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來人只是因爲有家人被困、救人心切，現場負責人金萍立刻在內心原諒了對方亂闖機庫的無禮。

畢竟人心都是肉長的，人家獨生兒子被困在災區，誰都會擔心。

而且對方是公安，也難怪可以突破安保闖進來。

然而，搞特殊化是不好的，何況顧誠從來都告誡公司的人，不要亂混官場關係、亂拉人情。

所以金萍大義凜然地安慰：“林局長，您放心，只要令郎在那裡，我們對每一個受難者都是一視同仁的，絕對會盡心盡力救人。”

“mmp!一視同仁怎麼夠！老子是局長！老子的兒子命比那些開農家樂的賤農值錢多了！老子要的是你們格外優先救我兒子！”

林剛的內心在咆哮，然而面子上卻是擠著一張苦瓜臉。要不是進山的道路被震斷塌方了，他此刻絕逼已經自己帶著手下的幹警開車去救人。

然而他也知道，yy方面的人來頭很強硬，也沒什麼好怕他這個地頭蛇的。他能夠打聽到今天對方的救援計劃，已經是在本地動用了老大的人情和官方消息渠道了。

所以，他還只能軟著臉皮，親自掏出一個大紅包，蓋在風衣袖子裡伸過去，跟對方握手：“這位同志！我當然相信你們都是救死扶傷盡心盡力的，我也不敢幹涉你們。不過我也想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

我兒子五一節的時候剛剛買了iphone手機，帶gps定位的。而且聯通的省分公司劉總跟我關係很好，給了我幾張無限流量的特供手機卡——所以我兒子的手機是絕對不會關流量的。聽說你們用了gps定位搜救，一定可以很快找到的！”

金萍的手一抖，像觸電一樣縮了回去，沒敢拿對方的紅包。何況她一個30來歲的少-婦，也不喜歡被陌生的中年男人摸手。她連連說：

“行，好說好說，我們一定會用心搜救——你放心，剛纔下午救回來那26個人裡，有11個就是用iphone的gps導航的，我們yy電子是非常良心的，絕對不會做出那種只救本公司消費者、故意看著敵對公司消費者去死的喪心病狂事情的！”

聽了對方的這個表態，林剛副局長的表情稍微放心了些。他找身邊的心腹悄悄問了幾句，顯然是在確認對方剛纔說的話，得知下午救回來的人裡面確實有一些蘋果用戶之後，他的臉頓時笑得跟菊花一樣燦爛。

“那就好，那就好，貴公司真是高風亮節……”

……

林剛回到家裡之後，總算是略微放下了心，他緊張了一整天了，神經太脆弱，如今僅僅稍一鬆懈，竟然當晚就睡得很好。

第二天凌晨五點他就起了，然後帶著手下的條子們繼續去yy公司的救援基地蹲點，連縣裡面外圍的、不在山裡可以用地面車隊救援區域的一般搜救工作，也交給了手下人去打理。

他也知道這種事情出了之後，將來仕途上可能被人抓住把柄攻擊，再也升不了官。但他就那麼一個兒子，如果兒子死了，官再大還有什麼意義？

“昨晚去那兩個鄉，救回來多少人？有統計出身份麼？”作爲領導，他也不用每次親自去問，自然有手下人幫他盯著。

身邊的心腹幹警瞭解了一番情況，麻溜地向林剛彙報：“昨天一晚上救回來45個，但是隻有6個是用iphone的，並沒有公子在內。還有39個都是用愛米的，而且一半多都是北斗導航——前半夜就被定位到了。剩下的人是調試了好幾次聯通補償器之後才捕捉到位置的。”

聽了這個數字，林剛頓時就火冒三丈了：“什麼？才6個用iphone的？格老子的！昨天還說不搞區別對待、愛米iphone一起救，轉眼就玩陰的？yy電子那幫畜生我跟他們拼了！格老子的真當老子這個地頭蛇不能奈何他們？老子捨得這身皮不要，也mmp得咬他們一塊肉下來！”

他說著，帶著手下的條子就往金萍的辦公室裡衝。

“警察同志你們不能進去，裡面在開調度會……”

“滾開！”林剛的心腹們一陣橡膠輥，把阻攔的人趕開。

他衝到對方會議桌前，當著所有人的面就大罵：

“姓金的小娘皮！別指望跟我打馬虎眼！昨天說得好好的一視同仁一定盡力救，結果呢！兩邊差了將近十倍！黃金72小時，你當我不知道啊！這都一天半過去了！要是我兒子被你們耽誤死了，我舍了這層官服不要，也讓你們不能完整地走出縣城你信不信！”

