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相約

霍斯北緊緊地盯著伊蘭，說得鄭重而緩慢：

“伊蘭，你別怕，我會安排好。”

“我家在艾杜主星有一個住處，不是很大，以前是給大哥讀書臨時落腳用的，現在給我用。我們等學校的畢業典禮結束後就過去，可以先住那裡，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再另外找地方。”

“艾杜主星和衛五離得很近，我以後每個週末都回主星陪你。平時你會孤單一點，但主星上也有廚藝協會，你可以去那裡走走。工作的事情不用擔心，你熟悉環境了再慢慢來。”

“我知道你喜歡莫斯星的農莊，你不用放棄的，你可以像現在這樣遠程操控阿悠的種植系統，每年假期我都會陪你回去看看。五年之後，我研究院畢業，我們再換一個大農莊，我保證，好不好？”

伊蘭的眼淚瞬間流出來，順著臉頰滴到霍斯北的手上，他慌亂地幫伊蘭拭淚，大力摟住她，柔聲說道：“伊蘭，別哭，別怕，相信我。”

伊蘭埋頭趴在霍斯北胸前，怎麼都忍不住鼻腔的酸意。她是多麼幸運，纔會遇見他。她一直孤單一人，直到遇上他，他肯跨越光年來看她，他費盡心思帶她同行。

可是她卻如此惶恐，她不是不信任霍斯北，她只是不信任時間，她怕在日復一日的依附等待中迷失自己。

霍斯北急得不停喚她的名字，試圖把她的頭擡起來。伊蘭悶聲抽泣道：“阿北，別動，讓我聽聽你的心跳。”

霍斯北果然就不動了。手撫在她一邊臉上，極輕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淚水，口中低低呢喃安慰：“伊蘭，別怕，我會一直在。”

伊蘭聽著他一下一下的心跳，漸漸安定下來。良久，她把整張臉在霍斯北胸前衣服上來回蹭了兩下。

霍斯北撫著她的手頓一下。不由輕笑出聲：“伊蘭，好些了嗎？”

伊蘭擡起頭來，眼睫溼潤。淚痕猶在，眼神卻很明亮，她朝霍斯北略帶羞澀地笑道：“阿北，你去洗洗吧。我把你的衣服弄髒了。”

霍斯北擡手輕拭她眼角。不以爲然地低笑道：“不要緊。”

“會難受的。”她手指輕觸他胸膛，一片溼意。

霍斯北把她的手抓住，笑著搖搖頭：“我沒事。”

“我有話說，你先去換好衣服。”伊蘭說道，笑容明媚。

霍斯北緊張地盯住了她：“你說吧。”

伊蘭搖頭：“我先把臉弄乾淨，然後換你。再好好說，行嗎？”

霍斯北默然點頭。

伊蘭在鏡子面前靜靜地看了自己一會兒，快速把自己的臉沖洗了一遍。出去對霍斯北說道：“換你了。”語氣很輕快。

霍斯北一直注視著她，聞言起身笑道：“我很快。”

他果然很快就出來。伊蘭纔剛剛組織好頭幾句。

兩人坐在沙發上默默對視，霍斯北忍不住牽起她的手，說道：“伊蘭……”

伊蘭笑一聲，擡手就蒙上了霍斯北的嘴巴：“換我說。”

霍斯北點頭。

伊蘭緩緩地開口：“阿北，我願意跟你走。”

話音剛落，霍斯北的眼中立時迸出喜悅。

“但是，我不能馬上就跟你走。”伊蘭繼續說道。

霍斯北一把拉下伊蘭矇住他嘴巴的手，急道：“伊蘭……”

伊蘭搖頭打斷他，搶先說道：“阿北，聽我說，我不能就這樣扔下我的農莊不管。你回來之前莫斯星那邊問我是否續租，我已經簽約了，並且我也同時提交了大農莊的租約申請，雖然還沒有得到答覆，但這些事不能不管。畢業典禮之後我必須得先回莫斯星。”

霍斯北聽到這裡先鬆一口氣，又蹙眉爲難地說道：“研究院的新生報到受訓放在假期裡進行，我必須在畢業典禮之後馬上過去，中途在圖朵主星中轉的時候回家一趟，恐怕沒時間回莫斯星。”

伊蘭笑道：“你先去研究院報到，我回莫斯星處理農莊的事情。大農莊的申請答覆會在兩個月之內確定，如果我申請到了，估計要花上三四個月的時間把種植系統規劃好，如果我沒有申請到，現在的農莊我也要另外規劃種植系統，一直種同一樣作物對土質保養不利，不過那個就要簡單些。”

“阿北，”伊蘭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所以最快四個月，最慢半年，我就過去找你好嗎？而且，在這段時間裡我有充裕的時間找工作。三個月之後我會考中級營養師，我努力一下，幸運考上的話，找工作會更容易。”

霍斯北靜靜地聽完，誠懇地說道：“伊蘭，你不用擔心工作的事情，研究院做項目都有報酬，我可以……”

“我不可以。”伊蘭快速打斷他，語氣很堅定地說道，“阿北，我不能。”

看著霍斯北痛惜焦慮，著急解釋又無從解釋的模樣，她忽地笑道：“阿北，別擔心我，我戰鬥力也很強的。”

