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趙老都有點不太敢繼續(xù)聽下去了。
就算葉爸想要說，他也未必想要聽。
有一種在聽現(xiàn)實版葉藏的故事。
總說作家想要創(chuàng)作，總會在現(xiàn)實生活當(dāng)中尋求一個原型，然後進(jìn)行藝術(shù)的構(gòu)造。
這回，趙老發(fā)現(xiàn)葉藏的原型是誰了。
就是葉懷瑾自己了。
很多人都說葉藏活成了一個人渣。
也許，這就是葉懷瑾以後的寫照了。
想到這裡，趙老都不敢往下想。
會不會在哪個日子當(dāng)中，葉懷瑾也會像葉藏那樣，選擇一個陰暗無比的角落，接著發(fā)臭流膿而死。
太可怕了。
趙老的目光拉扯到放在桌子角落那本被謝瀅拿出來讀的人間失格上面。
封面中那個人，夾雜在光影之間，顯得十分的悲壯。
很有可能，在葉懷瑾很小的時候，他的生活當(dāng)中連那一點稀薄的光線都沒有。
過了很久，葉爸在電話當(dāng)中再次說話了。
本來趙老很想掛斷。
但是，出於禮貌，還是聽了下去。
接下里的話語呢，並沒有接著說其他的，大體意思就是在表達(dá)自己的歉意，然後想要葉懷瑾能夠原諒自己。
原諒他？
這不是開玩笑嗎？
換做是趙老，別說現(xiàn)在原諒了，就是這輩子都不會原諒的。
本來就是隨意的丟棄在這個世界上面，或者就是說既然不要，那麼爲(wèi)什麼還要讓他出生在這個世界上面？
作爲(wèi)父母犯下了那麼大的錯誤，現(xiàn)在居然還想著要奢求孩子的原諒。
縱然是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除開了懷胎十月之外，他們盡到了爲(wèi)人父母的義務(wù)了嗎？
他們不配?。?！
趙老越想越氣，甚至都想要把手機(jī)給扔出去。
最後，連葉爸說的話是什麼都沒有仔細(xì)聽清楚。
沒有任何聽清楚的必要了。
他都替葉懷瑾打抱不平。
電話掛斷之後，趙老坐在沙發(fā)上面越想越氣，直接在房間當(dāng)中走來走去，時不時還嘆幾口氣。
差點嚇著了剛剛進(jìn)門的謝瀅。
這糟老頭子在幹什麼？
問了之後，趙老也不立刻說話，就用那種十分奇怪的眼神看著她。
直到看毛了，這才幽幽的把剛纔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都說了出來。
天都也開始下雨了。
雨勢隨著趙老口中的話說出的越來越多，也變得越來越大。
最後，在話音落下之後，房間當(dāng)中只剩下了噼裡啪啦的敲擊聲。
過了很久，也不算太久。
就是一壺茶涼了，不在冒熱氣了。
謝瀅纔回過神來。
她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
剛纔聽到的是什麼？
是一個故事？
還是那個作家無聊之際寫的無比狗血的小說？
很可惜，這些都不是。
就是那個叫做葉懷瑾的孩子親身經(jīng)歷。
就是那個寫出飛鳥集，新月集那種美好詩歌的作者的童年。
謝瀅作爲(wèi)新月派的詩人，一直都在誇讚一般人寫不出來這麼美的詩句。
現(xiàn)在好了。
知道了這個作者最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了。
然後，再回過頭來看新月集和飛鳥集……
“極端嗎？”
真的是兩種極端。
這樣的人，精神沒有毛病還真的說不過去。
或者說是能夠活下來，然後寫出這些詩句，真的很……偉大？
只要是人，都有一個共性。
那就是對於遭遇比自己慘的人，會施捨一種叫做同情的感情。
尤其是遇到那種慘到不能再慘的人。
葉懷瑾，似乎就屬於慘到不能再慘的這一類。
之前謝瀅還很疑惑，爲(wèi)什麼一個人會如此的極端，所以特地把人間失格這本書拿出來好好研究研究。
現(xiàn)在不需要了。
事情全部都擺在明面上了。
“所以，你打算怎麼辦？”
“不知道?！?
