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寶打了個哈欠。
放在平常,他會選擇沒有聽到,然後轉(zhuǎn)身繞道離開。
不過,上頭現(xiàn)在對於這個‘淨(jìng)街’行動非常重視。
巡捕房警務(wù)總監(jiān)費格遜閣下嚴令,在國慶慶祝日期間,要絕對杜絕打、砸、搶等惡性案件,尤其是當(dāng)街搶奪、拐賣、綁票等‘市民最關(guān)切之民計生活’案子。
最重要的是,政治處那幫傢伙派了不少探目在街面上暗訪。
這幫缺了大德的。
“頭兒,好像是在喊綁匪綁票。”一個巡捕說道。
“去看看。”侯寶眼中一亮,說道。
什麼人會被綁票?
他已經(jīng)被摁住了,此時擡頭去看,就看到幾名巡捕已經(jīng)衝到近前。
對於巡捕房巡捕的德行,他們再瞭解不過了。
他是用法語同程千帆說的,雖然皮特的中國話已經(jīng)不錯了,但是,說這麼一大通,還是說法語母語更加方便。
現(xiàn)在,雙方都暫時被羈押在福熙區(qū)巡捕房政治處專班看守所,特工總部副主任李萃羣致電法租界福熙區(qū)巡捕房,指證該男系重慶暴力分子車璐旺,要求巡捕房即刻將該男引渡。
都是一幫無利不起早的傢伙。
盧興戈是中央陸軍軍官學(xué)校的優(yōu)等生,中央軍基層軍官出身,既有豐富的理論知識,又有作戰(zhàn)經(jīng)驗,且在軍統(tǒng)多年,又熟悉特工工作。
……
卻不曾想,綁匪自揭身份乃是七十六號之特工,他們是在執(zhí)行公務(wù)暨逮捕重慶暴力分子。
程千帆皺起眉頭。
程千帆將方案記在腦海中,然後直接將密信原件以及譯文都燒掉了。
那麼問題來了,車璐旺怎麼會暴露的?
同樣的,這些‘肉票’,也是巡捕們最喜歡的良善市民。
“是。”豪仔點點頭。
“不管這個人是不是李萃羣口中的車璐旺,也不管這個人是不是重慶方面的人,目前暫未發(fā)現(xiàn)此人在法租界有作奸犯科的行爲(wèi)。”皮特對程千帆說道。
“不清楚。”李百年搖搖頭,“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了,這個人說他是林記糧行的少東家,這是謊話,弟兄們?nèi)チ钟浖Z行問話了,林記只有一位公子,現(xiàn)在在花旗國留學(xué)呢。”
“明白。”豪仔點了點頭。
程千帆的腦子裡滿是疑惑。
“出了什麼事?”程千帆注意到李百年面色愁苦,問道,說話的時候,他看了皮特一眼。
侯寶有些驚訝,這有點反常,綁匪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對有錢有勢的人動手了?
他看了‘肉票’一眼。
旁邊市民紛紛避讓,並未有意圖路見不平的好漢。
“百年兄也在?”程千帆驚愕出聲,微笑著上前同此人握手。
“回覆別動隊,方案我看了,還需斟酌。”程千帆說道,“嚴令別動隊,保持高度警戒,最近這段時間宜靜不宜動,一切等我命令。”
程千帆同趙樞理的姨太太偷情,被趙樞理捉姦,狗男女甚至還想著謀害趙樞理——這個傳聞前兩日剛剛在坊間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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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七十六號,這裡是法租界,是法國人的地盤!”侯寶冷哼一聲。
有錢沒勢的人,纔是綁匪最喜歡的肉票。
程千帆心中咯噔一下:
車璐旺!
那位才抵達上海沒多久的軍統(tǒng)上海區(qū)的特派員車璐旺,出事了?!
姜騾子出身貧寒,和手下能打成一片,有一定的軍事作戰(zhàn)天賦,不過,終究是野路子出身。
正所謂靜極思動,姜騾子同盧興戈一起琢磨了一個行動方案,報請‘肖勉’組長審批。
兩名巡捕雙手握槍,另外三人雙手握著銅頭警棍。
“下次吧,少不了要宰老弟你一頓飯。”李百年接過香菸,自己摸出打火機點燃了,慢吞吞的抽了一口,吐出一道煙氣,“此番老哥哥是有事情求到老弟你頭上。”
“那就很可能確實是重慶方面的人了。”程千帆思索著,他說道,說著,他看向皮特,“政治處這邊的意見是?”
五個人前仆後繼與他廝打。
“動就開槍!”
