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遊如今腹內空空,僅剩的幾塊番薯也不頂飽,他一個二十一世紀來的文明人也不懂得怎麼打獵,怎麼填飽肚子成爲他最大的問題。環顧四周,路遊的目光落到了一直在閉目打坐的廣志和尚身上。
“大師是否說要度化於我?”
廣志點頭:“正是。”
“那大師幫我找點吃的吧,我餓死了你可就沒人度化了。”
路遊用無理的言語試探廣志的態度,混過街頭的都知道要看人下菜碟,只有探清楚對方的底線才能知道他有多大的用途。這個廣志看起來不像是嗜殺之輩,或許利用好了也會是自己的助力。
“那麼,我的食物可以換來你的皈依?”
“大師,俗話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要是這麼簡單就屈服了,不顯得您看人沒眼光嗎。”
廣志黑漆漆的眼睛似乎已經看穿了路遊的心思,路遊直視廣志,目光那叫一個堅定不移,頂著一個光頭也依然掩蓋不了他流氓地痞的氣質。
廣志前腳剛走,後腳路遊就收拾東西跑路了。
“我呸!什麼玩意兒啊!小爺我二八一枝花,誰要當和尚啊!”
出於對和尚這個職業的厭惡,路遊玩兒命的跑了老遠。正準備歇一會兒,路遊就聽到前方傳來了動靜兒。路遊早就發現了自己的聽力似乎比以前敏銳了,像之前在刑場他就早早的聽到了援兵趕來的動靜。路遊想著嘈雜聲音聲音傳來的方向小心翼翼的摸了過去,路遊仰面躺在一邊離營地較遠的荒草地裡,一邊悠閒地休息一邊偷聽人家談話。
“你太魯莽了!怎麼能貿然對城主進行襲擊!如今小柯被困在城內,我們又在城外進不去!大好局面,全因你一人的衝動毀了!”
這個聲音聽起來很有條理啊,就叫他軍師吧。路遊給這個聲音的主人蓋了個章。
“放屁!這個城主可和之前的酒囊飯袋不同,他乃是行伍出身,打過不少仗,萬一等他站穩腳跟,我們才真的要完蛋!我這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都是因爲你小氣,不肯將星尾箭都拿出來!”
這個聲音很嘹亮很衝動啊,想來塊頭不小,那就是大傻子吧。
只聽那軍師又說:“星尾箭難得,一箭便有裂地之威,豈可全部交付!”
大傻個緊跟著嘲諷:“是啊,現在城也進不去,留著給你開荒!總之我們一定要想辦法進城營救小柯!”
“且慢!”
路遊這一聲喊截斷了兩人的爭吵不說,也讓自己一站起來就收到了萬衆矚目,還有數支寒光閃閃的利箭。
“和尚?”
路遊舉目望去,營地裡林林總總的起碼有上百人。被圍在中間的有兩個人,一個身披鎧甲,絡腮鬍須,看起來五大三粗,莫不是大傻子?還有個文質彬彬,一身長衫,中年文士模樣,那肯定就是軍師了。
“喂!你這個小和尚究竟想要做什麼!?若再不說,就別怪我們動粗了。”
和尚?他們以爲我是和尚?路遊一邊往他們那裡走,一邊心裡就浮現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看我來一招“空手套白狼!”
“咳,貧僧只是路過此地,聽聞諸位在商討進城救人,所以才貿然出聲。”路遊正色,心裡回憶著廣志的模樣,板著一張臉。
“你過來!”
路遊在心裡默默制定了作戰計劃,而在外人看來那就是路遊在刀兵利箭中神態自若的進了敵友未知的大本營,雖然不知道路遊的真實目的,但是身披鎧甲的將軍還是很欣賞這個小和尚的膽氣。
“你有什麼話要說?”
“實不相瞞,貧僧之前便是從城裡出來的,對城主的暴行早就心有不滿,有幸圍觀了諸位刺殺城主的英姿。也知道諸位有同伴被困在城中正在等待諸位的營救,所以特來獻計。”
“哦,你們出家人不是一向講究度化世人不造殺孽的嗎?”
“唉。”路遊面對軍師的質疑,他微微搖頭長嘆一聲,目光裡有著悲憫世人的慈悲。
“天下百姓苦刀兵之亂久已,貧僧行走世間所見所聞無不令人動容,若貧僧一時的破戒可救路邊餓殍,那貧僧下地獄又有何妨?”