“你不知道？”
“你知道？”
“不知道。”
“那不就好了?！?
趙老翻了一個白眼。
本來以爲(wèi)就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家庭糾紛，哪裡知道後面藏著這麼大的……秘密。
這個事情，有一種束手無策的感覺。
完完全全不知道從哪裡找到下手的地方。
銅牆鐵壁一塊的。
“而且，最近陳熙說小瑾的精神狀態(tài)並不是很好?！?
趙老擡起眼睛看了一眼坐在一旁也是愁眉苦臉的謝瀅。
現(xiàn)在精神狀態(tài)不好，還要去刺激他。
這不是典型的火上澆油？
“這件事情……”
“誰都沒有說?！?
趙老知道謝瀅想說什麼。
他搖搖頭，很清楚，這種事情一旦放出去，不管對誰都是一種衝擊。
“那，要不要和陳熙說？”
這個問題，問得好。
之前趙老也在考慮這個問題。
“你覺得呢？”
“我？”
謝瀅很詫異的看了一眼趙老一眼，她手指指了指自己。
看到他點頭之後，謝瀅低頭想了一會。
“還是要告訴一聲，畢竟她和葉懷瑾最親。”
“那就告訴吧。”
趙老搖搖頭，拿起了放在桌子上面的手機(jī)。
作孽啊。
他都能夠想象到陳熙知道這件事情之後的表情了。
這個丫頭，平日裡最心疼的就是葉懷瑾了。
天都的雨勢沒有江宴的大。
本來冬日飄點小雨還正常。
但是，在陳熙聽到趙老講述的故事之後，外面的雪花和雨點飄的越來越大。
宛若一個晴天霹靂。
下意識的側(cè)過頭看著樓下那個站在院子裡面，打著傘一動不動的葉懷瑾。
這個人，就是剛纔那個故事的主角。
她幻想過無數(shù)種矛盾，也構(gòu)思過無數(shù)種治療方案。
當(dāng)知道了真實的事情之後，就當(dāng)頭一棒，打的暈頭轉(zhuǎn)向，腦子當(dāng)中更多的就是……可憐。
沒有什麼比一出生就被貼上罪惡的標(biāo)籤還要來的可怕的了。
在這個時候，陳熙終於知道了葉懷瑾身上傷疤的來歷，以及背上的那副紋身。
那是一次次想要終結(jié)生命的記號。
孤苦無依……
“那個……”
許久不聽見電話當(dāng)中陳熙的聲音，趙老出聲提醒了一下。
“我沒有想到……”
“我也沒有想到，現(xiàn)在怎麼說?！?
“我不知道。”
陳熙苦笑了一下。
這還是第一次在她臉上出現(xiàn)這種表情。
這種束手無力的感覺，很糟糕。
“那你要不要去問問小瑾？畢竟是人家的父親……”
“您覺得那個配叫做父親嗎？”
“我……”
趙老噎住了。
配嗎？
他配嗎？
就是個傻子在這裡都會說他不配。
確實。
他根本不配。
但是……
“但是他還是有……”
“有挽救的誠心？”
陳熙嗤笑一聲。
“要不是沒有我！他就死了?。。 ?
她也不管什麼了。
直接都吼了出來。
要知道，當(dāng)時是她撞的不錯。
但是，幸好是她撞的，撿回來一條命，然後一直留在醫(yī)院當(dāng)中照顧著。
換做是其他人，難道真的要把葉懷瑾扔在醫(yī)院當(dāng)中不管不顧嗎？
那樣的日子，還不如死了算了。
“我是個女人，沒有那麼多大道理，我只知道，這段時間是我陪著他走出來的！
我絕對不允許有任何人傷害他，任何人都不行?。?！”
“可是那個人是……”
“我是他在這個世界上面最親的人。不是嗎？”
……
這個問題……
“是?！?
