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真真領(lǐng)著兩個人往農(nóng)莊走的時候,莊子裡陳凌被一羣鼻涕娃團團圍著坐了一圈,滿臉的焦急和期盼。
“富貴叔,你算好了沒?俺們的錢到底夠不夠買車子?”
陳凌把最後一個小娃子的零錢數(shù)好,掂了掂那兩捧硬幣,咂咂嘴道:“基本都夠買大槓的,想買你們小姑姑那樣的小車子,就不夠了,還得再攢攢?!?
到了現(xiàn)在這個時候,已經(jīng)接近千禧年了。
人民生活水平高了。
各類產(chǎn)品也變得花樣繁多,注重的不再是實用,而是新潮。
王真真那種新款式的小型自行車,比二八大槓貴很多。
這些鼻涕娃攢的錢,可不夠用的。
“還不夠嗎?俺們今年攢的錢可比往年多得多了。”
六妮兒蹲在陳凌腳邊,兩手託著腮幫子,一邊吸溜著鼻涕一邊說道。
“那也不夠,你們裡邊就喜子將將夠買的,別的還得再攢攢?!?
陳凌笑呵呵道。
喜子這可憐的女娃娃,今年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陳寶栓知道對這個養(yǎng)女好了。
陳三桂自然更不用說。
兩人捨不得像村裡那些家長一樣去收走自家娃攢的零花錢。
所以喜子儘管沒六妮兒幾個男娃找知了殼、捉蠍子換的錢多,卻十足十的攢下來了。
喜子方纔還幫著陳凌一塊給小娃子們算錢來著,這時擡頭說:“富貴叔俺不買車子,俺攢錢省著給爺爺用,也給叔叔嬸嬸用?!?
“喜子不買沒事,俺到時候馱你。”
“俺也能馱你,俺買了,還能讓你騎哩?!?
“……”
陳凌見他們七嘴八舌的嚷嚷開了,就道:“這麼說,你們要買大槓了?”
六妮兒看看一羣小夥伴,重重點頭:“嗯,就買大槓了?!?
“不過,還得富貴叔你去俺們家裡說說情,不然俺達俺娘肯定不讓俺花錢買這個。”
“……說情是小事?!?
陳凌看看他們:“你們好不容易攢了這麼多錢,要是就這麼花了,大槓買回來不好騎,以後再想攢錢買小車子,可就不這麼容易了。
要不……
叔給你們每人添點?”
六妮兒幾個先是一愣,而後再次互相看了看,都是堅決的搖頭:“不行,叔,俺們不能花你的錢。
俺們想用自己攢的錢買車子?!?
“對,俺們自己的車子得自己花錢買纔好,買回來俺願意讓誰騎就讓誰騎,要是俺達俺娘惹俺不高興了,也別想騎俺車子。”
“富貴叔用你的話說就是,俺的車子俺做主。”
陳凌滿是無語,心說你們纔多大,咋就這麼叛逆了。
不過不得不說,這些小皮猴子們是挺能鼓搗的,這短短兩年多時間,攢的錢是真不少。
除了捉蠍子賣錢、知了殼賣錢、獵物換錢之外,他們從之前來遊玩的外地人手裡也賺到不少零花錢。
也不知道誰出的主意,把攢的錢全給攢下來了。
要不是他們各自的家長每次收上去一部分還能更多。
“行吧,明天我去你們家裡逛一圈子,跟你們家裡說說……後邊我就讓你們大海叔去問問情況,問問咱們買這麼多車子,能不能便宜一些。
說不定那小自行車也能買到手呢?!?
陳凌想了想,娃娃們有這個心不能說壞。
以後要是睿睿受他們影響,也能早早懂事獨立,那就更好了。
“這……富貴叔,俺們這些車子,還用從市裡買嗎?縣裡不是就有麼?王八城也有。”
“是啊,俺看新來村裡那大光頭買的大槓就不賴。”
這說的就是陳小二了。
“是不賴,不過他就買一輛,你們這麼多人每個人都要買的,咱們當(dāng)然得找點優(yōu)惠了?!?
陳凌笑瞇瞇的說道。
這時候確實是這樣,兩個相鄰的縣城價格都會相差很多。
畢竟不如網(wǎng)絡(luò)發(fā)達時期的價格那麼透明。
趙大海他們架電線的時候整個市裡下轄縣城跑遍了,認(rèn)識的人多,隨便打聽一下就知道哪裡便宜。
“還是富貴叔腦子靈活,換成俺達,他一輩子也想不出這主意來?!?
