！別以爲(wèi)你們奇家有錢有勢我們就會害怕你們，總有一天...啊！......”
還未等捱了耳光的女孩身旁那個身材略顯魁梧扛著攝像機的大男孩憤懣不平的抒發(fā)完自己心中的怒火，只見站在嬸嬸一旁那個看上去十分嬌小，小時候?qū)ξ沂謵圩o(hù)甚至曾經(jīng)爲(wèi)一隻受傷的小鳥哭的一塌糊塗的堂姐，一個巴掌就重重地打在了那個大男孩滿是熱汗的臉上。
這一巴掌是那麼的用力，又那麼的清脆...
始終扛著攝像機的大男孩看著眼前這個身材十分嬌小脾氣卻很爆的女孩，也許是受過高等教育吧，一時間又把層層怒火壓到了胸腔一聲不吭地站在那裡，滿是仇恨的眼光幾乎想要這裡的人全部都死！...
而也就是我這個身材嬌小的堂姐重重地打了這一巴掌之後，本來站在大門外邊和大廳
外側(cè)的那些衣著簡樸十分普通的叔叔阿姨們，這時都又低著頭慢慢走到了大廳的裡面，沒過多久本來我站的那個距離大廳門還有幾步之遙，看上去十分不顯眼的角落，頓時變得是那麼的顯眼了......
“我是不會交出這份錄像資料的！這件事就應(yīng)該讓人民都知道！你們這是在違法！...”
這時我雖然並不瞭解眼前這個女記者的過去，但從她這聲像是怒吼般的話語之中，我能想象的出來到時她童年時的場景...
“姑娘，我這會兒還是在和你講道理，如果你還是這麼的不講道理，一會兒我就讓一些不講道理的人給你說話了，到時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你們奇家就不怕受到法律的制裁嗎？！”
“我們有什麼好怕的，我們都是合法公民，我們都在遵紀(jì)守法，只是姑娘你今天可是做的有點過，說你私闖民宅不過分吧...”
話說到這，十年沒見，剛見面就擺出這種架勢的嬸嬸，慢慢摸了摸自己微翹的鼻尖，一臉怎麼也去不掉的笑意此刻更加濃烈了...
“你這難道是在遵紀(jì)守法嗎？！你看看你都在做什麼！”
“那你看看都誰看見我不是在遵紀(jì)守法呢......米琪，我們回去吧...我相信你大伯和三叔他們幾個會把這件事處理好的......”
“嗯。”
待嬸嬸和堂姐轉(zhuǎn)身離開之後，大伯身邊的那幾個穿著制服看著就十分強壯的男子便氣勢洶洶地走到了那兩個電視臺工作人員的面前，交談了片刻之後便採取了一些只有在網(wǎng)上新聞才能見到的畫面，只是眼前的這些人都帶著塑料手套也從未對那兩個人施暴，只是強摁控制了他們之後便當(dāng)著他們的面將事先就準(zhǔn)備好了的東西替換了掉在地上的東西...
見此情景曾經(jīng)幻想過要成爲(wèi)正義英雄的我只覺得一股股的熱血順著我的血管涌遍了全身，可當(dāng)看到此時已慢步走到我跟前的嬸嬸那雙透著冰冷殺氣的眼神之後我便像是一隻見了雄獅的野狗變得是那麼的溫順、那麼的驚恐...
此時我又慢慢閉上了雙眼，不知是在躲避著嬸嬸那雙可以殺人的眼神，還是在躲避著正在我眼前發(fā)生著自己無法原諒的場景......
有時覺得時間過得很快就在一閉眼一睜眼之間，有時又覺得時間過得很慢即使站在世紀(jì)的長河之上遙望中華上下五千年卻無法引渡我這一葉扁舟...
那天早上除了那個意外出現(xiàn)的婦女和那兩個意外出現(xiàn)的記者之外一切都是按照嬸嬸的計劃在執(zhí)行著，別墅——陵園——別墅——回家......
汽車行駛在燈紅酒綠的大街之上，透過車窗依稀可以聽到路邊冷飲攤前啤酒堆裡的酣暢快談，但此刻坐在回家的汽車上我和父親誰都沒有打破車內(nèi)的寧靜，甚至連呼吸都是那麼的細(xì)微，生怕打破車內(nèi)這片安詳...
坐在副駕駛座上微微擡起頭，看著一旁開車的父親，那一刻我清楚地感受到父親那隻握著方向盤的手在不停地抖動。一直到車子停在小區(qū)單元的車位，父親放在方向盤上兩隻手的抖動始終未能控制得住....
那夜父親第一次爲(wèi)我倒上了白酒，那夜我也是第一次見到父親酒後在母親遺像前哭的像個孩子......
期間我問父親，今天突然出現(xiàn)在二伯葬禮上的那個婦女是誰，父親沒有多言，只是用雙手輕輕先端起桌前的那杯白酒，平放在額頭邊之後，閉上雙眼嘴脣微動幾下，隨著便是用那雙此刻還是微微抖動的手將這杯白酒順著杯沿起身在眼前的一片空地上畫出了一個‘一’字......