“…………”
將軍和軍師對視一眼,雖然不全信路遊的話,但是也都頗有感觸。若不是現在的諸侯君王太過荒誕,民不聊生,他們又怎會做出造反的事情呢?
“我知道貧僧紅口白牙,諸君難以盡信,不如這樣,我與諸君做個約定。”
“你說。”
“今夜,貧僧會大開城門,諸君可抓緊時間去營救同伴。而貧僧也需一件信物,諸君進城時可將一副星尾箭丟在城門口,那貧僧便知是諸君了。”
“爲何是星尾箭?”軍師銳利的眼神逼視這路遊,似乎要逼出路遊的真實目的來。可是路遊還是一副雲淡風清的模樣,他勾起嘴角,搖頭輕笑。
“你笑什麼?”
“星尾箭雖難得,卻也不能被貧僧看在眼裡。軍師心思縝密是好事,只是貧僧都有本事爲諸位開城門,還會在乎一副利箭?你若懷疑,可以換一個獨一無二的物件證明身份即可。”
路遊說到最後臉色微冷,軍師還要再說,卻被將軍抓住了手腕。只見將軍微微搖頭,頗爲忌憚的看了一眼路遊。
“既然小師傅這麼說了,我們自然沒有意見,不知小師傅打算何時開城門?”
“今夜子時。”
路遊冷漠的瞥了軍師一眼,起身離開。
“今夜過後,我與諸位當不必再見,還望諸位成功救出同伴,早日推翻暴政。”
路遊負手離開,直到看不見路遊的身影,將軍打扮的人才鬆開了軍師的手腕。
“你可知你方纔差點給我們惹了禍事!”
見他疾言厲色,軍師原本的不服氣也化作了緊張疑惑。
“這是何意?”
“便如那個小和尚自己所說,他能潛進城池,還能爲我們打開城門,他能是一個普通人嗎?”
“你是說……”
軍師的臉色此刻終於變了,他只覺得自己渾身一震,血液都衝到了腦門之上,連聲音都抖了起來。
“他是…………”
“八九不離十吧。”將軍看自家軍師嚇成這樣,也有點不落忍。他拍拍軍師的肩膀,安慰道:“他們修行者雖然喜怒無常,一向不喜歡管凡人的生死。可是也有些心地善良的,想來我們這次就是遇到了善良的那一個吧,你方纔的冒犯他應該沒有放在心上,既然以後不再相見,想必他也不會報復我們的。”
“也對,也對。那,我們多送點星尾箭吧,雖然他並不在意這些東西,但他願意屈尊相幫,我們結個善緣也好啊。”
“是啊,修行者的天地是萬萬裡之外,大概此生我們再沒有機會見他了。”
“啊湫!”走出老遠的路遊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他擦擦鼻子,臉上浮現起得意的神色。
“嘿嘿!先弄點比菜刀高級的東西來傍身……糟了,得趕緊回去,別回頭老和尚跑了,我還怎麼進城啊!”
大概是即將弄到好東西的快樂支撐著路遊,他一路狂奔回到了離開的河灘,遠遠地他就看到老和尚坐在那裡的背影,他腳下不停的衝了過去。
“大師!我回來啦!”
路遊此刻滿面的笑容,見了廣志簡直就像是見了親人一般,那裡還有半分早上分別時的冷言冷語。
廣志擡眼看了滿面春風的路遊一眼,從懷裡掏出了三個鳥蛋。 路遊驚喜的接過鳥蛋,他還以爲廣志作爲和尚會給他帶果子和草回來呢,他隨口問了一句:“大師,你們和尚不是不殺生,不吃葷腥嗎?”
“何人告訴你的?佛門並沒有這樣的規矩啊。”
“嗯?”路遊支棱起耳朵來,等著廣志的下文,難道說這個世界的和尚可以不守戒律,那……
“我們只是戒色,戒酒,戒殺,戒嗔癡。”
我去,合著就是能吃肉啊,你們還挺會享受,自己不殺,人家做好了給你們吃是吧。
戒色還是算了吧,抱走不約。果斷的掐滅了自己心裡那一瞬間蠢蠢欲動的小火苗,路遊將蛋放到一邊,湊到廣志的身邊。
“大師啊,你就不問問我剛剛去哪裡了嗎?”
“我只是要度化你,並沒有要管束你的意思,你可自由去你想去的地方。”
“是啊,你會跟著我的。”路遊在心裡翻了一個大白眼,要不是幹不過你,跑不過你,我早就動手了好不好。
“是這樣,我遇到了城外的叛軍勢力,想著大師要度我入佛門,我這個大俗人也應該多行點善事,所以我就答應幫他們進城救他們的同伴。”
“你希望我幫你?”