有小娃子滿臉嫌棄的說道:“叔,俺跟你說實話,要不是家裡都不讓俺們跟著你幹,俺們可不會買車子。
俺們要像你一樣,養(yǎng)雞養(yǎng)鴨養(yǎng)魚?!?
“對,俺們也能賺大錢。”
一個個興奮的嗷嗷叫,豪氣沖天。
陳凌無語絕倒。
情不自禁想到他們當(dāng)初墳地挖坑偷偷養(yǎng)小野豬的事。
真是能折騰啊。
“好了好了,天就要黑了,拿好你們的錢,趕緊回家吃飯去吧,不然待會兒回去又要挨訓(xùn)。”
一衆(zhòng)小娃子嘿嘿笑著吸溜著鼻涕跑走了。
陳凌就去廚房準(zhǔn)備晚飯。
後邊木樓中廳的燈光亮著,沈佳宜一家很是喜歡那口大魚缸,經(jīng)常在魚缸旁邊一看就是大半天。
尤其沈佳宜,守著魚缸後,精神狀態(tài)越發(fā)好了。
這兩日沈父沈母放心了不少,也有心思幫著陳凌帶帶睿睿,讓他們一家子能幹些農(nóng)活。
“佳宜,喊人回來吃飯了?!?
陳凌招呼一聲,沈佳宜就清脆的應(yīng)了一聲,跑出來要去果園喊人。
王慶忠兩口子帶著吳飛他們今天下午在果園摘梨子做蜂窩,搞得很起勁。
不過沈佳宜纔剛出門,王慶忠他們就回來了。
後邊還有王真真和兩個陌生人。
王真真跑過來一邊塞給沈佳宜一些吃食,一邊大咧咧的往家裡跑著喊叫道:“姐夫,你的筆友來了,你快出來看,居然是小鬼子嘞。”
小丫頭帶著一種興奮看稀奇的語氣,那樣子彷彿發(fā)現(xiàn)了一個新品種的猴子似的。
李忠義和千島美代子臉上掛著僵硬的笑意,不知道作何表情。
剛纔他們一到這裡,這叫王真真的小丫頭就跟家人喊叫開了,說他們是小鬼子。
他們這才知道原來這小丫頭竟然跟陳凌是一家人。
真是狡猾狡猾滴,大大滴壞。
“小鬼子?日本人?”
陳凌剛把晚飯端上桌,聞言也是很奇怪。
“……不是吧,我的這些筆友裡還有外國人?”
不得不說,他找的這些筆友真是給了他很大的驚喜。
演小品的陳小二也就算了,居然還有外國人。
當(dāng)初他就是無聊之下,看到真真和人寫信,才胡亂給人羣發(fā)消息。
那些信件也都是一個模子,語句變了變,就給人發(fā)過去了。
畢竟第一封信嘛。
然後要是有迴應(yīng)的,纔會慢慢交流一些實用的。
人初識時,互相之間總是客氣的。
得多做交流,熟悉之後才能夠有更深刻的瞭解。
最開始發(fā)出去的信恐怕得有好一百多封,後面能建議聯(lián)繫的筆友,也就這麼十來個。
但這時候?qū)懶?,畢竟不是後世聊微信,不能天天抱著手機聊。
雖然比網(wǎng)聊真誠,可要想每個人都做到深入瞭解,那也不可能。
“一男一女哩,他們是不是也要住進村裡?這可是小鬼子啊?!?
“噓,是小鬼子也不能當(dāng)人面喊啊,多沒禮貌?!?
陳凌說著,跟著小丫頭往外走。
“陳兄,我是李忠義,終於見到你真人了?!?