“她是你二伯娶你嬸嬸之前認(rèn)識的一個女人，她是個好女人，自從你二伯離開她之後，她一輩子都未再嫁人......”
“可...爲(wèi)什麼......”
“
這件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
那夜我醉了，真的醉了，等醒來時已是第二天下午三點，側(cè)躺在桌子前的沙發(fā)上全身好不難受...
惺忪的雙眼模糊的視線看著眼前熟悉的桌子、茶具，心中忽然便冒出了一股涌動，一時雖然說不上來，但就是感覺缺了點什麼......
“爸，爸？...爸！？...”
在叫了幾聲之後，並沒有得到應(yīng)有的迴應(yīng)。按照往常，下午三點是父親一定是在家裡看書的，本來模糊的神經(jīng)一下子變得繃緊了，雙手摁著沙發(fā)邊沿用力一怔，連搖了幾次頭深吸了幾口氣，待稍稍清醒了之後連忙起身到書房看看。可就在起身的那一瞬間只覺得腦袋很重很暈，又猛然間隨勢倒回到了沙發(fā)上。而就在這一起一落之後，鼻孔中不斷地竄進(jìn)來了嘴角溢出帶有濃烈酒精味的氣體。一時間胃臟一股股的酸味便如翻涌的大浪來回激盪，曾經(jīng)有過這種感覺的我，連忙用手捂住了嘴匆忙起身連跑帶爬終於到了衛(wèi)生間...
等全部處理妥當(dāng)洗漱完畢之後，這才稍稍有了點清醒的意識，四肢也漸漸聽從了自己的控制，可整個房子都找遍了除了發(fā)現(xiàn)一封放在我書桌上用父親的手機壓著對摺的紙條和廚房旁邊桌子上擺好已經(jīng)變涼的飯菜外，完全找不到父親的身影...
臉上不斷向外冒著熱汗，我連忙用此時還帶有酒味的雙手打開了那張對摺的紙條，可還未讀完我便像是一隻發(fā)了瘋的犀牛瘋狂的向門外跑去......
林夕，當(dāng)你看到這個紙條我已經(jīng)不在你身邊了，今天早上看著你睡得那麼的熟所以沒有叫醒你，你不要怪爸爸...爸爸這段時間有點事要做所以要離開家一段時間，你在家要好好照顧自己，你公司那邊的事情已經(jīng)有人幫你處理好了，以後你就不用去了，你只要在家好好休息就行了，你銀行卡上會定期有人給你打錢的，要是不夠了記得去取...對了，桌子上的飯菜是你媽生前和你都最愛吃的菜，記得吃......
平靜的海平面上如果起了大風(fēng)即使再豪華的遊輪也會沉沒在大浪之下，就像沒人能阻止大海憤怒時的吼叫一樣，也沒人能阻止這天孩子猛然間離開了父親的恐慌......
我就像是一個幼兒園走丟了的孩子，在大街上奔跑著、尋找著、呼喊著...那一刻我放下了所有的東西完全沒有在意跌倒後爬起來滿身泥濘呼喊時周圍人流漏出來的怪異目光，瘋狂地奔跑、瘋狂地呼喊、瘋狂地尋找，只是因爲(wèi)之前父親曾說過如果哪一天他要去做一些重大事情之前一定會再做上一頓全家人都愛吃的飯菜，當(dāng)時我還以爲(wèi)父親在和我開玩笑，可今天看完父親留下的紙條和廚房前桌子上的飯菜之後我才猛然間知道當(dāng)時父親並不是在和我說笑......
打完了所有可以聯(lián)繫到的人的電話得到的答案幾乎是一致的，跑完了所有的車站看到的情景也幾乎是一致的...不知跑了多少路，不知喊了多少聲，也不知喘了多少氣，只知道拖著最後一口熱氣爬上距家最遠(yuǎn)的那個車站前大理石臺階上時，右腳的皮鞋早已不知所蹤，嘶啞的喉嚨早已乾裂難耐...
望著路上路燈下來來回回似有似無笑著朝著我看的奇異目光，將勉強能控制得住的手緩緩插進(jìn)衣兜摸了半天，剛拿起一根香菸，煙盒便從手心滑落了，看著手中的那個打火機，不斷抖動的右手這時怎麼也無法點起嘴邊抖動的香菸...望著眼前使出了剩餘最後的一絲力氣兩隻手握著的打火機上那一縷防風(fēng)的火苗，此時嘴角揚起了早已遺忘了會心的笑，只記得第一次爲(wèi)父親點菸時也是這樣的火苗...
一縷熟悉的香氣順著喉嚨蔓延全身之後一瞬間只覺得全身都是那麼的輕盈，剛將那縷青煙吐出準(zhǔn)備站起身來回家時才發(fā)現(xiàn)頭是那麼的重、腳是那麼的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