“哦不不不,大師你幫我進城就行了,剩下的事情我可以自己解決,大師你在這裡等我就好。他們刺殺城主,卻陰差陽錯救了我,我欠他們一份情啊。”
廣志看了路遊一會兒,就在路遊想著要不要說點好話的時候,廣志點頭了。
“什麼時候。”
“今晚六點你送我進城。”
說完,路遊一翹就顛顛的去生火了。廣志看著路遊的背影,眉頭微蹙,眼裡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不少,他搖搖頭,身上似乎籠罩著化不開的愁緒。
“大師,你這麼厲害,當世少有敵手,那你爲什麼還在外流浪啊,你的師門呢?”
反正閒著也是無聊,自己還要仰仗這個老和尚,路遊乾脆和他閒聊起來。
“我以爲,你會先問我關於修行的東西。”畢竟他之前被電上岸的時候還是很狂熱的。
路遊的眼神閃了閃,他雙手墊著自己的後腦勺悠閒的躺在草地上,狀似隨意的說道:“相比自己,我還是更關心大師啊。”
“沒什麼,因爲我犯了戒律,所以被除名。”
噢喲!這個話題就很有意思了啊,路遊眼睛放光,追問道:“什麼戒律?色戒?”
“嗔癡戒。”說到這裡,廣志的臉上難得出現了情緒的波動,就好似風吹過青草地,青草折腰,也撥動了廣志的心絃。
“我曾發下宏願,願世間再無不平等之人,不平等之族類。一日不達,則一日不歸。”
“那你恐怕這輩子都回不去了。”路遊嗤笑一聲,眼底一片冰冷,“願望是好願望,只可惜永遠都實現不了。”
“看來還是不能鬆口答應當和尚啊,這和尚整日唸經敲木魚的,塵緣斷沒斷的不知道,智商先給敲沒了,整天動不動就整個宏願,媽的許願機啊!
”路遊在心裡把廣志吐槽的體無完膚,臉上卻一點沒表露,一看就是老選手了。
靠著三個鳥蛋,路遊熬到了下午的六點,他纔不會下河抓魚誰知道河裡有什麼啊,自己的小命還是要愛惜的。在廣志的幫助下,路遊體驗了一把瞬間移動,那感覺不要太酸爽。當路遊睜眼,真的發現自己來到了城裡的時候,過往地球的世界觀完全被顛覆了,想到自己能上天入地,翻山倒海。他心裡要修煉的慾望就更加強烈了,甚至於一度讓他想鬆口答應廣志得了,但是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再等等,或許還有更好的安排。
路遊眼裡對力量的渴望沒有逃過廣志的眼睛,但是他什麼都沒有表現出來。按照路遊的要求,他將路遊送到城裡他就離開了。正當路遊思考要怎麼樣把城門弄開的時候,一個胖子帶著幾個手下招搖的從路遊的面前經過。
“喲,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啊!”
路遊嘴角勾起一抹獰笑,按著腰間的菜刀就跟了上去。
路遊跟在胖獄卒的後面,眼見著他拿著雞毛當令箭,一路擾民鬧得雞飛狗跳的,活脫脫是書裡的那些二世祖來到了現實。對於早就想體驗一把打臉二世祖的路游來說,眼下就是夢想照進現實啊。
“告訴你們!眼睛都給老子放亮一點,要是放跑了一個可疑的人,爺可饒不了你們!”
胖獄卒走進一個陰暗的巷子,巷子窄而黑,路遊計劃爬到屋頂上去看看他要幹什麼,在路遊爬屋頂的空擋裡,路遊聽著胖獄卒在訓話。
“你們都是跟著我的老人了,現在大人清點屍體,發現少了一具死囚的屍體,你們說要怎麼辦。”
胖獄卒細小的眼睛像是淬著毒的鉤子,他劃過眼前一字排開的手下,看著手下們瑟瑟發抖的模樣,他眼裡的得意是遮也遮不住。他笑了笑,從懷裡拿出了一塊銀子。
“你們找個人頂了,這個銀子就是他的,我會另外安排個去處,他以後就是幹不了獄卒了,你們誰願意?”
路遊爬到屋頂,往下看去正好能看到胖獄卒的半張臉隱在暗處,另外半張臉露在外面。看著他嘴角那不易察覺的抽動,路遊對他說的話是半個標點符號都不信。他的手下和路遊的想法也類似,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沒有人敢上前拿這點銀子。
胖獄卒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陰沉下來,臉上層層的肥肉因爲惱怒而顫抖起來,他從鼻腔裡噴出一口氣來,冷笑一聲道:“好!好啊!沒想到我的手下還都是些高風亮節的好人!好,既然你們不選,那就我來!”