並非說必須得弄清楚發(fā)生了什麼,因爲(wèi)也許什麼都不會發(fā)生,更多是出於習(xí)慣性的謹慎。
有那不喜此獠之人,高興之餘也是遺憾不已:
程太太爲(wèi)何不朝著那廝臉上抓撓?
李百年是福熙區(qū)巡捕房副總巡長,與他同級,不過,鑑於中央巡捕房的特殊性質(zhì),實際上‘小程總’是稍高李百年半級的。
車璐旺確實是故意喊的‘綁匪綁票’。
有一個細節(jié)引起了程千帆的警覺和注意,李萃羣給李百年的電話裡,直接點出了‘車璐旺’這個名字。
很快,豪仔捂住了話筒,對程千帆說道,“帆哥,是皮特中尉。”
辦公桌上的電話鈴聲響起。
這人怎麼會出事的?
根據(jù)李百年所講述,福熙區(qū)巡捕房的巡官侯寶在巡街的時候,路遇一市民疑似遭遇綁票,侯寶立刻帶領(lǐng)手下出動,成功阻止罪案發(fā)生,將‘受害者’以及綁匪一併拿下。
樑遇春則覺得自己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zhì):
這廝鬧這麼大的陣仗,實際上是爲(wèi)了壓下去他小程總被人捉姦在牀的桃色新聞。
“我去政治處一趟。”程千帆拿起警帽,拍了拍並不存在的灰塵,對豪仔說道,“半個小時後,你去政治處皮特中尉辦公室找我。”
程千帆吹著口哨,右手插在警褲的褲兜裡,他敲門而入,卻是發(fā)現(xiàn)辦公室裡除了皮特之外還有其他人。
樑遇春冷哼一聲,然後又笑了。
政治處,皮特中尉的辦公室。
盧興戈已經(jīng)履職進入特情組別動隊一段時間了,同姜騾子的合作還算不錯。
他這番話自然是假的,他既不是什麼糧行的少東家,爹老子更不認識什麼工部局的錢南先生。
如此,樑遇春所期待看到的程千帆被大肆報道、丟醜的一幕,竟是就這樣被不著痕跡的抹掉了。
皮特是他的生意夥伴和好友,但是,他不相信任何人。
這狗東西倒是精明。
……
小程總與各色美女的桃色新聞很是養(yǎng)活了一些小報記者,更遑論這可是被捉姦啊,而且這狗男女竟然還欲行西門慶與潘金蓮謀害大郎之舉,這新聞絕對是轟動性的。
有錢人。
第二步是避免巡捕懾於這幫人的身份而選擇倒頭就走,儘管這幾個人並未表露身份,但是,不是七十六號就是日本特高課的,不管是哪一種身份都有可能會令巡捕知難而退。
報端還沒有跟進,但是,很顯然這是大新聞,哪怕小程總會強勢壓迫報界,但是,不免還有背景深厚以及‘不怕死’的報紙會登出來——
“趴下!”
“帆哥,這是他們兩人聯(lián)手提請的行動計劃。”豪仔從內(nèi)兜裡摸出一張紙遞給了程千帆。
巡捕房方面已經(jīng)第一次拒絕了特工總部的引渡請求,理由是法租界巡捕房同特工總部之間並無‘業(yè)務(wù)工作’往來,更無引渡條例。
但是,現(xiàn)在,巡捕房搞了這麼一個‘淨(jìng)街’行動,並且行文各大報館,要求這幾天全面報道‘淨(jìng)街’行動相關(guān),此乃鄭智大局,膽敢違反,後果自負。
“是。”
落雨了。
他又聽不懂法語,在他耳中,這些洋人說的話,不管是法蘭西人,還是德意志人,還是花旗國的人,亦或是意呆利人,都是鳥語,什麼亂七八糟的,嘰嘰喳喳的。
車璐旺頤氣指使的做派,暫時令侯寶的疑心減少了一些。
程千帆微微皺眉。
最好是毀容!
“警官,我是林記糧行的少東家,我爸認識工部局的錢南先生。”車璐旺立刻喊道。
看著程千帆進了捕廳,樑遇春冷哼一聲。
……
將巡捕騙來是第一步。
……
但是,他不得不防,這是生死時刻,怎麼能救命怎麼來。
當(dāng)然,這種可能性不太大,畢竟法國人明面上還是要面子的。
注意了,是有錢人,並非有權(quán)人,也不是有錢有勢的人。
“押走。”侯寶板著臉,大手一揮,命令手下將‘肉票’以及綁匪都帶往福熙巡捕房。
程千帆接過後,轉(zhuǎn)身從身後的書櫃裡翻出一本書,仔細的將密信譯出。
正如車璐旺所料想的那般,這麼一個背景深厚的公子哥兒,他既然處警了,就不敢不救。
“好吧,我這就過去。”程千帆微微皺眉,皮特說有要事請他過去一趟,電話裡卻又不願意多說,這難免令疑心重的他心裡犯嘀咕。
該受害者則極力辯解,自述乃是林記糧行之少東家。
叮鈴鈴。
要知道,車璐旺是剛剛來上海沒多久的,別說是行蹤暴露了,即便是上海區(qū)內(nèi)部很多中層幹部估計都不一定知道車璐旺這個名字。
倘若事情真如他所猜測,那麼,七十六號這次的目標就得以確定——軍統(tǒng)上海區(qū)。
這狗東西!