林剛也知道今天這番話留下的把柄大了去了，但他是真逼急了，一切後果都顧不得了。

金萍一陣頭大，解釋道：“林局長您稍安勿躁！我們昨晚的搜索隊換人不換機，誰不是連軸轉地救人？夜間視野本來就差，而且那兩個鄉的聯通、電信基站雙雙震毀了。

我們只能是先粗略掃一遍可以被衛星直接定位到的人，掃過一遍之後再掃需要地面信號通訊的人。第一批找到的14個，都是手機帶北斗導航的；第二批再找的時候，我們釘宮還跟聯通的技術支持反覆遠程交流了，確認補償器信號強度是絕對夠的，甚至最後還頂著超標輻射好多倍，強制調高了補償器射頻。

但確實只定位到了6個iphone的gps導航版用戶——倒是我們自己愛米的gps導航版用戶，又被定位出來了十幾個——這事兒真不怪我們，是蘋果的手機信號太差，有基站的時候就顫顫巍巍，靠補償器搜不到也正常。我們比任何人都希望多救幾個人！”

林剛一開始當然是選擇不信了，又大肆鬧騰了十幾分鍾，後來也是手下人從其他第三方渠道那裡問來了一些技術常識，證明了對方所言不差，才漸漸消停。

然而他整個人都像是老了十歲。

“金主任，剛纔是我對不住了——那這樣吧，你們能不能安排飛機，把我和幾個弟兄帶到山裡去？我把外面的搜救工作委託給手下人，我自己進山找！口糧器械我自己隨身帶！”

金萍想了想，雖然不願意搞特殊，但也不想把本地實權的人往死裡得罪，免得到時候對救援工作產生整體的負面影響，便答應了：“那就一言爲定，我給你們留些器械，你們就跟其他進山的地面搜索隊一樣吧。”

林剛沒有再生事兒，勉強地道謝了一聲，回頭走了。

……

yy電子的直升機在山裡飛進飛出，也不跟交通狀況好的地面救援隊搶生意——畢竟好鋼要用在刀刃上。那些用汽車都能到達並且輕易搜救的地方，自然有龐大的國家機器慢慢地統籌。

顧誠就算投入再多，也不能跟國家機器比貢獻。

他只讓自己的力量做自己最專業的事情，做那些只要他不做就沒人能做的事情。

公路斷絕、被堰塞湖圍困、無線基站被震毀……凡是有這些疑難雜癥、別人視作畏途或者事倍功半的地方，就是yy電子救援隊活躍的地方。

距離那個之後四天，累計285個山區被困被埋的愛米手機用戶被救了出來，96個iphone用戶也被救了出來。而這96個iphone用戶，大多是在聯通信號還很完好的縣區，只要基站掛了的地方，幾乎是五不存一，聽天由命了。

當然，另外還有總計130個愛米和74個iphone用戶被找到了屍體，而不是活人——畢竟被砸死這種事情是自然法則的力量，顧誠就是再逆天也改變不了。

他能夠救的，只是那些沒有被當場砸死、也沒有重傷持續失血、只是被埋、輕傷被困的人。

另外，還有超過800名受難者，既沒有用愛米也沒有用iphone。他們是在附近的同伴被救之後，經過大致指認方位被挖出來的，當然相應的屍體也多達數百具。這些被“拔出蘿蔔帶出泥”指認救出的人，倒比3g手機用戶還多了三倍。

可惜，林副局長一直沒有看到他的兒子。這些日子裡，他每天在那兒恨鐵不成鋼地咒罵：“叫你偷偷跑出去玩！叫你跟女同學鬼混野遊還不讓家裡知道！叫你還給家裡假地址！”

第五天，林副局長和yy電子搜索隊終於在清理一處據說已經被廢棄的、震前已經停業待整改的農家樂度假村廢墟里，挖出了一男兩女三個衣衫不整的屍體。

死者的大手裡握著一個套了土豪金色澤、金屬材質手機殼的iphone-3g——雖然他的手很大，足以讓中框天線短路，但按說他也會累，不可能幾十個小時一直握著手機。

然而，他那個作死的土豪金色澤的、可導電的手機套，滅絕了他一切被發現的機會。

而事實上，哪怕是橡膠手機殼，因爲手機殼不可能絕對乾淨、沾染潮溼之後同樣可以短路金屬中框天線。

死者身邊還有一個手機，是2g的，用來打電話的，然而那個2g手機沒有gps定位。而這個iphone-3g，看樣子只是他的遊戲機。

“自作孽啊，作孽啊！你個瓜皮娃子！明明有了gps，別人還是找不到你……”

林剛看著兒子的屍體，雙目盡赤，滿是血絲，渾身陣陣無力，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如同練了乾坤大挪移內功。

如是數遭之後，他的腦海中最終浮現出了兩天前yy電子的人展示給他看過的那個蘋果公司官網網頁。

‘請用優雅的姿勢握你的蘋果手機’這句橫幅，和那張翹著蘭花指捏iphone的美女手配圖，如同一面嘲諷的旗幟，在他的記憶中若隱若現。

林剛終於忍不住，噴出一口黑血來，並且在昏迷之前發出一聲絕叫：“喬狗！別讓老子撞見你！老子跟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