他的手下們頓時齊齊的一抖,恨不得把自己縮起來,這樣胖獄卒就看不見他們了。胖獄卒緩緩走到其中一個埋著頭的手下面前,將銀子遞到他鼻子底下。
“小劉啊,你不是還欠著賭坊的賭債嗎,拿著,去還債!”
“不不不,不用,頭兒,我我我不賭了,我戒了。”
胖獄卒瞪了他一眼,卻沒說什麼,走到另一個手下面前。
“那你呢!”
“不不不,頭兒,您忘了,我還欠著您好幾兩銀子呢,我一會兒就給您送過去?”
胖獄卒眉尖微挑,咳了一聲。“啊,對,把這事兒忘了,你小子!”
“你…………”
“不,不……”
“行了,就你了!”胖獄卒的耐心看來已經走到了終點,他將銀子往這個已經嚇得不成人形的獄卒懷裡一塞,獄卒被嚇得腿軟,順著胖獄卒的力道就摔到了地上。
“哈哈哈,給你錢,你新來的自然要照顧你,看你嚇的!”
胖獄卒拍拍自己的肚子爽朗的笑了幾聲,地上的獄卒也劫後餘生的整個人鬆懈了下來。正當路遊皺眉,以爲自己看錯了的時候,變故陡生,只見胖獄卒旁邊的手下抽刀,一刀便砍下了這個獄卒的頭顱。這個獄卒直到人頭落地,臉上都還掛著劫後餘生的表情。
“頭兒,你掉的銀子。”
砍人的獄卒拿著沾著血的銀子諂媚的交給了胖獄卒,胖獄卒有點嫌棄的接過銀子,擺擺手道:“行了!一會兒把人送到長官那裡,這個就是丟失的死囚知道了吧。回頭他的撫卹金就歸你了。”
其餘的獄卒有些看著屍體面露不忍,有些看著那個得了賞的獄卒面露遺憾,最多的則是事不關己的冷漠,這些老人都知道胖獄卒說的“頂”是什麼意思,也明白他安排的“去處”,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提醒這個可憐的人,是啊,萬一說了就輪到自己怎麼辦?誰沒有妻兒老小要養呢?
路遊淡漠的掃了一眼地上的屍體,只管盯著胖獄卒腰上的腰牌,拿出提前準好的布矇住了自己的臉,慢慢抽出了腰間的菜刀
“好了,事情處理完了就散……”
胖獄卒話沒說完,從天而降一個黑影正砸在他的身上,胖獄卒被一砸倒地,臉正好對著滾落的那顆手下的頭顱。
“啊!!!”
殺豬般的叫聲被路遊用刀身直接拍回了喉嚨裡,胖獄卒的嘴巴鮮血直流。
“哎!”路遊壓了壓手裡的刀,點了點胖獄卒的臉,看著刀出半鞘的這些獄卒,嘴角帶笑卻掩不住他眼底的兇光。
只見這個從天而降的光頭坐在胖獄卒的身上,鋒利的菜刀正架在他的脖子上,方纔還耀武揚威的胖獄卒此刻身上的肥肉抖得很有節奏感。
“你們要是敢動,敢喊人。小爺我就送這頭豬一個腦袋分家!”
路遊的聲音不大也不兇,但是就衝他剛剛毫不猶豫的那一拍,就絲毫不讓人懷疑這個小子真能幹得出來。
“諸位,這是私人恩怨,你們只管帶著屍體離開,我決不阻攔,但是你們要是試圖救這個胖子,那咱們就要見見血了!”
獄卒們面面相覷,但顯然想要救胖獄卒的人是很少的。胖獄卒也看出來了,他立刻不顧嘴巴的劇痛,嘶吼道:“救……”
“啪!”
路遊頭都沒回就又是一菜刀,這次連牙都給他拍下來了。
“怎樣,諸位考慮的如何?”
“走!”
有一個獄卒帶頭,其餘的獄卒也就沒有做什麼掙扎,帶著那具無頭屍就匆匆離開了巷子。
“裡……裡等著吧,拉們很壞修會來人回來(你……你等著吧,他們很快就會帶人回來。)”
路遊聞言只是一笑,他笑彎腰看著胖獄卒,眼底一片冰涼。
“你猜,我爲什麼願意放他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