七十六號前幾日的那次緊急戒嚴,又很快取消的舉動,看似無甚影響,實際上卻是無法忽視,就如同一根細細的刺,梗在喉嚨。
……
幾人聽到是綁匪綁票,皆是精神爲(wèi)之一震。
說著,程千帆熱情的給李百年遞了一支菸,“上次在福熙路是百年兄做東,現(xiàn)在到了中央?yún)^(qū),小弟定要一盡地主之誼。”
樑遇春扳著百葉窗向外看,就看到程千帆的座駕開進了院子裡。
……
“這位警官,我們是七十六號的。”一名特工總部特工說道,“奉命捉拿重慶暴力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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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仔搖搖頭,程千帆上前拿起電話,“是我,皮特。”
姜騾子是不懂這些的,這是盧興戈親筆書寫之密信。
‘綁匪綁票’,對於巡捕有不小的吸引力,那是因爲(wèi)巡捕有權(quán)柄可以拿捏‘受害人’,而對於普通市民來說,則是避之唯恐不及。
這說明七十六號是確認了車璐旺的身份的。
侯寶眼眸一縮,審視的目光看向已經(jīng)被手下從地上扶起來的車璐旺。
“李副總巡長,程副總?cè)藖砹耍銓⑹虑樵賹λv一遍吧。”皮特淡淡說道。
“七十六號的人越界進入法租界綁架市民,這是事實。”皮特冷哼一聲,繼續(xù)說道,“他們違反了租界治安條例第十一條第三款的規(guī)定,租界方面有權(quán)利將綁匪逮捕,扣押,審訊,依律判刑。”
就在車璐旺體力逐漸不支,自討自己此番要完蛋了的時候,一聲怒喝響在耳邊,“住手,巡捕辦案。”
這兩人的合作,恰好能夠很好的互補。
喊完這句話,車璐旺整個人的力氣彷彿被抽空了。
有巡捕急切兩步上前,站在車門邊撐起雨傘。
侯寶沒忘記叮囑弟兄們,“當(dāng)街綁票,歹人兇猛,兄弟們注意安全。”
他又看了看五名被弟兄們威懾住的綁匪。
車璐旺因爲(wèi)是來赴王茵的約會的,故而衣帽整齊,一身的衣裝也都是高級貨,手腕上戴著手錶,頭髮抹了髮蠟,打理的油光鋥亮,蒼蠅飛上去都得劈叉,相貌也稱得上英俊,一幅有錢公子哥兒樣派。
如此,問題就大了去了。
李百年眼巴巴的看著程千帆。
這幾個綁匪看著就是桀驁不馴的惡行樣子,難怪敢對認識工部局董事的人動手?
“什麼暴力分子?他們就是要綁票!”車璐旺趕緊‘伸冤’,靈機一動喊道,“愣著做什麼,把這些無法無天的綁匪抓起來。”
“車璐旺?能確定是重慶方面的嗎?”程千帆彈了彈菸灰,微微皺眉,“是化名還是真名?”
程千帆脖頸上的那幾道撓痕,這兩天可是在巡捕房內(nèi)部傳開,乃是衆(zhòng)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這番話是爲(wèi)了約束逼迫巡捕必須救人:
袁開洲判斷程千帆搞了這麼一個‘淨(jìng)街’行動,除了給法國佬的國慶節(jié)做面子外,還有劍指‘圖司令’的嫌疑。
同名同姓弄錯的可能性極小,更何況是被特工總部指認爲(wèi)重慶方面‘暴力分子’,程千帆幾乎可以確定彼輩口中之車璐旺就是他所知道的軍統(tǒng)上海區(qū)特派員、戴春風(fēng)的親信車璐旺!
車璐旺個人武力確實是強橫,但是,無奈對方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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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他心中隱隱有一個猜測,七十六號捕拿車璐旺,極有可能便於特工總部那次突發(fā)戒嚴令又突然取消之異常有一定關(guān)係。
程千帆擡了擡下巴,豪仔上前拿起電話,“這裡是程副總辦公室。”
“什麼事?”程千帆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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