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軍問：“你究竟是什麼人？”
劉達成微微一笑，爽朗地答道：“中國人。”
模棱兩可的回答，讓藏經閣裡的氣氛變得詭異起來。讀心術告訴劉達成，錢軍的內心已經沒有殺意，而是滿心的疑惑。
“那天你帶著兩個馬仔出現在靈隱寺，你在無意之中發現了我，卻沒有對靈隱寺動手。從這點來說，我代表慧覺法師感謝你。”
“不用客氣。我說過，我是中國人。中國人不打中國人。”
“那你爲什麼替日本人賣命，還找了一個日本女人當女朋友？”
“有些事情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就像你一樣，從表面上看，你已經投降七十六號，還葬送了幾十名中統特工的生命和前程。按理說，你罪不可敕。事實上，你卻在抗日，在進行一個人的戰爭。單槍匹馬和日僞政府幹，你早晚會玩完的！”
“這個道理我當然明白。你看看那牆上。”
劉達成順著錢軍所指的方向，看見牆上寫滿了“正”字，一個“正”字代表五條生命，已經有十二個“正”字了。也就是說，經錢軍之手幹掉的日僞分子剛好六十個人。這是一個十分罕見的數字。
“靠你一己之力，你覺得你還能支撐多久？遲早有一天，你的藏身之地是會被別人發現的，到了那個時候，死的人可不是你一個人，而是整個靈隱寺都會面臨滅頂之災。日本人的手段你不是不清楚。要是連累無辜的慧覺法師他們，黃泉路上你會不安心的。想當獨行俠，最好打一槍換一個地方。”
“目前只有這裡最安全了。我別無選擇。”
“其實有一個地方你可以去。”
“哪裡？”
“蘇北。”
“新四軍？”
“當然。你想想，漢奸你不會當。重慶那邊也在追殺你。只有去找新四軍，找到他們，你又可以東山再起。”
“我手上有共產黨的血案。那是抗戰之前的事，我怕他們也不會放過我。”
“現在講的是國共合作，全民族抗戰。所有的家仇都可以放下。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手書一封，讓你去蘇北找一個人。他會接待你，讓你順利加入抗日的隊伍。”
說到這裡，就算傻子也知道，劉達成是什麼人。錢軍還是有些不可置信地說道：“原來你是中共地下黨？”
慧覺法師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藏經閣，他欣喜地拿出文房四寶，親自替劉達成磨墨鋪紙。劉達成當場寫了一封書信給新四軍部長李俊，把錢軍的情況如實告之，希望李俊能幫助安排錢軍的工作。
錢軍看了書信，內心也是無比欣喜。他做夢也沒想到，整天東躲西藏，像只老鼠似的。一夜之間，劉達成幫助他改變了命運。
錢軍收起書信，激動地說道：“劉處長，你隱藏得真是深。我不敢想象，你竟然是中共地下黨的人。我還以爲你是重慶方面的特工，所以那天晚上第一槍，就是想要了你的性命。第二槍又被你僥倖躲過。你真是一個福將！”
劉達成當然不能告訴他，自己有超出常人的第六感官，還有任何人都不曾有的讀心術。他微微一笑，算是給了錢軍一個回答。
“李俊部長是我的上級。他看了我的信，一定會收下你這員大將的。只要你真心抗日，過去的血債可以一筆勾銷。像你這樣的人，在我們的隊伍裡也不是沒有。我們現在的政策是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槍口一致對外。你有過硬的本領，又有一顆愛國的心，當然是我們所歡迎的人。”
錢軍突然跪下雙膝，對著劉達成就要磕頭，被劉達成一把攔住，連聲說道：“別，千萬別！革命隊伍不興這一套。我們是人民的隊伍，不是土匪，不興拜山頭！”
一切恍如夢中。
錢軍感慨萬千。自己當如報考黃浦軍校，目的就是要報國。軍校畢業以後，莫明其妙地當了中統的特工。接下來發生的一些事，更是讓他匪夷所思。
“你們不嫌棄我當過漢奸？”
劉達成微微一笑：“你不是已經起義了嗎？一個人的起義，更需要勇氣啊。”
“我那是爲了龍泉劍啊。要不然也下不了決心。”
說起龍泉劍，錢軍不免有些神傷。爲了這件國寶，整個寶林寺化爲廢墟，師父慧緣法師也不知去向。自己落難之後，無去可去，這纔來靈隱寺投靠師叔慧覺法師。錢軍曾經回去過一次，看見整個錢家村都化爲灰燼，更是堅定了他殺鬼子的決心。
“不管什麼原因起義，都是我們歡迎的。你的行爲表明，你是一個愛國青年。有什麼比這個原因更重要的？我們還要在杭城呆兩天，等杭城風平浪靜了，你再想辦法離開，然後去蘇北的李部長。希望你到了我們的隊伍，仍然保持一顆愛國之心，繼續爲這個千瘡百孔的國家貢獻力量。”
......
李士羣接到報告，劉達成被派到杭城以後，傷亡慘重。短短數天，人員剩下不到一半。再這樣下去，估計會全軍覆滅。影佐禎昭把李士羣找來痛罵一頓，認爲他派一介書生去杭城單獨執行任務，是一個十分嚴重的決策失誤。
兩天後，劉達成接到了撤回的命令。來的時候，他們開了兩輛軍車。回去的時候，人員少了一半，另一輛軍車竟然是空的！
那些深受打擊的七十六號特工，一個個無不沮喪到了極點。常青和吳海濤兩個馬仔跟隨在劉達成左右，也是一言不發。這樣的任務對於他們來說，真不是什麼好事。
川島秀子看到劉達成毫髮無損地出現在自己面前，一個激動就撲了過來。經歷了那麼多，彼此的感情已經悄然發生變化。特別是劉達成把她的弟弟川島木成找回來，她的感情天秤已經完全傾斜。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川島秀子喃喃著，嘴脣就貼了過來。劉達成完全沒有思想準備，他還想著先洗潄一番，洗去滿身的汗餿味，川島秀子已經是迫不及待了。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種時候，就算是汗餿味，那也是一種十分可愛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