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牀上的人伸手將燈打開了，他看了看樂樂，又看了看我，眉頭動了動說，“你將她抱來幹嘛？”

我在牀邊的椅子上坐下，給樂樂擦了擦眼角殘餘的淚水，“你門外的保鏢攔著我不讓我見你，我想你不願意見我，總該想要見見女兒吧？樂樂也真聰明，知道我想看她爸爸了，就自己哭出聲了。”

他蹙眉說，“我什麼時候說不見你了？”

我愣了一下，“不是你吩咐外面的人說誰也不見的嗎？結果我前腳剛走，你後腳就讓姚翩躚進了門。”

他擰眉沉默一會兒，依舊蒼白無色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半晌才說，“我沒說不見你，我還想著你是不願意過來見我。”

我訥訥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只是摸著樂樂的腦袋不說話，樂樂我不時地偷眼往陸青成身上瞄。

我對樂樂說，“樂樂不是想要找爸爸嗎？現在爸爸在這裡呢，怎麼不敢說話了？”

樂樂似乎也被大人之間的氛圍感染，不像平時那樣活潑好動，依偎在我懷裡，摟著我的腰一動不動。

陸青成盯著孩子看了一會兒，然後叫了一聲“樂樂”，樂樂扭頭看他，他靠在枕頭上朝她伸出左手，對她微微勾脣，“過來，到爸爸這裡來。”

樂樂看了看那隻大手，又擡頭看我，眨巴著一雙大眼，長長的睫毛抖了抖，小聲叫了一聲，“媽媽……”

我將她往前送了送，她看向那隻一直伸過來的大手，慢慢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放在大手裡面。

陸青成伸出胳膊將她整個小身子攬了過去，動了下身子讓她坐在他身邊。

樂樂趴在他的身上，下巴擱在他的胸膛上，歪著腦袋看著他，叫了一聲，“爸爸……”

陸青成微微笑了一下，大手撫著她的腦袋，輕聲說，“樂樂有沒有不聽話，惹媽媽生氣？”

樂樂急忙搖頭，小嘴嘟囔著說，“樂樂乖……”

他笑著說，“樂樂真是好孩子。”

我在旁邊看著這父女兩個之間的互動，只覺得眼裡有些酸澀，我急忙眨了眨眼睛，將眼淚熱辣辣的液體逼了回去，我說，“你的手怎麼樣了？讓我看看。”

他摸著樂樂的左手頓了一下，放在被子下面的右手動了一下，“沒什麼大礙，養幾天就好了。”

我盯著他的右手臂看了一會兒，沒有說破，只是點了點頭說，“那就好，那樣我就放心了，其實那一刀應該挨在我身上的，可是你……”我咬了下脣，“如果你真的有了什麼事情，我會愧疚一輩子。”

他將樂樂攬在懷裡，輕輕撫著她的身體，“你不用愧疚，這不是你的錯，翩躚精神不能受刺激，昨天嚇到你了吧？我代她跟你陪個不是，希望你能原諒她。”

我臉上的表情僵了僵，“你這話什麼意思？”

他低頭看向樂樂，樂樂已經閉上了眼睛，似乎是趴在他的懷裡睡著了，不愧是父女，之前樂樂應該是隻見過他一次，就這麼快把秦越這個乾爸爸丟在了腦後，到了他的懷裡，倒是很安心讓他抱著。

他聲音低啞地說，“我的

話不夠明白嗎？你之前說的不錯，既然我給不了你想要的，那就只能讓你過得更開心點，你昨天也看到了翩躚這樣的狀況，我不可能和她離婚，我如果將你綁在身邊，你也只是一輩子見不得光，就算樂樂認祖歸宗，將來對外界說的還是翩躚的孩子，不會有你絲毫的牽扯，這樣的結果你之前也說過了，無論如何都不會接受，你已經沒了兒子，我不能讓你再沒有女兒了，以後你就去尋找自己想要的生活吧，秦越挺不錯的，是個能託付一生的人，樂樂也挺喜歡他的，我想他應該也願意照顧你們母女兩個，至於賀澤這個人，笑面虎一個，表面一套背後一套，誰也不知道他的笑臉背後藏著的是什麼……”

我呵了一聲打斷他，“你這算什麼？救了我又替我安排了我以後的去路？你憑什麼？”

他擡眼看我，“你自己的去路只有你自己能選擇，我這只是給你一個建議，你以後想要怎樣，想要和誰在一起，你都有權利去選擇，我不會再去做任何干擾。”

我說，“你是爲了讓我愧疚嗎？陸青成，你賠了自己的一根手指救了我就是爲了讓我愧疚嗎？”

他轉開視線，摟著孩子看向窗外，“隨便你怎麼想吧，我放你走，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我良久沒有說話，只是呆呆地看著一旁，他不放過我的時候我千方百計想要逃離，可當事情真的如願之後，我卻發現自己沒有想象中的高興。

