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南飯店。
“太好了,太好了!”付瞭從周瀚文的手中接過電報,看了後,高興的說道。
他整個人也長吁了一口氣。
區長陳功書被捕投敵,情報處處長趙琦也被捕,各單位損失不明的情況下,區書記岑雨鋒能夠回來主持大局,這是當下情況最好的選擇了。
周瀚文看了付瞭一眼,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备恫t瞪了周瀚文一眼,說道。
周瀚文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說道,“三哥,岑長官回來了,上海區可就不是你說話管用了……”
付瞭深深地的看了周瀚文一眼,然後敲了周瀚文一個腦瓜崩,“亂說什麼呢。”
他表情嚴肅看著周瀚文,“這種話以後不得再說,這次我就當沒有聽見?!?
看到周瀚文忙不迭的點頭,付瞭彈了彈菸捲的菸灰,表情認真說道,“我本有意學成機械科學救國,日人侵我國土,殺我同胞,此華夏存亡之際,遂投筆從戎,殺身報國?!?
……
他遞了一支菸卷給周瀚文,看周瀚文有些笨拙的點燃,笑著罵了句,“不會抽菸倒是罕見,不過,是好事?!?
“封侯非我意,但願抗日成。”他拍了拍周瀚文的肩膀,“等抗戰勝利了,我就去研究拖拉機,我最大的夢想就是看著自己國家生產的拖拉機……”
周瀚文看著三哥,他看到三哥說這話的時候,眼中閃著光,嘴角帶著希冀的笑意。
三哥是上海中華職業學校高級機械科的優等生,抗戰全面爆發後,遂中斷學業,選擇投筆從戎,入中央警校特警班第二期受訓,走上了抗日救國的道路,後加入力行社特務處。
……
“區座,不不不,是陳功書,他真的投敵叛變了?”岑雨鋒看著‘三癩’,忍不住還是問道。
“是的,已經通過多方面的情報來源得以證實?!标懥鼽c點頭,“陳功書確實是業已投敵叛變?!?
“糊塗啊,糊塗啊。”岑雨鋒痛心疾首,“數典忘祖,祖宗蒙羞啊?!?
“戴老闆電令,請岑長官回上海區主持大局?!标懥髡f道,“上次岑長官說的那個能聯繫上陳功書的交通站,目前看來是絕對不可聯繫的?!?
岑雨鋒點了點頭。
“目前上海區遭遇重創,各單位或被破壞,或是倉促撤離。”陸流說道,“岑長官有辦法聯繫上你的部下嗎?”
“你們情報比較精確,我想要知道上海區被捕人員中有沒有付瞭?”岑雨鋒想了想問道。
……
“我只能回答不清楚,最起碼是我們所掌握的被捕名單中沒有這個人?!标懥髡f道,他表情嚴肅,“不過,也不能排除有一些人是被敵人秘密逮捕,這部分名單並不爲我們所掌握?!?
“我明白了。”岑雨鋒點點頭,然後他忽而想到了什麼,“既然是戴老闆命令我回上海區主持大局,這說明重慶那邊應該和上海區還保持聯繫的,這說明付瞭沒事。”
“付瞭是掌握著上海區的電臺的?”陸流看了岑雨鋒一眼,說道。
“‘三癩’,你很聰明?!贬赇h看著‘三癩’,笑著說道,“要不要跟我去上海區?”
“你放心,不會令你爲難,只要你點頭,我這邊可向戴老闆直接要人的?!贬赇h說道。
“岑長官,這話我就當沒有聽到,你也不要再提?!标懥鳑]好氣說道。
他已經接到了豪哥的命令,安排護送岑雨鋒回上海區後,他和自己的組員將不得不去特情處南京站:
岑雨鋒見過他們,爲了安全起見,他們必須暫時調離上海。
也就在這個時候,房門被敲響,有一個兄弟進來,將一個紙條遞給了陸流。
陸流看了紙條,然後直接劃了一根洋火毀屍滅跡。
……
“上峰有令。”陸流說道,“我們負責將岑長官安全轉移到金神父路雙龍舫公寓,剩下的由上海區的兄弟來迎接岑長官了?!?
“多謝?!贬赇h鬆了一口氣,他明白,這應該是特情處這邊和上海區那邊取得了聯繫,雙方約定了移交他的辦法。
忽而,岑雨鋒搖搖頭,怪不得他初聽之下就覺得怪怪的,這和移交俘虜的方法差不多。
……
翌日。
法租界中央區,金神父路,雙龍舫公寓。
陸流將一個小布包放在桌子上。
“岑長官,這是我們處座讓我轉交與你的?!标懥髡f道。
岑雨鋒接過,他看了看,是十根小黃魚,還有五千法幣。
“這……”岑雨鋒露出激動之色,趕緊說道,“請替我向肖將軍轉達岑某的感激之意。”
他抱拳說道,“能與肖將軍和特情處的諸位兄弟同爲軍統抗日袍澤,在這黃浦江江畔抗日倭寇,實乃岑某以及上海區諸兄弟之幸?!?
