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週五晚上,放下重重心事的夏果又開始玩手機遊戲,俄羅斯方塊。
“原來老校長就是阮奶奶唸叨的明之。接下來只要讓他們相聚就可以了?”
“嗯,只要完成老人的心願,任務(wù)就可以完成?!彪?yún)楓頓了一下,繼續(xù)說道,
“夏果,你看,你可以的。事情的變化就出現(xiàn)在某個轉(zhuǎn)瞬間。永遠不要放棄,永遠要懷有信心?!彪?yún)楓其實不想說這些,可是想到那個從不袒露任何心思的夏果的脆弱,她有棱角不認命,可有時候又過分的認命。
“嗯?!毕墓麤]有再應(yīng)答,嘴角高高揚起,快咧到了耳朵。
週六一大早,整個宿舍的人都早早起來。今天要去養(yǎng)老院,劉緝約好了早上八點半在學(xué)校門口等吳子施幾個人,然後一起過去。
雖然老人家不吃蛋糕,但還是訂了一個水果蛋糕,有種生日的氛圍。
劉緝和他的兩個同學(xué),吳子施全宿舍,一共七個人去的養(yǎng)老院,到的時候剛剛九點過一刻。
季秋陽和另外一位高校教師住一間,兩人門口有個院子,這個季節(jié),菊花開得正好。
“校長?!眲⒕儗χ陂T口賞花的老人叫了一聲。
“哎,來了,來,進來坐吧?!崩先思艺姓惺?,讓一夥人進來。
雖然已到古稀之年,季秋陽精神頭卻極好。
夏果細細地看了幾眼,老人氣質(zhì)溫和儒雅,穿著一件整潔的中山裝,又帶著一股威嚴,那是教育者身上的氣場。
房間採光很好,原木餐桌,淺色系的沙發(fā),室內(nèi)也有幾盆花做點綴。
夏果等人在沙發(fā)上排著坐了一排,蛋糕已經(jīng)放在了圓桌上,季秋陽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椅子上墊著坐墊,椅背上軟軟的,老人坐著很舒適。季秋陽看見衆(zhòng)人都坐得端正,含笑解釋一下今天的會面。
“之前跟劉緝說不要告訴別人,是怕麻煩,沒想到這孩子這麼直,連女朋友都不告訴。還讓人誤會了。小姑娘,你別生氣。這孩子啊,重承諾,是個好孩子?!?
“我,我沒有生氣,是我不對。沒有搞清楚事情。”吳子施憋紅了臉,連連擺手,有點不好意思。劉緝只知道傻笑,這個時候啥也說不出來,牽著吳子施的手一直在笑。
“哈哈哈,好孩子,是個好姑娘,劉緝有福氣?!?
這下吳子施也說不出話了,低著頭,臉更紅了。
“來,這幾個孩子,喝水。真是麻煩你們了,我這老頭子,已經(jīng)很久不過生日了。沒想到還有人念著,今天你們來,我啊,高興。”
雖然已經(jīng)退休多年,但是多年的教學(xué)讓季秋陽對於後輩有一種天然的嘮叨。話沒說幾句就變成了一趟大型人生授課。人怕行錯路,一步錯,步步錯,時時刻刻有教誨,這是教育者天生的憫然。
“《孟子》說‘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wèi),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彩乱欢ㄒ獔猿??!?
“‘恃德者昌,恃力者亡’品行是一個人最重要的。所謂教育者最關(guān)注的也應(yīng)當(dāng)是一個人的品行?!?
……
“唉,人老了,話也囉嗦了,總是想多說幾句?!嘌运幰?,甘言疾也’,我也知道你們年輕人不愛聽這些?!?
季秋陽笑了笑,神色落寞,擺擺手。
“‘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不恥祿之不多,而憂智之不博?!@是我最喜歡的一句話。不說了,不說了。切蛋糕吧?!?
老人乏了,話也說了不少,切蛋糕就意味著該告辭了。
夏果先前從阮碧曼口中得知了她等待的人的姓名,但是世上的事巧合太多,萬一不是,一場空歡喜對於阮碧曼怕是個沉重打擊,也不敢先說,就想著今天來再確定一下。
“老校長,您認識阮碧曼嗎?”眼看著衆(zhòng)人在拘謹中打算去切蛋糕,夏果趕在衆(zhòng)人動前連忙輕聲問了出來。阮碧曼的名字還是夏果那天特意問的。
季秋陽神色不辨,扶著椅子把手緩緩站了起來。他直直看著前方,弓背佝僂,沒了初見面時的抖擻精神。
“你說,說,誰?”
“阮碧曼,春草碧色,蛾眉曼睩。”
季秋陽的身子止不住地晃了幾晃,全靠身旁的椅子纔沒有倒下。夏果趕緊過去扶著他坐下。
“碧曼,碧曼,你見到她了?”季秋陽聲音帶著明顯的顫音,聲音猛地一個拔高,讓人聽著心悸。
“植物基地,阮奶奶住在植物基地?!毕墓鐚嵉纴恚涂吹郊厩镪栒酒?,蹣跚走進自己的房間,出來時手裡拿著一個相框。
方形相框裡是一張黑白照片,即使很多年了,照片保存的依舊完好。一個少女對著鏡頭巧笑倩兮,依稀可見阮碧曼年輕的模樣。
“是她嗎?”季秋陽舉起相框讓夏果辨認。還沒等她說話,又收了起來抱在懷中。
“不,不,這是五十年前的照片了。她在哪兒?帶我過去?!?