我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他的牀邊，看著他的右手臂說，“讓我看看你的手。”

他隨著我的視線往那裡看了一眼，沒有動，“沒什麼大礙，只是皮肉傷。”

我冷笑一聲，“陸青成你當我是傻子啊！斷了一根手指是皮肉傷？”

他看了一眼樂樂，淡淡地說，“你小聲點，別吵醒了孩子。”

我心中一陣煩躁，繞到另一側掀開他的被子，拽住他的胳膊將他的手從被子里拉了出來。

似乎是碰到了他的傷口，他的手臂疼得抖了兩下。

我看著他被紗布層層包裹的半個手掌和四根手指，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一句話，“現在還疼嗎？”

他說，“當時挺疼的，現在沒什麼感覺了。”

我說了一個“你……”後面的話就再也說不出來了。

他從我的手中將手臂抽出去，另一隻手掀開被子將右手放回去，擡眸看我，繼續剛纔的話題，“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和你糾纏，只希望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我收回手站直了身體，“什麼條件？”

他說，“每個月把孩子送到留園一次，讓她陪我一日，你不要自己過去，隨便使個人將孩子抱過去就行，她還是隨你姓薛，你覺得怎麼樣？”

我扭頭看著窗外沒有說話，他繼續說，“我覺得孩子有自己選擇父母的權利，等她長大了，如果願意選擇一方那我們尊重她的選擇，或者就像我前面說的那樣繼續保持下去，我只希望你不要剝奪了孩子享受父愛的權利。”

我說，“既然你已經把事情都想得那麼長遠了，我不答應似乎也不太可行。”

他說，“眼下你也就這樣一個選擇，這次的這個選擇題選項只有這一個，要，還是不要？”

我沉默了一會兒說，“你讓我考慮一下，明天我給你答案。”

他說，“好，我等你一天，今晚樂樂留下來陪我吧？”

我說，“隨便你吧，”我頓了一下又問他，“你是什麼時候做出這個決定的？”

他說，“你帶我去看兒子的那天晚上，後來因爲一些意外耽擱了，所以一直到今天才能和你說明白了，說明白了也好，你以後就可以放心了，不用再擔心我會和你奪女兒，”他看著天花板，眼神中帶著一點可以成爲迷茫的神色，“我之前一直覺得自己給你的就是最好的，除了一個妻子的名分之外，我什麼都可以給你的，我想總有一天你會明白……可是結果我發現，或許事情並不是這樣，我帶給你的除了在你不知道翩躚的存在之前的那一段短暫的快樂之外，再到後來的，似乎全是痛苦，尤其是……”

他眉頭微蹙，閉上眼睛，聲音艱澀地說，“尤其是那個孩子，我們的兒子，我甚至沒能和他見上一面，在我知道他的存在的時候，他卻已經成了一柸黃土，就像你說的，他那麼小，我只要想到就……可是你卻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我後來在網上查過，先天性心臟病的產生是因爲母親懷孕期間的各種因素影響，可能是用藥不合理，也可能是母體情緒起伏劇烈導致，等等原因，我和你的長輩中沒有心臟病的遺傳史，他的病也只能是後天導致的，作爲一個父親，這是我的失職，我已經導致了我兒子的不幸，而樂樂，只要她以後幸福開心就好，就像你給她取的名字一樣，快快樂樂……”

我怔怔地看著他蒼白的臉色，沒想到他竟然想到了這麼多，他竟然是把童童的死亡歸罪到了自己的身上，我不知道該爲他這樣的想法開心還是難過。

我搖著頭說，“童童的病不是你的錯。”

他說，“謝謝你今天把樂樂帶來，明天我讓人給你送過去，你先走吧，我想休息了。”

我盯著他看了一會，隨即轉身走出病房門，在門外正好碰到陳開從外面進來，他看到我從裡面出來，臉色不由變了變。

我沒有理會他，擦著他的肩膀出了門，每個人做事都是自己的理由，陳開對陸青成衷心耿耿，他爲了陸青成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不能置喙，只看陸青成怎麼看待解決。

身後病房裡傳來文件夾摔在地上的聲音，我腳步加快了迅速離開這棟樓。

出了醫院走在大街上，我覺得心口空蕩蕩的，突然得到這樣一個消息，我一下子有些反應不過來，他要徹底放過我，他甚至不和我搶女兒了，我卻高興不起來，比三年前他說要放我離開的時候還要難受。

那個時候是我欺騙了他，騙得他對我失望，而現在是他在知道了所有事情的情況下要放過我了，這次是真的放手了，我有預感，如果我這次答應了，我們就真的是要徹底分開了，而過去的這些年，幸福也好，痛苦也好，都終將成爲回憶，終將被我縮在心底最深處，最終被遺忘在時光的海洋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