他早已經得知,隨著姚長根投敵,上海區的經費已然遭遇了危機,而各單位倉促撤離,弄不好現在各單位都早已經荷包空空。
這個時候,肖勉將軍贈送的十根小黃魚和五千法幣,這絕對是雪中送炭了。
想到此前上海區方面對特情處一直都是多有抱怨,乃至是在高層內部甚有敵視之態度,便是他也是未能免俗,此時此刻的岑雨鋒內心中也是頗多羞愧。
……
“岑長官的話,‘三癩’一定帶到?!标懥鞅砬猷嵵貒烂C的向岑雨鋒敬禮。
他隨後將一支毛瑟短槍放在桌子上,想了想,又多放了一枚彈匣在桌子上。
“岑長官多保重?!标懥髡f道。
“好,保重。”岑雨鋒表情嚴肅點點頭,說道,“等抗戰勝利了,我請你喝酒,感謝此救命之恩。”
“岑長官,抗戰一定能勝利嗎?”陸流忽而停步,問了句。
“能,一定能。”岑雨鋒的表情無比嚴肅,“十年不成,那就二十年,三十年,只要中國人沒死絕,就繼續打,打到抗戰勝利?!?
“還是不要那麼久吧。”陸流搖搖頭,說道。
岑雨鋒看著‘三癩’。
“要是死人的話,還是讓我們這些人去死吧。”陸流笑了,說道,“娃娃們還是不要受這個罪了。”
……
陸流帶人撤離。
卻也並未完全撤離。
他們暗中盯著,確認上海區的人按照約定的衣著打扮,出現在雙龍舫公寓,成功接到了岑雨鋒,這才悄悄撤離。
“確定岑雨鋒安全離開了?”豪仔隨後與陸流秘密見面,問道。
“確定了,客房的窗戶打開了,竹竿上繫了一條紅繩。”陸流說道。
這是爲了防備出事的安全暗號,只有岑雨鋒自己知道,如果確認來人是上海區的兄弟,是來接他,確認無誤後,岑雨鋒會在窗外竹竿上繫上一條紅繩。
約定的衣著打扮,只是方便特情處這邊暗中確認,此爲第一道安全鎖。
這根紅繩是第二道安全鎖。
兩者缺一不可。
……
“處座果然是厲害?!标懥餍膼傉\服的讚歎道,“雙管齊下,沒人能騙到了我們?!?
“那可是處座。”豪仔笑道。
他看著陸流,拍了拍他的肩膀,“桌子上是船票,還有一些錢,你帶著兄弟們即刻撤離。”
“明白?!标懥髂闷鸫笨戳丝矗c點頭。
“到了南京多保重?!焙雷信牧伺年懥鞯募绨?,“南京那邊的鬥爭形勢也非常嚴峻,一切多加小心?!?
“是?!彼粗犻L,臨別之時向隊長鄭重敬了個禮,“隊長,抗戰必勝。”
“抗戰必勝!”豪仔看著陸流,他表情嚴肅的回了個軍禮,沉聲道。
他能感受到陸流心中的壓抑,或者說的沉重,更有那不屈服的戰鬥意志。
日本人橫掃東南亞,漢奸報紙瘋狂鼓吹‘大日本帝國橫掃一切,必將征服寰宇’,爲友邦瘋狂搖旗吶喊。
在這種狂熱的日人所向披靡的氣氛下,日本人不可戰勝的輿論鋪天蓋地,可想而知諸兄弟心中的壓力。
用帆哥的話說,有些兄弟已經產生了抗戰不會成功的無比悲觀之心理,而這些對抗戰悲觀的兄弟,之所以還堅持抗戰,沒放棄抵抗,他們繼續堅持戰鬥,只是因爲不願意做亡國奴罷了:
我爲抗戰而死,我死的時候,國沒有亡,那我就不是亡國奴!
……
一輛黑色的福特小汽車內。
“岑長官。”付瞭激動的雙手握住岑雨鋒的手,“你沒事,這太好了。”
“接到戴老闆電令,獲悉岑長官安全,能回來主持大局,我太高興了?!备恫t高興說道。
“看到你沒事,我也算是鬆了一口氣?!贬赇h點了點頭,微笑說道。
“上海區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他面上的笑容斂去,表情無比嚴肅的問付瞭。
付瞭也是表情嚴肅,低聲向岑雨鋒彙報目前所掌握的本區的情況。
“也就是說,姚長根一家被捕,趙琦被捕,區座被捕投敵?!贬赇h說道,“除此之外,區機關第二辦公室失陷,另外還有一個情報點,兩個交通站也聯繫不上了?!?
