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獨漉
“以後這種藥,每次用兩瓶,靜脈滴注兩刻鐘。每隔二十一天,給藥一次?!?
金無算宅邸中,李昂將一盒白蛋白紫杉醇,交到了一位中年醫(yī)師手裡,囑咐道:“這藥具有毒性,可能會引發(fā)貧血、噁心、腹瀉、乏力等等不良反應(yīng)。
情況嚴(yán)重立刻找人通知我——如果我在長安的話?!?
中年醫(yī)師不斷點頭,拿出盒子裡的用藥說明,逐字逐句地仔細閱讀。
李昂則轉(zhuǎn)過身,看向躺椅上的金無算。
這位曾經(jīng)的虞國首富,原本膀大腰圓,現(xiàn)在卻像扎破的氣球一般迅速瘦削下去,臉色蒼白,髮絲掉落,不得不戴上帽子,遮掩一二。
金無算勉強開口,聲音沙啞道,“多謝李小醫(yī)師了?!?
李昂擺了擺手,沒有多說什麼。
他花了很多精力才製取出來這麼一盒白蛋白紫杉醇,但是否能治癒,或者說延緩病情,仍是個未知數(shù)。
“這黑白不分的賊老天。”
金無算身旁,一個懷抱著孩童的三十歲美貌婦人,抹了把眼淚,咬牙說道:“大郎他做了那麼多好事,幫了那麼多窮人,賊老天偏偏不長眼!”
“算了?!?
金無算擺了擺手,示意寵妾不要多嘴,“生死有命,我這半輩子也享盡了榮華富貴,怎麼樣都不算虧?!?
“大郎——”
美貌婦人將懷裡的孩童遞給一旁的侍女,自己輕輕趴在金無算肩上,哭哭啼啼道:“我就是難過得慌。
長安城裡的有些閒人,聽聞你得了病,一點也不念你的好,還在茶館裡議論。
也不想想,如果沒有你在長安商會斡旋,從那些大商號的嘴裡摳出錢來。
那些個工坊勞工,那些個賣糧賣水果的農(nóng)戶,能有今天的好日子麼?
這些人也不想想,商業(yè)纔是最大的慈善?!?
噗。
聽到這句過於熟悉而有槽點的話,李昂差點沒繃住。
他輕咳幾聲,掩蓋尷尬,拱手告辭。
剛走到客廳,金府的管家就追了上來,手中拿著一份用絲帶繫著的古舊卷軸。
“李小郎君留步!”
金管事叫住李昂,笑容討好道:“勞煩您費心了,這是一點小小心意,還望您收下?!?
“這是什麼?”
李昂接過卷軸,本想說醫(yī)師不應(yīng)該在醫(yī)療費外額外收禮,但他打開卷軸後,眼前立刻一亮。
卷軸中是一片詩文,筆跡飄逸灑脫,豪情縱橫,宛如鯤鵬般直欲飛出紙張。
而在卷軸左側(cè),則印著許許多多的印章,顯然經(jīng)過多名藏家之手。
“李太白的《獨漉篇》?”
李昂驚愕道。
“正是?!?
金管事點頭道:“前些年從民間收來的,經(jīng)幾位大家鑑定,確定是李太白的親筆手書?!?
“這太貴重了。”
李昂凝視著卷軸上的豪氣雄健行書,難以將目光挪開。
李太白的書法真跡,流傳下來的並不多,像這種保存狀況完好的卷軸更是稀少,往往是兩京權(quán)貴、千年世家寶庫最深處的珍藏。
哪怕到長安鬼市求購,也是有價無市。
“應(yīng)該的,李小郎君您日理萬機,願意從百忙中抽出空閒,照看醫(yī)治我家主人,我金府上下都感激涕零。請您一定收下這份禮物?!?
金管事眼眶微紅,金無算還活著的時候,金府確實是一艘穩(wěn)如泰山的大船,但現(xiàn)在金無算身體日漸衰弱,府中也人心浮動,
夫人們算計著財產(chǎn),傭人們算計著後路,外面還有虎視眈眈等著吃肉的豪商權(quán)貴,其中壓力可想而知。
金管事抹了把眼淚,將淚水擦在斑白的鬢角。
“.這樣吧,原本商量好的後續(xù)醫(yī)療費用我就不收了,等我回去後,再讓人送足夠數(shù)目的飛錢過來。補足這份卷軸的差額?!?
李昂擺了擺手,不等金管事拒絕,便拿上卷軸,走出了金府。
街道上人來人往,陽光明媚,
李昂展開卷軸,仔細欣賞。
和之前他得到的時之砂,或者通靈紙不同,這份寫有《獨漉篇》的卷軸,確實就是一篇普普通通的詩文,沒有靈氣波動,也沒有隱藏什麼劍法奧義。
但李昂就是很喜歡,特別是其中幾句。
“雄劍掛壁,時時龍鳴。不斷犀象,繡澀苔生。
國恥未雪,何由成名。神鷹夢澤,不顧鴟鳶。
爲(wèi)君一擊,鵬摶九天。”
李昂翻來覆去看了數(shù)遍,終究還是悠悠一嘆,捲起卷軸,放入懷中,邁步走遠。
長安街頭依舊繁華熱鬧,他隨意走進一家酒樓,找了個位置坐下,點了茶水和幾碟小菜。
眼下正值中午,酒樓裡客人正多,三三兩兩坐著,談?wù)撝f事。
在外地人面前,長安百姓最喜歡閒聊朝廷大事,而且總是喜歡作出一副諱莫如深的高深莫測樣子。
李昂前面一桌,有人在聊著虞國鐵道的未來規(guī)劃,聲稱“在下有個舅舅在光王手底下當(dāng)差,專門測繪各地的地形地勢,繪製鐵路的路線圖。他在紙上隨手一劃,沿線百姓就各個成了拆遷戶,歡聲笑語間搬進州府新蓋的大宅邸之中?!?
李昂左邊一桌,有人在聊學(xué)宮秘聞,信誓旦旦說山長連玄霄在去年的七夕異變中受了不輕的傷勢,到現(xiàn)在還在養(yǎng)傷,已經(jīng)不在學(xué)宮出面、不理學(xué)宮事務(wù)很久了。
另一人則說,山長應(yīng)該是在裝病,藉此引出潛藏在虞國的魔教。這是一盤需要徐徐圖之的大棋。
這都哪聽來的。
李昂有些哭笑不得,默默搖了搖頭。普通百姓接觸不到學(xué)宮內(nèi)幕,自然會把一切事情想得複雜,好與他們印象中的學(xué)宮形象匹配。
有時候李昂自己也會成爲(wèi)市井百姓閒聊討論的主體。
比如什麼“李小郎君當(dāng)年被學(xué)宮司業(yè)奚陽羽親自判定過,靈脈天賦不合格,卻依舊能破格入取。這其中的水很深很深。李小郎君姓李,李虞宗室也姓李。他甚至能違反虞律,將馬車停進大明宮內(nèi)苑。這其中蘊含著什麼想必不用再多說?!?
諸如此類有關(guān)李昂身世的傳言還有很多,要不是李昂有著完整的童年記憶,他還真差點要懷疑人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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