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沫怔了半天,唐玲在她眼前不停地晃手,一點反應都沒有,這丫頭該不會是中邪了吧。
“蘇沫—”
唐玲大聲地喚她,蘇沫似是受到了驚嚇,思緒一下子抽了回來。
“唐玲,你這麼大聲幹嘛!”
“你看你,怎麼搞的,杯子摔碎在地上,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蘇沫瞥過地上碎了一地的玻璃碎渣,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嚴重的錯誤,那盞杯子可是林浩宇花重金讓米蘭頂級陶藝大師定製的,全世界獨一無二的杯子,就這樣碎了。但現在這都不是重要的,唐玲說許辰最後一次辦畫展,這是爲什麼。
“唐玲,關於許辰在南華辦畫展的事,你從哪裡看到的?”
“學校論壇啊!”
唐玲不緊不慢地回答,然後從房門後拿過撮箕和掃帚,打掃著玻璃碎渣,這丫頭,今天怎麼一驚一乍地!
夜裡,蘇沫躺在上鋪,將簾子拉好,窩在被子裡,打開著學校論壇,上面有關於許辰辦畫展的時間和地點,畫展辦在南華大學,六年過去了,蘇沫第一次覺得離許辰是那樣的近。這六年的時光裡,足可以改變一個人,亦可以忘卻一個人,許畫畫早已將自己忘記在風塵中了吧。
許辰每一次辦畫展,蘇沫都有去關注,只不過都是通過雜報知道關於他的情況,他就像星辰那般耀眼,蘇沫只敢遠遠地仰望,而不敢靠近。
最後一次辦畫展,這就是說,以後她連通過雜報來關注他都不能了,忽然,心底一陣涼涼的。
畫展如期而至,許辰靠著柔軟的皮沙發上,頭仰望著灰濛濛的天空,輕抿下一口濃茶,緩緩吐了一口氣,畫畫曾是他的夢,可是半年前,他發現自己已經不能再畫了,內心的情感和思潮似乎已經用光殆盡了,他的靈魂彷彿在漸漸被抽乾,再過不久,他的意識也會漸漸被抹滅,行屍走肉般地遊蕩在人世間。
六年了,起初,許辰不相信那個用生命去呵護的女孩兒已經死了,他的直覺告訴自己,她還活著,但時間一天天過去,他開辦無數次畫展,站在世界最顯眼的地方,爲的就是等她來,不然,依照他淡然如水的性子,絕不會出席在公衆場合,可是,等了六年,卻是一場空。
現在,他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蘇沫已經在那場意外中喪生了。
換了身乾淨的白衫黑褲,許辰拿過車鑰匙,準備出發。
臨走時,流夏還特地打了個電話過來,預祝他畫展辦的成功。說完了一陣祝賀詞,流夏又覺得哪裡不太對,這次辦畫展的地方是南華大學吧,她問許辰:
“許辰,怎麼說你也是全球身價最高的畫家,怎麼在這種不入流的地方辦畫展啊?”
“南華大學,我覺得挺好啊,好了,流夏,這個就不勞你費心了,先掛了。”
許辰語氣淡淡,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待所有人都極其溫和有禮,卻有著漠然的疏離感,讓人無法靠近。
許辰在國內的名氣很大,畢竟他是全球身價最高的天才畫家,還是華人,加上外貌出衆,氣質出塵,在國內,可是有許多粉絲,暫不提他的畫技怎樣,就憑著他那張出衆的臉,也足以俘獲一大衆粉絲了。
畫展時間是上午九點半,剛好,蘇沫整個上午都沒有課,唐玲不懂藝術,本著看帥哥的原則,拉著蘇沫直奔美術樓。
蘇沫想了一整夜,還是猶豫不決,不知道該不該去,知道許辰安然,她便欣慰了,她並不想去打擾許辰的生活。
可是,錯失這次機會,以後便再也沒法知道關於許辰的消息了,她心有不甘。
最終,蘇沫鼓起勇氣,隨著唐玲往美術樓走去。
來看畫展的人特別多,有的還是從其他城市連夜趕過來的,爲的就是觀看許辰的新作品。
走至美術樓外,林浩宇打來了電話,蘇沫一心想著如何面對六年未見的故人,接電話的動作慢吞吞的,找了半天,才從兜裡掏出手機來。
“蘇沫,你人在哪裡?”
“我在學校美術樓,林浩宇,我這邊有點事,晚點再跟你講!”