確實是這樣。
從那個時候開始，陪在葉懷瑾身邊的就是陳熙了。
電話那頭的趙老和謝瀅也都沉默了。
陳熙說的一點問題都沒有。
這個時候的陳熙真的就是一隻護(hù)犢子的母獅子。
“那這件事情怎麼辦？”
都愛護(hù)葉懷瑾一點問題都沒有，但是趙老這個中間人難做啊。
“再說吧?！?
“那就只能再說了?！?
趙老嘆了口氣，掛斷電話，然後靠在沙發(fā)上面，就這樣盯著天花板。
而江宴這邊，陳熙掛斷了電話之後，也是一句話都沒說，就靠在門框上面。
等她轉(zhuǎn)過身子的時候，發(fā)現(xiàn)葉懷瑾已經(jīng)站在了她的身後，一句都不說。
手裡還拎著溼噠噠的雨傘。
“你知道了？”
看到還在裝作平靜的葉懷瑾，陳熙的鼻子沒來頭的一酸，眼淚在眼眶當(dāng)中打轉(zhuǎn)著。
帶著哭音嗯了一聲。
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她這個時候不知道怎麼去面對葉懷瑾了。
大雨滂沱。
他，在茍活……
“沒事?！?
葉懷瑾還是頭一次看見陳熙這副模樣，咧開嘴故作笑意的安慰道。
哪裡知道。葉懷瑾越是這樣，陳熙的眼淚水越是控制不住。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窗外的雨聲很大，也很喧囂。
夾雜在哭聲當(dāng)中，讓對不起三個字聽上去很是含糊。
“這有什麼對不起的?！?
“我一直以爲(wèi)我能懂你，但是……但是……”
但是什麼但是。
她都說不下去了。
一開口，鼻子酸的要死。
該死的眼淚以及重重的喘息，堵住了胸膛，都有些無法呼吸了。
頭一次哭得這麼猛。
伸手掐住大腿，試圖不哭。
可是，就是忍不住眼淚撲朔撲朔的下來。
人類終究是無法相互理解的生物。
陳熙被迫的明白了這個道理。
見著陳熙這副模樣，葉懷瑾輕輕的把傘放下，然後走過去，拍打著陳熙的背。
語氣變得有些柔和。
“還記得我說過我不會自殺了嗎？”
他坐在陳熙的旁邊。
輕輕的湊在她的耳邊說道。
“嗯。”
“有人說衝動自殺的人週期爲(wèi)十三秒，就是說你在十三秒內(nèi)拉住我，我就不會自殺了。
我搖搖欲墜，所有的希望都給你，給你十三秒，來救我。
在那次車禍當(dāng)中，十三秒就已經(jīng)放在了你的手上。
恭喜你，成功救下了我?！?
葉懷瑾說的很真誠。
眼神都是那麼的誠懇。
不過，陳熙不買他的賬。
她帶著哭腔說道：
“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的平靜，給我哭啊，給我哭出來，你這樣越是平靜，我就越害怕?！?
真的不能理解。
居然還真的就這麼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哭？”
葉懷瑾的聲音有些感慨。
也帶著點唏噓。
“哭多了，眼淚就幹了?！?
他想了想，最後還是把手放在了陳熙的額頭上面，輕輕的撫摸著。
就像撫摸著一隻受傷的小狗一樣。
“我承認(rèn)我過的一點都不好。在之前，很多時候我真的都熬不下去了，快要崩潰了。
也談不上失去，至少從來都沒有得到，但是也無力反抗，只能哭完再爬起來，老老實實的往下走。
因爲(wèi)我……除了一個人撐著，別無選擇?！?
“不！”
陳熙直接一把抱住了葉懷瑾。
她拼命的搖頭。
等到氣息稍微平緩了，迫不及待的說了一句：“你不是一個人?！?
“還有我。你還有我！”
陳熙能夠看到葉懷瑾的嘴角有一股笑意。
哪怕是強(qiáng)撐著笑出來的。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就這樣坐著，生活給他什麼他就接著，拿走什麼他也看著。
但是，陳熙想說，這回，她，生活總拿不走吧！
就算是拿走，那麼她還是會回來的。
“知道爲(wèi)什麼青花瓷稀有嗎？”
葉懷瑾忽然指著天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