“是的,岑長官。”付瞭點點頭,“情況很嚴重?!?
說著,他又連忙補充一句,“不過,這比屬下此前最悲觀的估計,已經要好上不少了?!?
“這都要感謝肖勉將軍啊?!贬赇h感慨說道。
“岑長官是說,給我們打電話示警的果然是特情處的人?”付瞭立刻明白這話的意思,不禁問道。
看到岑雨鋒點頭,他心中此前的猜測得到了證實,付瞭也是不禁感慨,上海區這是又欠了特情處一個大大的人情啊。
……
“姚會計死了?”付瞭先是一愣,然後點點頭,咬牙切齒說道,“該殺!死得好!”
同時,他的心中也是一陣後怕,若非特情處及時察覺姚長根被捕叛變,殺死此人,劫走了房屋租賃合約,現在上海區估摸著已經被敵人一鍋端了。
“與餘長官那邊聯繫上了沒有?”岑雨鋒問道。
見到付瞭後,他才從付瞭的口中得知,餘平安竟然正朝著上海趕來,並且戴老闆已經電告上海區,令付瞭轉達電令:
餘平安在上海短暫滯留期間,以特派員之身份署理上海區重建之事宜,岑雨鋒雖以書記之身份主持上海區之全面工作,不過要暫時接受餘平安之領導。
對此,岑雨鋒並無不滿。
他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雖然經過了這段時間的恢復,不過依然很糟糕。
上海區目前之混亂情況下,他唯恐力有不逮,有餘平安這位長官署理領導,他此時是樂見其成的。
別的且不說,有餘平安這位重慶來的上峰頂在前面,上海區方面開口向重慶要人要武器要資金,總歸要便宜一些。
……
“沒有?!备恫t搖搖頭,“重慶來電說,餘長官那邊隨身攜帶的電臺電池沒電了?!?
“安排機靈得力的兄弟在碼頭、火車站等處?!贬赇h想了想,表情認真說道,“一定要成功接到餘長官,務必確保安全?!?
“明白?!备恫t點點頭。
“區座……陳功書知道餘長官要來上海這件事嗎?”岑雨鋒又問道。
“知道的?!备恫t回答道,他也是臉色大變。
這兩天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區務上,擔心上海區的糟糕局面,忙的團團轉,竟然把如此重要的事情忘記了。
“糟糕啊。”岑雨鋒深深地抽了一口菸捲,然後發出一陣咳嗽,說道,“加強人手,一定要確保餘長官的安全,絕對不能讓餘長官落在敵人的手裡。”
“明白?!?
“要小心?!贬赇h叮囑說道,“這次被捕的人不少,想必有那些貪生怕死、投敵叛國之人,告訴弟兄們多個心眼,多注意,小心被那幫混蛋認出來?!?
“屬下把青東別動隊的人調回來了。”付瞭想了想說道,“青東的弟兄和區本部這邊平常聯繫較少,多是生面孔,要不要安排他們……”
“很好,就這麼辦?!贬赇h聞言,點點頭說道。
他心中對付瞭更爲滿意了,很顯然,付瞭也考慮到此次有不少人被捕、叛變,所以纔會想到把青東別動隊的人調回上海,方便出外勤。
……
極司菲爾路,七十六號。
李萃羣豁然起身。
“你是說餘平安?”他看著陳功書,“可是湖南醴陵餘平安?”
看到陳功書點頭,從陳功書這裡得到了確認,李萃羣的情緒更加激動了。
“陳老弟說餘平安要來上海,他現在人到哪裡了?”李萃羣問道。
“幾天前獲得的消息,推算路程的話,估摸著這兩天就要到了。”陳功書說道,“實際上餘平安早就從重慶出發來上海了,不過在途中餘平安受了傷,中途停下來養傷耽擱了時間。”
“原來如此。”李萃羣點了點頭,他冷哼一聲,“戴春風的保密工作倒是做的不錯?!?
餘平安都從重慶出發這麼久了,特工總部竟然始終未曾有獲得任何風聲,足可見重慶方面的情報工作之嚴密,最起碼在其重慶老窩的保密工作還是非常嚴密的。
“陳老弟可掌握餘平安抵滬的交通方式,亦或者是落腳點和接頭方式?”李萃羣立刻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