陳凌一出去,李忠義就激動的上前。
這人西裝革履的,長相也不錯,高高瘦瘦,笑容謙恭中帶著些刻意的客套。
陳凌一看這人的笑容,就心說,果然是小日子啊。
小日子雖然和國人都是亞洲人、黃種人,但神態(tài)上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來的,哪怕他們不說話也是可以。
只能說文化環(huán)境真的很影響人。
小日子那鍾氣質(zhì)是刻在骨子裡的。
李忠義旁邊的女人更是明顯。
“歡迎歡迎,忠義兄文采斐然,沒想到是外國人。”陳凌笑容滿面的跟他握手。
他受周衛(wèi)軍影響,信中也喜歡跟人互相稱兄道弟。
“哈哈,陳兄誤會了,我其實不是土生土長的日本人……”
李忠義心想,還是筆友好啊。
那小丫頭跟這些村民實在太不禮貌了。
於是把自己的情況向陳凌介紹一通。
連帶著千島美代子也細細介紹了一遍。
原來這李忠義是當(dāng)年的東北侵華日軍留下的後代。
只是他父親那一代不接受自己是小鬼子的後代,知道身世之後也不願意‘認(rèn)祖歸宗’。
到死都說自己是中國人。
但很可惜,身世問題到底成了心裡的疙瘩,沒能活多大年紀(jì)。
李忠義很小的時候父親就死了,孤苦伶仃的,後來沒辦法,十多歲的時候就跟著省親團回了日本生活。
國內(nèi)思想開放後,他就回到了國內(nèi)。
至於這千島美代子,他自稱是他未婚妻,嚮往華夏文化,知道他從小生在活中國,就想來他們這兒定居。
“呃,這……”
聽完李忠義的講述,其餘人表情各異,一副沒想到這人身上還有這樣的故事的模樣。
陳凌則臉上些許的錯愕,說道:“忠義兄,你這情況有點特殊了,想要在我們這裡定居,得去找我們村委會報備。
村集體如果沒意見,你們纔可以找地方建房落戶。”
話音剛落。
農(nóng)莊大門外傳來一道聲音:“不用報備了,俺們是絕對不許小鬼子住進村裡的。”
卻是王來順揹著手沉著臉大步走了過來,後面轟隆轟隆跟著一大幫男女老少。
六妮兒他們等小娃子也是去而復(fù)返,裝錢的盒子瓶子還沒來得及放回家呢。
“富貴,不能讓小鬼子進村,只要俺還當(dāng)著這個支書,就絕對不允許?!?
“對,富貴,你五叔說得對,小鬼子最壞了,你沒看電影上演的嗎?他們是怎麼禍害咱們的?”
“……”
陳凌心說,我也沒說讓他們往村裡住啊。
沒想到父老鄉(xiāng)親反應(yīng)這麼激烈。
連小娃子們也跟著嗷嗷叫。
“叔爺爺,不能讓小鬼子住咱們村?!?
“對,富貴叔,扒光他們衣服丟出去。”
李忠義和千島美代子見狀也是臉色發(fā)白,張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種情況,他們求助陳凌也沒辦法的。
李忠義再怎麼說也是從小在東北長大的,知道國內(nèi)的村情。
“趙教授和鍾教授來了,讓他們二老說兩句。”
“……”
“咳咳,既然父老鄉(xiāng)親讓我們說,那我就說兩句,其實咱們國家還是很大度的,能讓他們回國來,就可以過來村裡遊玩,但是呢,還是那句話,不允許在村裡定居?!?
“要俺說,趙教授你們和富貴叔一樣就是心好,換成俺們,連村子都不讓他們進,萬一是間諜呢?!?
“就是,看他們就不順眼?!?
“……”
“咳咳,富貴過來一下,王支書,來?!?
趙玉寶把陳凌和王來順叫到大門外小聲交代了兩句話。
陳凌聽完眉頭一掀,心中大爲(wèi)驚訝:“韓寧貴竟然有過提醒,還有警方也認(rèn)爲(wèi)之前那夥子盜墓賊和國外有串通?!?
王來順沒啥意外的,畢竟小鬼子嘛,沒一個好東西。
陳凌雖然沒那麼極端,小日子裡也有好人的,就比如當(dāng)年的日共,但李忠義這兩人給他的感覺確實有點不對勁。
來之前也不事先說明情況。
到了之後才說。
陳小二不說明職業(yè)這不是什麼大事,他們兩個情況就太特殊了。
“趙教授的意思是,不讓他們在村裡定居,但能讓他們來村裡玩,看看他們能不能露出點馬腳?”
王來順一下子來了精神。
“是啊,只要給錢,就先當(dāng)國際友人看待嘛?!?
