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的山,青色的雨,青色的閃電。
奔跑,不停的奔跑,奔跑纔是力量的象徵,奔跑纔是極致的生命。
可是,閃電卻是愈跑愈慢了,它的力量在衰竭,它的生命之火即將燃盡。
淒厲的血不停從閃電的眼裡、鼻裡、嘴裡,甚至是耳朵裡溢出,它曾經強勁有力的四蹄正漸漸漸軟弱無力,那風一般的速度也離體而去,僅餘下一份堅韌與剛毅在支持著它向著前方奔去,那顆玲瓏剔透的心靈裡只有一個信念——載著絕名逃出生天,哪怕只是暫時逃出陽劫的追襲。
絕名心中劇痛,知道閃電爲保護自己受了陽劫致命一擊之後已經垂垂危矣。他幾次想讓閃電停下來,哪怕是陽劫就在身後他也要拼盡全力救助閃電。可是閃電卻拒絕了他在心靈深處一次次發出的請求,世事一場夢,時時都是結,這是它的命,無可挽回。閃電在心裡略帶傷感地回覆著它的主人。高山上的靈魂是自由的,是飛翔的,是永遠不會塵俗薰染的,所以,它不能允許自己接受這份來自塵俗中的救贖,無論是誰。生來死去,一切都是緣法,都是糾結,對於無所謂有失無所謂得的它來說,死亡,其實也不失於一種純淨的解脫。
絕名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位昔日的戰友、親密的夥伴即將去了,可他卻無能爲力。最愛的人已經死在了自己的懷裡,而今,他又要親眼目睹另一個曾經與他朝夕相處的戰友離他而去,他痛得無可奈何。
天空中那青色的雨便是他心裡的淚,卻不知何時才能滴完。
當終於感覺不到陽劫那壓迫性的、令人窒息的恐怖神意之後,閃電已知終於暫時逃過了陽劫的追殺,心神一怠,終於放緩了腳步,停了下來。
絕名翻身跳了下來,摟著閃電的脖頸撫胸欲慟,卻是哭不出來。是的,淚已經流乾了,或者早被陽劫的煉神大法化得半滴皆無了,背叛、欺騙、揉碎的花朵,散落的香魂,還有,這即將逝去的另一縷永遠不屈的靈魂,經歷了這許多可怕的糾結之後,誰還能有眼淚再奉獻給那些無奈而令人心虛不敢回首的情感呢?
“老朋友,我要與你告別了,不過,咱們還會見面的。”閃電在心裡向絕名發出了親暱而令人悲傷的告別。
“閃電,請你讓我再努力一次,否則,我不會心甘的,我不能就這樣眼睜睜的看你離去。我離不開你。”絕名緊閉雙目,在心裡痛苦地說道。
“不要這樣,很多事情是註定的,是無法更改的,就如同你們人類的生老病死一樣。我很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也很快樂,但這不能成爲我繼續活下去的理由。生命是平淡而寂寞的,當平淡的一切如水般淹沒了我們的時候,誰都在憧憬與期待著這寂寞的旅途裡有那樣一座突兀而現未知的高山。死亡,便是那平淡的生命中突起的異峰。也許,在你們人類的眼裡,死亡的確是高山,但卻是人人都不願攀登的
高峰,它代表著黑色,代表著恐懼,其實,你們錯了。你們只不過是割捨不下自己的情感罷了。死亡是給了生命一次攀登的機會,如果不去翻越,你又怎知自己無法攀越?它不過是另一種的形式的開始而已。所以,別再爲誰的去或是留而感傷了,這都是庸人自擾。我要走了,你祝福我吧。不過,我相信咱們還會在另一個世界見面的,我堅信那一天的到來。親愛的朋友,願你早些打敗那個可怕的毀滅之魔,來與我見面,我等著你。”閃電擡起頭,帶著非常人性化的表情看了絕名一眼,那眼神依舊清澈,如山間流泉,如明月清風,裡面,充滿了平淡、安祥。然後,它便倒下了,倒在了濛濛青雨之間,倒在了青色的雨中。這一倒之後,它便永遠也站不起來了。
絕名跪倒在閃電身邊,看著它龐大的身軀,撫著它青色的皮毛,想著它去前“說”的那些話,心中波起雲伏,久不能遏。
一隻巨大的手掌在空中顯現,只輕輕地向地上一抓,便抓出了一個深坑。絕名升在半空中,神色肅穆地爲閃電挖掘著墳穴,埋葬了這個塵世間自己最相信、最信賴的朋友。
靜守了三天之後,他竭力不去想那些令自己傷心事情,只想著怎樣打敗陽劫,怎樣活下去。因爲,他曾經答應過鳳天香,要爲了她好好的活著。
三天來,對於體內神秘力量的運用他也逐漸開始得心應手起來,雖然並未窺得具體的堂徑,但也初步掌握了這種力量的運用方法。
這種力量很奇怪,它最大的奇怪之處在於,每當運用它時,不是從人的本體發出,而是全盤來自體內。每當運用它時,絕名時時有這樣一種感覺,感覺到自己不過是這種力量的一箇中轉站,只是負責將這種力量接納進來,再由體內發出去。這種發現既讓他驚喜,也讓他駭然,驚喜的是他現在竟然已經能靠單純的神意去指揮這股力量由體內自由進入並隨時按照自己的意願做任何事情,再不需要肉體去耗費體力做些什麼,一切,在神意一動間便可完成。同時也不再像剛從天石鼎中逃出生天時那種在受到外力傾輒時完全被動的去使用它。但令他駭然的是,這種力量簡直龐大的驚人,所造成的毀滅性結果也是可怕的,甚至是災難性的。比如,他可以輕意地用神意去移平一座山峰,可令江河斷流,他不敢想像,隨著自己對這種力量了解逐步深入,還會有哪些更神奇的事情出現。如果,可以達到隨意出入任何空間,隨意在瞬間到達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或許,那便是一個無法想像的境界了吧?