霍斯北愣一下，情不自禁地就彎起嘴角，氣氛輕鬆下來。

“阿北，我想過了，在圖朵我沒有要牽掛的人，去哪裡都可以的。你在艾杜，那我也去艾杜。”

霍斯北欣喜地攥緊了她的手。

“但莫斯星的農莊我真的不能放棄，不僅僅因爲它是我最初的家，還因爲如果我太想你，沒有等找到工作就跑去找你的話，阿悠還可以幫我。”

霍斯北想說什麼，又住口不言。

伊蘭微笑搖頭：“阿北，我沒有機器人依賴癥。”

兩人視線相對，想到三年前霍斯北第一次到農莊的情景，皆會心微笑。霍斯北微嘆著摸了摸伊蘭的頭髮。

“如果剛剛你想說的不是這個，那麼，我想告訴你。你說讓我不要擔心我的生活，我記住了。”伊蘭同樣說得鄭重。

她確實記在心裡，感動在心裡，但不能真的什麼都不做，就此依附他，她只要知道有一個人願意做她的後背就已經十分滿足十分溫暖，不能貪心太過。更何況，如今她也鬥志昂揚。

霍斯北望著她，她目光很坦蕩。沒有一點點難堪。他才真正地鬆了一口氣，略帶強勢地說道：“四個月，最多四個月，你必須來找我。”

“阿北。你講點道理。”她調侃道。“一個大農莊你知道有多大，我的二十個實驗田都不止，四個月只夠我初步設計種植系統，還要除去我等答覆的兩個月，根本什麼都做不了。一般頭一年都要仔細觀察，才能優化種植系統，我許下六個月已經是極端不負責任了。你不是想讓我在那樣一大片地上都種上土蘋，然後撒手不管吧？到時候太多了賣不出去。我天天請你吃，你還吃不夠嗎？”

霍斯北不由失笑。滿心無奈地抱住她：“伊蘭，我爲什麼感覺我又妥協了？我不怕天天吃土蘋的，你早點過來不行嗎？”

“不行，因爲我怕天天吃土蘋。”伊蘭開著玩笑。

霍斯北嘆口氣，鬆開她，深深地凝視著，正色說道：“伊蘭，你不可以反悔。我們說定了，畢業典禮之後我先去研究院報到，你回莫斯星處理農莊的事，最快四個月，最慢半年，不管你有沒有找到工作，你都要來艾杜找我。五年之內，你就在艾杜陪我，五年之後，我去哪你就跟我去哪。”

伊蘭前面還聽得好好的，後面就目瞪口呆了，霍斯北越發得寸進尺，連五年之後都考慮到了，她一笑，心裡有絲甜蜜，哪怕生活總有出人意外的變故，她都終將記住這個最動人心的約定。

“阿北，我知道了。”她說道。

“伊蘭，答應我。”霍斯北堅持道。

伊蘭點頭：“我答應你。”只要他願意，她也願意盡力並肩前行。

“不反悔？”

“不反悔。”

霍斯北重重呼出一口氣：“走，我們去吃飯。”

“不是要等阿熙嗎？”伊蘭不解地問道。

“不等了，下回再請阿熙，今天就我和你慶祝。”

“這樣不好吧，阿熙都知道了我們會等他。”

“慶祝的事情不一樣，下回慶祝我免考研究院，這回慶祝我說服你。”霍斯北頓一下，有點疑惑地問道，“還是你說服我？”

伊蘭笑著捶了他一下，兩個人把心事說開，定了方向，都感覺很輕鬆。

這頓飯吃得很高興，霍斯北好心情地問伊蘭：“這道菜你會做嗎？我覺得你做得肯定更好吃。”

伊蘭笑道：“阿北，我即使做得更好吃，也只能申請到A區餐廳的工作，你想我留在這裡？”

兩人提起工作的事情彼此再無顧忌，心情都很愉悅。

隔天霍斯北就帶著伊蘭到校外的旅遊景區遊玩，有時也約上阿熙，快快樂樂地早出晚歸，玩了一個多星期後，伊蘭叫停，他們幾乎把圖朵衛一的每個角落都走遍了。

霍斯北的聚餐邀約多起來，有各年級戰隊的，有同系的，有機甲操作和機甲製造系的，幾乎一兩天一次，這樣的聚餐不能推，霍斯北只好歉意地把伊蘭留在宿舍裡。

伊蘭的同學大部分還留在圖農星沒回來，農業系向來冷清，沒什麼聚餐活動。她就提出回自己宿舍收拾收拾，霍斯北沒同意。最後幾天都是系裡的聚會活動和畢業典禮，那時候伊蘭必須要回去的，收拾東西的就那幾天夠了，不用這麼早回。

伊蘭有時候晚上在宿舍等霍斯北迴來，就會升起一種怪異的感覺，她還沒去艾杜，似乎就已經開始了等待。

這些天她都在星網上瀏覽艾杜主星和衛五的工作機會，情況不容樂觀，她相信霍斯北也會在幫她查看留意，但兩人都沒有討論這件事。

還有半年的時間，她嘆口氣，等她考上中級營養師會好找點，原來她只是抱著試水的心態來複習備考的，現在看來要全力以赴了，多一個資格多些機會。