趙玉寶擠眉弄眼一番。
王來順頓時瞭然,心想自家今年被遊客討厭,每人上門住宿買特產(chǎn)的,一點錢沒賺,倒是可以衝這兩個小鬼子下手。
“行,富貴事忙,就交給俺來盯著他們了。”
……
李忠義兩人看到羣情激奮,還以爲(wèi)今天晚上要被趕出村子呢。
沒想到最後陳凌三人不知道說了什麼,居然讓他們留下來了。
雖說還是不讓他們定居吧。
經(jīng)過這件事情後,兩人後面幾天非常努力的表現(xiàn)自己,想要證明自己很人畜無害,跟那些可惡的小鬼子不一樣。
不僅幫陳凌家?guī)洲r(nóng)活,也去幫別的村民家裡忙秋收,髒活累活也毫無介意。
當(dāng)然,他們挑的也都是些好說話的人家。
鄉(xiāng)下人到底是善良樸實的。
慢慢地,很多人家對這兩人的反應(yīng)不那麼激烈。
有的還會他們幫忙幹活後管他們一頓飯。
讓兩人不再那麼緊張和戰(zhàn)戰(zhàn)兢兢得了。
只是李忠義想要住進陳凌家農(nóng)莊的願望一直沒實現(xiàn),因爲(wèi)千島美代子怕狗,除了二黑之外,黑娃小金也回來了,這兩條狗更加雄壯,個子大的嚇人。
千島美代子本就心虛,怎麼可能敢住在這種環(huán)境,守著這麼一羣堪比猛獸的猛犬。
讓李忠義覺得,這麼好的地方,沒能體驗一下,實在是遺憾。
不過陳凌的另外兩個筆友也沒住在農(nóng)莊,他的心裡不至於那麼不平衡。
“咋樣富貴?這倆人有問題沒?”
王來順難得抓住一個和陳凌來往機會,這幾天往這邊跑得很勤快。
大早上就跑過來。
“還沒發(fā)現(xiàn)有啥問題,看著就真跟想落戶鄉(xiāng)下的小兩口一樣,幹起莊稼活來挺賣力氣?!?
陳凌笑道:“放心,我讓二黑盯著呢?!?
黑娃小金回來了,二黑就能放出去了。
“這個行,二黑這狗比人還上心哩,有它肯定沒問題。”
王來順讚道。
村裡都知道黑娃的這個好大兒是個不擅長打獵,但是卻管天管地,比支書管事還多的狗。
以前只是管陳凌家的事。
後來隨著二黑長大了,地盤也大了,只要是村裡的事,它看到了都要插上一槓子。
管的頭頭是道的。
鑑於此,有人還把二黑戲稱爲(wèi)‘狗村長’。
就是狗村長狗支書的叫,讓王來順聽了很是惱火。
“對了,俺剛纔去遛網(wǎng)子,逮了一窩小鵪鶉跟幾隻鴿子,你要不?”
王來順掀開竹筐的蓋子一角,裡面撲棱棱的在響。
“小鵪鶉?攔網(wǎng)上那麼大的洞眼兒,還能攔住這些小東西?”
“那倒不是,野鴿子是網(wǎng)上的,這小鵪鶉是草裡的,早上起紅薯的時候,翻出來一窩。”
“哦,這樣啊,咦,五叔你這還抓到野鴿子了?野鴿子可不好抓啊,平時不往地下落的。”
陳凌聞言很是欣喜的道:“那你把野鴿子留下吧,鵪鶉我不要了,家裡多的是?!?
“野鴿子?鴿子也有野的嗎?”
聽他們說話,沈佳宜和沈父沈母走過來,奇怪道,忍不住往王來順筐子裡瞄了兩眼。
果然是藍灰色的幾隻鴿子,被捆了翅膀和腳,一個個氣鼓鼓的擠成一團。
“咦?這是什麼,小雞嗎?怎麼這麼小?”
野鴿子沒看出來什麼特別的地方來,倒是被筐子裡幾隻小小的,渾身黑色條紋的小雞崽兒吸引住了。
“不是小雞,是小鵪鶉,這一窩是有點小了,以前俺們在地裡逮的小鵪鶉有手指頭那麼大,這一窩就只有兩個指甲蓋那麼大?!?
王來順笑呵呵的,跟他們說完,看睿睿嘴裡嘰裡咕嚕著嘟囔著話,把小狗崽子在臺階下襬了一堆,“富貴,你不要這鵪鶉,俺帶回去也養(yǎng)不活,丟你家鵪鶉舍裡得了,跟著大鵪鶉也好吃食兒喝水啊。
再長大一點了,也能讓睿睿玩。”
“那也行,這麼點的小鵪鶉,瞧這弱不禁風(fēng)的,應(yīng)該是今年最後一窩了,有點營養(yǎng)不良……我正好也想弄個土缸,給睿睿養(yǎng)缸裡得了?!?
韓闖對他說的事挺上心的,去玻璃廠定製罐頭瓶的時候,給他帶了兩個玻璃魚缸樣品,就是不太好看,就不養(yǎng)魚了,裝點土,稍微佈置一下,當(dāng)土缸來養(yǎng)小鵪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