真正的力量並不是來自於本體,本體再強大也終於受肉身的限制會有極限,而這種力量已經突破了肉身的極限,強大得不敢想像。
三天來,也正是由於潛心於對如何運用這種力量的研究,這也使得他暫時忘記了過去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甚至忘記了自己身處於靈虛幻境之中,他甚至沒有時間來看一看這個靈
虛幻境倒底是個什麼樣的世界。
往日裡需要幾個月才能養好並且不見得完全復原的內傷,此刻在那股神秘力量的調治下已經奇蹟般地好轉,並且,他感覺身上的每個細胞都發生了奇異的質變,不像往昔那般凝滯沉重,而是粒粒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這也使得他的整個身體輕靈得如同不再存在一般,並且渾身的肌膚也隱隱泛起了金光。
他的肉體已經發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靈魂與神意開始不再受肉體的羈絆,甚至連疼痛都會再影響他了,肉體的只要不是徹底毀滅,他便會不斷的活下去,直到地老天荒。肉體不再羈絆靈魂,這也使得他的神意能自由地在這個空間裡無盡地飛翔,用神意感知到遠在千里之外的風吹草動,蟲鳴蟻行,眼睛、鼻子、耳朵等等這些感官已經失去了傳統上的意義,他單憑神意甚至能感覺到空氣中的花香。靈魂君臨天下,他已經成了肉體的主人,而不是被肉體牢牢拴住,不可得脫。天知道,一旦神意真正得脫,可以不再依附肉身之時,那會是怎樣的一種情形。
三天來,他沉醉於對這種力量的運用之中不可自拔,已然小有所成。不過,對於如何運用肉身做爲中轉,盡最大可能的將宇宙間的力量做瞬間的突破與爆發,他還是未能詳盡,畢竟,這是天秘,卻非一朝一夕可以悟通了。
懂得運用這種力量之後,他忽然對自己以前所學的一切有些陌生起來,不,不是陌生,應該說,這是一種突破了武功的極限之後一覽衆山小的感覺。這是他久違的一種感覺,而今,終於實現了。
傳統的武功、心法,此刻在他的眼裡只不過是另一個世界裡人們爭強奪勝的一種最粗淺的攻擊方式與手段,他現在已經不再屬於那個世界裡所謂的“武者”之一。
他已經接近於神,由武入道的神!雖然他並未真正的入得天門,可是,已經叩響了天門的門環,輕脆的聲音正陣陣傳來,天門的開啓,已經離他不遠了,一個陌生卻又親切的世界正耐心地等待著他的加入。
那股偉岸澎湃的力量不停地在體內穿來進去,他的身體幾乎要與外界融爲一體,再不分彼此。力量的每一次進出都會讓他有著全新的體驗,每一次進出也都讓他一分分一點點積累起對於這股力量、這個世界的瞭解,活力生生不息,力量滿溢充盈,一剎間,他充滿了強大的自信,這個世間,沒有什麼是不可戰勝的。
看著閃電青色的屍體一點點被泥土覆蓋,他的心中嘆息著,無聲地說道,“老朋友,等著我,我就要來看你了。”
鳳天香的影子在心中一閃而過,他嘴角泛起了一絲既是甜蜜又是悲傷的微笑,“天香,你還好嗎?彆著急,我就來了……”
他就那樣負手站在百丈空中,白衣飄飄,臨風而立,只是,眼神中卻依稀還有一絲化不去的濃重的憂傷。
也許,他依然有著未破的糾結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