蘇沫隨口一答,便匆匆掛了電話。
兩人隨著人羣一併進入美術樓,剛進來,便被灑脫、柔韌、堅毅的不同墨跡所包圍,柔淡的色彩,夢幻的畫作,瞬間,連日來的霧霾天氣和瑣事所造成的沉悶的心境便豁然開朗起來,這種心境的到來,沒有阿諛奉承的虛假,沒有誇誇其談的玄乎,更沒有捕風捉影的荒誕,那是真的對墨韻的崇拜和敬仰,內心深處靜靜流淌出來的高山流水。
此次畫展的主題是《我的女孩》,蘇沫沒來得及看畫,只是不停地捕捉著許辰的身影,穿過人羣,她一眼便看到了立在角落處的許辰,六年了,他的模樣倒是一點兒也沒有變,依舊是那樣風采絕世,孤冷出塵。
唐玲也隨著蘇沫地目光一併望過去,她有些傻眼,他的周身彷彿籠罩著淡淡的光,本人比他的畫還要搶眼,如果說這些畫是世界的瑰麗藝術,那麼他如畫般的身影,便是這個世界上的絕版。
“蘇沫,你說這個許辰是不是從畫裡走出來的啊?”
蘇沫沒有搭理唐玲,轉而望著牆壁上掛著的傑作,這些畫都是----
蘇沫緊握著雙拳,此時驚詫得說不出話來,因爲牆上的畫都是畫的她,很好奇,許辰爲什麼要把這些陳年舊作擱在畫展裡,他不是有許多新作嗎?
許辰立在那裡,他的畫迷們紛紛上前找他合影,他有些無奈,但還是禮貌地答應了。
喜歡低調的許辰真的不適應這樣的生活,但是,六年前他搬離了臨水鎮,蘇沫回來找不著他,唯有這個辦法,才能讓蘇沫過來找他。
只可惜,她再也回不來了。
網上流傳了不少關於許辰的影集,但每一張都是那樣高冷,讓人覺得不容易接近,今日的他,一身淡雅乾淨的白衫,依舊清冷如往。
蘇沫擠入人羣,來到這些油畫面前,每一幅都是那樣親切,過去的點點滴滴漸漸浮現在眼前,她不禁潸然淚下,爲什麼他還拿這些畫來辦畫展,心中充滿了疑慮。
看畫展的人太多,唐玲和蘇沫走散了,唐玲擠上前去,大聲呼喊著:“蘇沫—蘇沫--”
高分貝的聲音透過人羣的嘈雜傳入許辰的耳朵,他擡眸環望四周,那個熟悉的身影正認真地欣賞著畫作,只是,許辰還是不確定,那個身影是不是她。
撇下熱情的畫迷,他朝著蘇沫的方向走過去,一番擁擠,終於在她的身前停下有些沉重的步子。
蘇沫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氣息,她轉過身去,與許辰的眸光對上,瞬間懵了,傻傻地望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許辰怔了半天,臉色流露出少有情緒,眼前的女孩就是蘇沫,只是有些認不出她來,他的女孩長大了----
“蘇沫!”
唐玲衝出人羣,終於找著了蘇沫。
蘇沫被唐玲的大嗓門怔醒了,她緩過神來,拭乾眼淚,然後轉身跑開,人太多,她只好從人羣中穿梭而去。
許辰連忙追上去,這一次,說什麼也不能讓她逃開了。
爲什麼他要來南華辦畫展,爲什麼他要把自己的畫像拿來展覽,爲什麼他再次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中,蘇沫知道此生都忘不掉許辰,但將他默默地藏在心底也是好的,他應該跟流夏在一起,而她不該在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蘇沫,你明知道是飛蛾撲火,爲什麼還要一頭撲過去,撲進他的生命中。
你這個笨丫頭,就不該答應唐玲來看畫展的。
林浩宇這幾日也是氣暈了,這個丫頭還真是絕情的很,搬來學校住也不知會一聲,這麼多天,一個電話也不打來。
林浩宇將車子停在美術樓,徑直去找蘇沫,今天美術樓聚集了這麼多人,他感到有些震驚,走上前看到宣傳海報,才知道是大畫家許辰來南華辦畫展了。
蘇沫的電話打過去還是無人接聽,林浩宇就站在美術樓的樹蔭下,等著她出來。
過了一會兒,蘇沫倉皇地跑了出來,她的身後還跟來一個身材頎長的男人,這個男人是----大畫家許辰。
“蘇沫。”
許辰叫住了她,入了春,溫碩的風拂過路邊的梧桐樹,日光透過梧桐樹葉,斑斕的光影落在樹下的青石上。
“許畫畫,你不要再跟過來了,我不想見你!”
他等了六年、盼了六年的女孩,見面時第一句話卻是:她不想見他。
許辰忽然覺得心底死一般的靜寂。
曾經的小小女孩,已經長這麼大了,風吹散她微卷的長髮,似是海底的小小人魚。看到她的身影,許辰又覺得心底一陣欣慰。
立在樹蔭下的林浩宇,看得分外清楚,包括那句許畫畫,也聽得一清二楚。
喬澤還在爲查探許畫畫的事情頭疼,此時,他打了個電話過來,詢問林浩宇許畫畫是否是真名。
林浩宇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喬澤,不用查了,我已經知道他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