夏果沒有理由拒絕。
到達植物基地的時候快十一點了,正是烈日當(dāng)頭的時候。
夏果扶著季秋陽一步一步走過去,快到小院門口的時候,季秋陽鬆開夏果的攙扶,整了整中山裝的衣領(lǐng),昂首挺胸,自己走入小院。
阮碧曼在澆花,聽到動靜後回頭,沒看見後頭跟著的幾個年輕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最前面的季秋陽,嘭的一聲,水壺落地。
季秋陽就站在門口,一步也沒敢往前走,近鄉(xiāng)情怯,此時比近鄉(xiāng)的情緒又怯了數(shù)倍。
“碧曼”一開口,聲音嘶啞,像許久不曾說過話。
阮碧曼沒有言語,她呆呆地看著季秋陽,隨即背過身去,彷彿一場夢,看見了虛幻的人影,不敢相信又怕幻想消失。
季秋陽走過去,腳步踉蹌,又喊了一聲“碧曼”。聲音比剛纔清亮了一些,但飽含著半個世紀的沉重,讓人聽著喘不過氣來。
阮碧曼背影僵住了,終於轉(zhuǎn)過身來。
“明之”,只單單喊了一個名字,淚水滾滾,泣不成聲。
這世間的久別重逢,是扯不斷的一根情絲。
夏果摸摸眼角,有幾滴溼潤,她突然想起了泰戈爾的一句詩:“長日盡處,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將看到我的傷痕,知道我曾經(jīng)受傷,也曾經(jīng)痊癒。”
夏果轉(zhuǎn)身退出這個小院,沒有回宿舍,而是來到了校園裡的一處秘密基地。
安城農(nóng)業(yè)大學(xué)綠化率很高,在小院西邊的一片樹林中有一個小亭子,偶爾會有人在這裡背書。再往裡走,只有一條細窄的小徑可以出入,能看到一個荒廢的石桌和石凳,是夏果發(fā)現(xiàn)的一處秘密基地,真正的人煙罕至。
“第二個任務(wù)完成,恭喜?!鳖愃频脑挘弦淮问翘嵝?,這一次是祝賀。
“謝謝?!毕墓眉埐亮艘幌戮椭苯幼诹耸噬希瑥倪@看四周都是樹,這一方天地像突然多出來的一個空間或者專門僻出來的場所。
“這裡很安靜?!?
“嗯,當(dāng)時不經(jīng)意發(fā)現(xiàn)的,想自己待著的時候就來坐坐?!毕墓帜眉埐敛潦?,趴了上去。
“你不開心?!标愂稣Z句。
“我沒有不開心?!毕墓Z氣淡淡,回的很快,頓了頓,問雲(yún)楓又像自言自語,
“兩位老人接下來會怎麼樣?兩個人都一輩子沒有結(jié)婚,都在等對方。阮奶奶住在植物園是因爲(wèi)那是當(dāng)年她家舊址,她告訴過季爺爺。季爺爺一輩子在縣城中學(xué)是因爲(wèi)怕阮奶奶找不到他,退休專門來安城也是因爲(wèi)這裡是阮奶奶家所在的地方?!?
“我不知道?!彪?yún)楓不知道事情會如何發(fā)展,他也是第一回看到跨越半個世紀的等待。而阮奶奶心中,再次相見就是她畢生夙願的完成。
“我,真的沒有不開心。只是心裡有點堵。雲(yún)楓,你是系統(tǒng),你不懂,人類的情緒很複雜,人世間的事情也是最說不準的?!?
夏果笑了笑,回覆了一點活力。
“我感到遺憾,生離死別是最痛苦的事情。尤其是兩個相愛、重諾,而且懷有赤子之心的人。我敬佩阮奶奶和季爺爺,也就更爲(wèi)他們難過。”
“他們已經(jīng)相見了?!彪?yún)楓絞盡腦汁在想一句安慰的話?!澳銕椭怂麄儭!?
“我並沒有做什麼,是上天讓他們再見面的。可即使相見,半個世紀的遺憾,一生就這麼過去了。這不公平?!甭暰€冷淡,聽之肅然。
“他們已經(jīng)相見了。”雲(yún)楓把聲音放柔一些,又說了一遍這句話,希望夏果能聽到心裡。
“是,他們相見了。是啊,他們相見了?!毕墓匮}兩遍,說出了聲,喃喃低語,柔情無限。
世上沒有那麼多的公平,更沒有事事圓滿。求仁得仁,最終結(jié)果是他們夙願得償,旁人糾結(jié)有什麼意思,況且我們以爲(wèi)的圓滿未必圓滿。
“談戀愛真是麻煩,風(fēng)險也大?!?
夏果嘟囔了一句。她想通了,就不在意了。本身也不是什麼情緒太多的人,因爲(wèi)這件事參與太多,才被影響深了一些。
“雲(yún)楓,真的沒有什麼商場嗎?難道單身狗系統(tǒng)就是自己做任務(wù)?而且有時候的狗糧還帶著冰碴子?”夏果又變成了以前的夏果,從趴著變成單手撐著下巴,有精力思考系統(tǒng)能做什麼,還有火力質(zhì)問雲(yún)楓。
雲(yún)楓看她又開始鬧,正想回答,就感覺到有一道危險氣息襲來。
“有人來了,小心!”
一個人突然出現(xiàn)在夏果身側(cè),手中握著一把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